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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   锦瑜进屋的时候,二奶奶巧云已经哭的快背过了气,几个哥哥嫂嫂抹着眼泪都在拼命的劝着。

      巧云手握成拳,对着沈二爷又捶又打,哭道:“还不都是你!若不是你,我的立泽怎么会被抓起来!都怪你!都怪你!呜呜……”

      沈家二爷就坐在那张红漆油面的椅子上,靠着椅背,背脊僵直,下颚崩的铁紧,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一会发白一会发青,任着二奶奶一番捶打,既不反抗,也不知痛,似丢了魂一般。

      最先看见锦瑜的还是素素,素素起先是一怔,随即眼里腾的升起希望的光,拉着身边的巧云说:“妈!妈!六姑回来了!我们有办法了!”

      这么一喊,沉浸在悲痛中的晏家人总算是活转了过来,可一瞬间眼里的光芒又都重重的黯淡下去。大奶奶秀荷更是捶胸顿足。

      一边是自己的亲侄儿,一边是自己的亲小姑,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真不知该偏颇哪一个。可二奶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大房无男丁,三房的衡喜年纪尚幼,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二房长子晏立泽身上,二奶奶不能没有这个儿子,晏公馆更不能没有这个顶梁柱。可是锦瑜呢?她又怎么办?

      秀荷兀自用手捶着自己的膝盖,哽咽的说:“造孽啊!造孽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巧云原先是弓着背脊呜咽的,她立在堂中央,手里还攥着晏立泽的亲笔书信,如今看见锦瑜忙扑上去,一屈膝就跪在她跟前,抓着她旗袍的一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的磕头说:“嫂嫂对不住你,以前都是嫂嫂的错!嫂嫂贪图沈家人的钱财,都是嫂嫂的不是!可是立泽没有错啊!呜呜,他是你的亲侄儿啊!立泽没有错啊!”

      素素追上前扶着二奶奶,边哭边喊着:“妈!妈!”

      锦瑜忙伸手拉二奶奶起来,巧云却执拗的僵着脖子,锦瑜说:“嫂嫂,我从不怪你,你且起来说话。”又情急的问:“立泽怎么了?你倒是说说清楚,立泽到底怎么了!他不是在凤申做生意?怎么就被临安的司令给抓了!”

      巧云听不得这话,捂着脸呜呜咽咽,下唇哆嗦着,那话就像堵在了嗓子眼,硬是说不出也咽不下,只是哭的更凶狠了些。

      一旁的素素看的心疼,边劝着边流着眼泪对锦瑜说:“起先是去做生意的,凤申和林安近,也是个大县,哥哥都是做卖茶运茶的生意……”她停顿着擦了会眼泪,这才继续说:“可世道越来越乱,生意也越来越难做,又恰逢家里头资金周紧,于是......于是......”

      素素再说不下去,哽咽了许久,才硬下心肠说:“于是哥哥便起了意,做起了倒卖枪支的生意!”

      “什么!”锦瑜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眼泪猛地涌出来,颤声着说:“倒卖枪支?他敢倒卖枪支!爸爸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当年晏家太爷就是因为倒卖枪械,被抓紧了警察局,最后以乱党的罪名给处置了,晏家从此一蹶不振,从北平府迁移到了承稚。

      巧云歪着身子,扭头指着二爷骂,“还不是因为他!还不是因为他贪图暴利!不然我的立泽怎么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他是你亲儿子!你就这么个亲儿子啊!”

      素素抹抹眼泪接着说:“起先几个月都风平浪静的,因为数量不多,都是放在茶叶的船里夹带着运,从水路上过的,后来天津府被炸了,临安全面设防,外面世道乱极了,哥哥就想着干完这一单便回来避避风头,谁知道……谁知道就这么涉了泥潭了!”

      “那现在人如何了?”锦瑜心里焦急,暗自握紧拳,告诉自己她不能慌!

      她怎么能慌?全家人都慌了,若她再慌,便就真的没指望了!

      素素哭着将二奶奶紧攥的书信递给她,边说:“还能如何?现在就被关押在临安的大牢里头!”说着说着,眼里又跟着泛酸,“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呀!”

      素素这么一说,巧云便哭的更加凶猛,一边哭一边又求着锦瑜,说:“嫂嫂就立泽这么一个儿子,锦瑜啊,你一定要救救他!”

      锦瑜展信去看,从头到尾细细读了几遍,直读到手指微微颤抖,一颗心沉到尘埃里。她闭了闭眼,想起方才时二奶奶与她说的话:我只有立泽这么一个儿子,你一定要救救他……是啊,也唯有她能够救他了,那她呢?谁又能来救她?

      锦瑜苦笑着问:“那嫂嫂想让我怎么做?”

      她的声音比平日都要缥缈无力,可传到耳里却又冷硬起来。

      巧云抬着头看她,话到了嘴边却又收回去,只双手捧着脸大哭,她想起先前对锦绣瑜的种种,怕是她恨自己都来不及了,怎么还能救立泽?可她没有法子,只能说:“那个临安司令指名道姓要见你,他说了,只要见到你……只要见到你!他就会放了立泽的!”

      浣溪从大奶奶身后站出来,她的眼里是饱满的泪,她哭立泽也哭锦瑜,指着巧云的背骂:“你这是做什么?先前逼着六姑姑与沈家结亲,如今又逼着姑姑去临安见那个司令!你怎的就这么自私!你只担心立泽的安危,那姑姑呢?”她被气的泪水簌簌往下落,也顾不得擦了,说:“那个临安司令指名道姓要见姑姑,可姑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那儿那么乱,你就这么让她去?况且那临安司令为什么独独让姑姑去?他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即便是没什么,可这事若是传出去,姑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二奶奶僵着脖子听着,哭声也渐渐收了,只两眼无神的盯着前头,等听完了,豆大的眼泪又从眼眶里冒出来,止也止不住,说:“若是立泽活不了,我也活不了!他是我的命!他就是我的命啊……”

      二奶奶哭弯了身子,用头抢着地,素素在一旁拼命的拉着,劝着的是三奶奶,大奶奶,然后是大丫头,二丫头……

      锦瑜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那眼睛酸涩的再睁不开似的,不由的踉跄一步,好在丫头妙珠扶稳了她。

      她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又将那封书信紧攥在手心里,良久,才对着一屋子的人说:“我去。我一定将你们的立泽给带回来。”

      ——
      救立泽这件事是宜早不宜迟,明日晌午便有一列从中观到天津的火车,途中经过承稚一路直达临安,晏家大爷亲自取的票。因大帅府被炸这件事,北地闹的是人心惶惶,穆家重兵驻扎的临安便开始了全城戒严,晏家花了重金从承稚的区长手里讨要了一封介绍信,与火车票一同递到了锦瑜手里。

      晏家大爷晏明修与锦瑜并不亲厚,一是因为晏太爷生前便偏颇这个女儿更甚于他这个长子,二则锦瑜自小便在法国,虽然常以书信往来,但感情较之养在身边长在身边的晏立泽相比淡薄不少,只勉强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就走了。

      锦瑜在阁楼里收拾东西,妙珠则在一旁帮衬着,主仆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锦瑜将抽屉里的书和手帕一同放在箱子里,又塞了几件平素要穿的衣服,妙珠却恨不得将所有物件都给她捎上。将库房里存着的钱都放进去,想了想,又从小库房里拿出金银首饰塞进去,嘱咐着说:“临安不比家里头,衣食住行,还有路上打点人,处处都用的着钱,这些小姐都收好了,想必会有大用的,说完酸着鼻子说:”到了那里,记得拍电报回来,否则家里人记挂着......我……我也记挂着……”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久,直说的肩膀微耸,说的锦瑜眼里也酸涩。

      妙珠吸吸鼻子,将皮箱子扣起来,边说:“天津那边刚打完战,临安又离的那样近,小姐……你一路小心。”

      锦瑜忍不住,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按在床檐边上坐下 ,自己也跟着坐下来,眼里是盈盈的泪,说:“我以为你会要骂我的。”

      妙珠听不得这话,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抬头说:“我是想骂小姐,小姐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孙大小姐说的话难道您还不明白?”顿了下,又低下头,用手背抹眼泪,“可说了又怎样?骂了又如何?小姐的倔强性子,是任谁劝也不会听的,倒不如我不说!我不说!”

      锦瑜伸手揽过妙珠的肩膀,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怨我,怨我有苦不说,怨我忍气吞声!可是爸爸临终之前嘱咐了我,这个家不能散,他说,晏家不能散!”

      锦瑜的双肩颤抖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落,她却哭的更凶猛了些,似要将满腹的委屈都跟着哭出来,她哽咽道:“无论是嫁给沈家,还是去临安……可我都从未后悔过。”

      主仆二人抱头哭着,也不知多久,直到外头的天光渐渐暗下去。妙珠伺候着锦瑜睡下,自己则阖上门去了楼下,屋门关上的那一刻,锦瑜在黑暗里挣开眼。

      就这么枯等,直到外头的天光隐约又有亮起来的痕迹,她才起身,穿戴好了,又提笔写下一封道别信,这就拎着箱子出了门。外头还是黑漆漆的陷在浓雾里。

      出了晏公馆,有早起的黄包车停在路边,那人说:“小姐早,去哪?”

      锦瑜回:“火车站。”

      坐上车,车夫抬手往前走,锦瑜则回身深深看了一眼晏公馆的大门,浓雾里的晏公馆似缥缈在天际的海市蜃楼,看似近,却又那样远。

      锦瑜悄悄沾了沾眼眶,扭过头。

      她不愿他们送,心想:如此孤孤单单的走了也好,也省得两厢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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