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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   手术正在进行中,锦瑜、陈建辉等人一一被隔绝在手术门外。

      陈建辉四十出头,长的高大威猛,依旧是笔挺的一身军装,只是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焦灼的在外头踱步。他的左手缠着厚纱布,头顶也绕了两圈,显然也是伤的极重的。陈夫人眼睛肿的似个核桃,一会子趴在门边上朝里头张望,一会子又对着陈建辉劝:“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身子?这儿有我看着就是,你听医生的话,去床上躺着。”

      锦瑜则立在稍远处,她的身上冷了又热,热了又冷,那滋味,只有在她爸爸去世时才尝到过。晏立泽站在她稍前方的地方,眼睛一刻也未曾眨过。其余人则被驱赶在外头,把守着。

      这边望眼欲穿,那病房里七个小时的手术也终于是结束了。

      医生推门出去,他身上湿漉漉的,也是累到了极处,陈建辉率先踏步过去,他想闯进去,却被小护士阻隔住了,他只好顿足,边往里头张望边急切的向医生问:“少帅怎么样了?”

      医生摘掉口罩,又将手套等一系列递给身后的护士,随即摇摇头,说:“不容乐观。”

      锦瑜的心猛的沉下去了。

      医生用两指戳住自己的心脏,“这里中了两弹。”又往下移了一寸,皱眉说:“这儿还有一颗。”顿了下,两条眉毛整个拧成个疙瘩,说:“虽然都未伤要害,但是送往医院太迟了,伤口严重感染,现在虽处理了,但伤口发炎严重,现在人发烧昏迷着,怕是……”

      “怕是什么!”陈建辉忽然的一扬嗓子,眼睛通红的说:“你若是治不好少帅,你也别想给我安生!”

      医生上了年纪,经历了太多生生死死,也受了太多威胁,一点都不怕,只瞪着陈建辉说:“你小子吓唬谁?你以为我不想救少帅?”说完,却又重重叹口气,“该做的我都做了,今晚能不能醒,便只能看少帅自己的造化了。若是挺过明早,那就万事大吉,若是没有……那便是天意!”

      陈建辉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说:“格老子的天意!老子就不信,当年在东北,他穆祈肇被大炮轰的只剩一口气,都从鬼门关里爬出来了!现在这几颗小小的子弹就要他的命了?”

      说完,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子,他也是一方铁血的司令,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哭,流泪就是懦夫,可终究是忍不住。他想起老帅之前的嘱托:祈肇是临安军的首领,他不能有事,没有他,还怎么打天下,还怎么把邵之章那个王八给枪毙了?还怎么将日本人赶出我们中国人的土地?

      陈夫人在一旁劝着,“你就小点声吧!祈肇还在里头昏迷着,他……他……”没说完,也不争气的湿了眼睛,只用手背不停地擦着。

      晏立泽靠着白蓝相间的墙壁一点点滑下来,双手抱头,双眼赤红。

      医生重重叹一声,“行了,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说完又指了指陈建辉,对着陈夫人说:“你带着他下去,他若再不好好修养,那只手就别想再拿枪了!”

      几个人便都被护士们推推搡搡的出了门。

      锦瑜和立泽被安排在临时病房里,晚餐是三菜一汤,是陈夫人特意准备的,并嘱咐着:伤心归伤心,身子总是不能垮下去的。但锦瑜却没有一点食欲,便就原封不动的命他们又端下去了。

      窗外红彤彤的太阳很快落下去,皎洁的月亮很快又升上来,锦瑜没有睡意,便坐在窗边上发呆,她想到先前在法国留学的日子。

      她们那一批人中,大多是因为家里在海外还有些关系才顺利就读的,当时中国与各国因为政局上的事情闹得不甚愉快,所以她即便取得了留学资格也只能待在华裔区的中西合资学校。不是土生土长,到底是要处处受压制的。

      不论是老师,还是如她们那样的青年留学生,即使一封家信,一份电报,也必须经过当时立留政府的手。当时的她无疑是无比想家的,即使以后知道那个冷冰冰的晏公馆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也绝不想留在那个异乡。

      但在法国的时候,她也是听过这个叫做穆祈肇的少年将军的。从东北三省重创日本人,到三渡赤水河,再到收复天津周边十六城……她统统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国外对中国境内的消息有意识的封锁,她所有可知的信息都是从一个叫丽丽昂的中法混血姑娘口中得知的,许是因为思乡已久,她对于那个隔着一条浪漫海的少年总怀有一种崇拜且向往,也是格外的关注。

      从南方到北地,又从北地打到南方,他的足迹遍踏大半个中国,虽然大部分时候他是因为穆府少帅,穆老帅的儿子这个头衔而出名,但抛却掉他的原有的名声,穆祈肇这个人也一样吸引着她。

      少年英雄,是每一个女孩子心中的梦,以至于后来她还会被妙珠取笑说:小姐曾说过,往后定是要嫁给大英雄的。

      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穆祈肇,只是在心中有着一分模糊的肖像,那个肖像越来越清晰,轮廓也越来越明朗,渐渐与老四刚毅的脸重合在一起……

      锦瑜猛的站起来,外头是清冷冷的月光,并没有什么人影。她又虚脱的坐下来,背上冒着一层细汗,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本没什么睡意,这番更是彻底没有了。

      她将袖子拢了拢,又找了件披肩搭上,夜光如水,她承着月色兀自推门出去了,上了楼,楼道里除了守夜的护士之外,并没有旁人。

      小护士与锦瑜一般大,她冲着锦瑜点点头,恭敬的喊了一声晏小姐。

      锦瑜走过去,透着毛玻璃往里头看,边小声问:“少帅……他怎么样?”

      小护士摇摇头,“一个小时会去检查一次,可少帅并没有醒来的迹象,高热也没有退下来。”

      锦瑜的眼睛有些酸涩,她悄悄用手背抹了抹脸,半晌,才转过头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小护士有点犹豫,想到晚间时候司令太太的嘱咐:若是晏小姐来,便叫她进屋看看,吧,毕竟是她牵挂的人。又联想到少帅特特将这个晏小姐请去临安,又是为了她的小侄才受的伤,想必这个晏小姐是特别的,于是一点头,并没有多做为难。

      锦瑜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旋,进去了。

      里头消毒水和酒精混杂的味道,隐隐有些刺鼻。她远远便看见了穆祈肇——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上身赤裸着,左肩和腰上都缠着厚重的绷带,嘴唇紧抿着,直抿成一条刚毅的线,脸却是苍白如纸的。

      锦瑜想起老四阴鹜的眼,过分刚毅的下巴,以及那晚冷漠到极致的背影,和记忆中那个少年将军的肖像一点点相连,又一点点放大在眼前,成了面前这个穆祈肇的样子。

      旁边的手术盘里放着三颗圆锥型的子弹,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锦瑜看着看着,眼前便逐渐模糊一片。

      她不是没见过——先前谢瑞扬受伤她是亲眼目睹的,亲眼看着他因为疼痛而抽搐的脸,只当时从他身躯里取出的只有一颗子弹,而这里,却有三颗,足足的三倍。

      她想,他所承受的痛苦想必也是三倍有余的。

      锦瑜背过身呜呜咽咽的抹眼泪,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她便也放声了一些,最后干脆单膝跪在病床前边,哭道:“你是北地的少帅,好端端的又去什么承稚?若我有半点发现你的身份,也绝不会去招惹你!”

      她哭的眼睛酸涩无比,便将腋下的那条帕子抽出来,沾着眼泪说:“你那晚从土匪手里救下我,昨日我也帮你和谢瑞扬躲过了追捕,我们本该是两不相欠的。”说完了,又哽咽的说:“可是你为何平白无故要为立泽挡那三颗子弹!”

      锦瑜捂着胸口,眼泪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你若是有大碍,你叫立泽如何安心?你知道他如何与我说?他说你要是死了,他便要为你偿命!我们姜家只有这根顶梁柱,你说我是该谢你还是该怪你?”顿了下,她泣不成声道:“莫说是立泽,就是我……就是我……”

      锦瑜再说不下去,只能双手捧着脸哭了够,她的声音从先前的高昂到低沉,又到最后的喑哑,她哭着哭着,忽然觉得有个尖锐的物什轻轻刮着她的手腕,锦瑜先是一怔,随即猛的一抬头,撞见的便是穆祈肇黑白分明的眼。

      “你……你……”锦瑜怔怔的看着,她以为自己是哭久了眼花了,半晌又听那人张嘴轻声说道:“别怕。”

      恍恍惚惚间锦瑜又想到昨夜的月光,她们还在那列车厢上,语气也是同样,冷酷里又夹杂着三分温柔……

      锦瑜心里悲喜交加,心里酸一半又甜一半,半晌才重重一点头,说:“我不怕!”

      动静大了些,外头看守的小护士见情形,忙不迭的匆匆去寻医生,不一会功夫,便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从楼下上来了。

      陈建辉的声音尤为聒噪,他是一夜也未合眼,乍一听穆祈肇醒来的消息差点喜极而泣,蹭的从床上蹦下来,鞋都没来得及脱便急急忙忙上了楼,他身后自然是跟着陈夫人,再之后便是晏立泽。

      他们并没有瞧见穆祈肇一眼便被阻隔在外头,锦瑜也被随行来的护士请了出去,外面的人大都是讶异她的来处,只有陈太太一脸的了然模样。

      医生很快便出来了,相较于上次,这一次的他面上明显露了喜色,还没等陈建辉发问,他摘了口罩率先说:“烧已经退下了,人也已经清醒了,难关总算是挺过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明显是大松了一口气。

      陈建辉往里头看了一眼,急切的问:“我们现在能进去吗?”陈夫人也在旁边随声附和,“是啊!是啊!”

      医生却摆手,又吩咐护士将里间的门捎上,这才打发说:“现在虽度过了危险期,但是还是有感染的风险,我会安排人轮班看守,一有动静自然会通知你们,你们在这等着也是白呆,倒不若早点休息。”

      后来的几日,锦瑜依旧被安排在原先的临时病房里,每日每餐都会按时送到,这期间偶尔陈太太会来探望,与她说一些体己的话,但每当她问起,何时才能再见到穆祈肇时,陈夫人却明显有意回避。

      几次三番的借口推脱,令锦瑜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照常理说,穆少帅救了立泽,她于情于理都应当得当面表示感谢,况且她是被陈司令起来的,若是离开,应当有他的许可才行,怎奈上一次陈建辉也在乱战中受了伤,陈太太便也以:医生嘱咐,需要静养为理由也给推脱了,加之她的侄子立泽偏硬着脖子要等少帅醒了当面感激,锦瑜心里的不安便隐隐躁动起来。

      她离开家已经快有七日,因为怕影响军心,穆祈肇受伤的消息一直是对外隐瞒的,作为知情者,她并不允许随意走动,更限制以电报或者书信的形式传递消息,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和家人取得联系。

      她心里既担心穆祈肇的身体,又担心家里人是否担忧着急,越想竟越增烦恼。

      这日晌午,锦瑜刚用过早餐,忽然听到门外一串脚步声,来人穿着红蓝相间的制服,走到锦瑜跟前,先是敬了个标准军礼,这才说:“我家少帅请您上楼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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