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别跑》李禾苗

4、4

　　“青青，多吃点排骨，看你瘦的。”张爱青夹了一块排骨越过儿子沈清风，送到柳青青碗里。
　　柳青青家的饭桌是木制的长方形，四个大人挨着坐，方便聊天说话。柳青青和沈清风被推到一起，紧挨着坐。
　　柳青青对这种座法很不满意。面对着人渣，龙肉也尝不味道，吃他的肉倒还差不多。可是，饭桌就这么大，坐六个人已是极限，她总不能端着饭碗站着吃吧？
　　柳青青冷淡地对张爱青说了谢谢，然后护住碗，不让她再替她夹菜。
　　这个坑，以及坑里的所有人，她都打算绕着走。所以，大家还是不要那么亲热才好。
　　“清风，把这盘丸子端到青青那边去，她够不着。”张爱青见状，只好支使儿子。
　　沈清风放下筷子，把妈妈所指的那盘丸子端起来，越过好几道菜，送到柳青青面前。放下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柳青青正放在碗上的筷子，筷子发出脆响，掉在了地上。
　　“哎呀，没事没事，重新拿一双筷子就行了。”刘玉兰赶紧说道。
　　“对不起。”沈清风的脸微微红了，弯腰捡起筷子，放在柳青青面前。
　　柳青青狠狠瞪了他一眼。
　　掉在地上的筷子，还想让她接着用？这人真是不安好心！
　　沈清风被她瞪得脸色更红了。
　　“我去，我去拿筷子。”张爱青站起来，要往厨房走，被刘玉兰一把按住，道：“不用你去，你坐着。我去就行了。”
　　“一双筷子，一下子就拿回来了。我去，我去。都怪清风粗心。”张爱青还想站起来。
　　“你们吃吧，我去。”柳青青蹭地站起来，推开椅子，暗暗运着气，去厨房拿筷子。
　　“坐，坐，接着吃。就让她自己拿，小孩子跑一趟怕什么。”刘玉兰笑着招呼大家，“清风，快吃，别放在心上。”
　　沈清风点点头，重新握起筷子。
　　“清风，给妹妹夹点菜呀！你把别人的筷子碰掉了，还不多夹点菜给妹妹，补偿一下？”张爱青笑着对儿子说。说完，又转向刘玉兰，状似不满地嗔道，“你看我家清风，去哪里都像个闷葫芦。”
　　“男孩子嘛，话少才好。这说明他稳重、懂事。哪里像我家青青，疯丫头似的，整天咋咋呼呼！”刘玉兰回笑道。
　　沈清风在大人们打趣的话中，被迫给柳青青的小碗里夹了小半碗菜。
　　这种感觉很怪异，他还没给哪个女孩子夹过菜，心里有小小的别扭。
　　下学期，他就要高三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学生，不少都已经开始悄悄地谈恋爱了。
　　他没有谈恋爱，心里也没有喜欢的对象。但在学校遇到校花之类的美女，他也会面红耳赤，感觉不敢看她们，很别扭。这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对美女的自然反应。
　　但这绝不包括柳青青。
　　在他看来，柳青青就是个假小子，前后一样平、未发育的小妹妹，很难将她当成女人来看待。
　　所以，他夹了菜之后，只小小的别扭了一小会儿，就释然了。

　　柳青青在厨房里呆着。
　　她手上握着一双雕花鸡翅木筷子。狠狠地捏着，还试图把它掰折。她把筷子当成沈清风，狠狠地期负着。她用力用得咬牙切齿，脸色狰狞。
　　可惜，筷子很结实，她用尽最大的力气，也只能让它弯曲小小的幅度，离折断还早得很。
　　前一世，沈清风有没有在她家吃过这餐饭？
　　她努力地想着，回忆着遥远的事情。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她记得那时，自己整天疯玩，经常在外面玩到天都黑透了才回家，至于家里要来哪位叔叔阿姨做客，对她来讲，这不是她的事情，是大人的事情。
　　好像是有吧？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有一次，她在外面玩到八点才回来，被柳爸爸训了一顿。期间，他就有提到“你X叔叔一家，今晚来家里吃饭，你竟然不在家！”
　　这个X，是沈是张或是王，她没印象了。
　　过了很久，她又听爸爸埋怨过一次：“说好了让清风来我家吃饭的，结果这孩子老是不肯来，说是学习忙。老沈回来了，还不得怪我不尽心啊？”
　　柳如松抱怨了一阵，好几次让青青去学校里找沈清风，喊他和她一起回来吃饭。
　　柳青青当然不肯了，学渣去找学霸？受虐吗？再说了，大家又不熟。他爱来不来！
　　那时的柳青青在男女情事上还没开窍，但再怎么没开窍，也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沈清风成绩好。在学校里，成绩好的男同学总是格外受女同学倾慕，如果长相再端正点儿，必定能收到许许多多的情书。更何况，沈清风这个人渣，长得比端正好多了。
　　柳青青都能想象到，如果她去高年级找沈清风回家吃饭，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一定会以为她是沈清风新的爱慕者。
　　她才不干呢！
　　她那么纯洁，那么洁白无瑕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让这种人渣玷污？
　　所以，她抵死不从。
　　柳如松拿女儿没办法，沈清风那么大一个人，他不肯来，他也不好意思硬拉着人家来。只好瞅着沈清风在家的时候，送了几次菜过去。看到沈清风确实很忙，书桌上堆的课本有山那么高。后来，沈清风住校，很少回家。于是，他慢慢也去的少了。

　　柳青青右手握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左手手心，把身体斜靠在墙壁上，胡思乱想着。
　　沈清风这个行情还算好的人，怎么最后也落得跟她似的，25岁了还没个对象呢？
　　想当初，刚听到妈妈说要介绍小时候隔壁家的沈清风和她相亲，她确认了好几遍，心里窃喜不已。
　　你们争呀，抢呀，这个男人最后还不是到了我手？柳青青感觉，如果这事成了，她有必要再促成一次同学会，好好炫耀一番。
　　事实证明，剩到最后的，也许是质量太好，但更多的，必定是有问题！
　　他俩才结婚一年多呢，柳青青就幻想了无数次离婚。

　　“青青，你在厨房绣花呢？还不出来吃饭！”刘玉兰在客厅里大声喊。
　　“来了。”柳青青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和沈清风之间的那点恩怨，早被这两天重生的冲击给冲散了，只余下一丁点小尾巴。现在，连这点小尾巴也随着她的这口气给呼出去了。

　　柳青青回到饭桌，看到碗里的菜，只以为是妈妈夹给她的，神色平常地吃着。
　　坐在沈清风旁边，实在是食不知味，她匆匆吃完，然后一推饭碗：“我吃饱了！”跑回自己的房间。
　　“再吃点吧？你就吃那么点菜，米饭还没吃呢！”刘玉兰喊着，不好意思地对众人说，“这孩子，真不懂事。吃完了连碗都不往厨房拿，要下桌也不和别人打招呼……”
　　“女孩子都吃得少。不过，青青也吃得太少了，晚一点你给她做点宵夜。你看她的腿跟筷子似的！”张爱青颇有经验地传授育儿经验，“我家清风每晚也吃宵夜。他吃得不少，可总不长肉。不过，好歹看着比青青要胖些。”
　　“嗯，等晚一点，我再弄点宵夜给她。清风，你快吃，多吃些，不要管妹妹。”刘玉兰道。
　　“嗯。”沈清风应了，闷头吃着。
　　他感觉今晚真不该来叔叔家吃饭，柳青青明显很不喜欢他。

　　沈清风吃饭很快，不一会儿就两碗米饭落肚。
　　大人们边吃边聊，谈及厂里的现状，大家一片愁容。
　　沈大龙提起了停薪留职后的好日子的畅想，柳如松举起酒杯，祝他们一切顺利。
　　沈清风早就停了筷子，安静地陪坐在一边，听大人们说话。
　　刘玉兰看见了，对沈清风说道：“清风，吃好了？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阿姨。我饱了，谢谢。”
　　“那，要不……你去妹妹的房间玩？前几天她还在跟我说，有几道题不会呢！”刘玉兰笑得和气。
　　“那你快去，趁着有空多教教妹妹。以后爸爸妈妈出去了，你就把柳叔叔家当亲戚来走。他们人和气，你有什么难解决的事，就来找柳叔叔。”张爱青对儿子说。
　　“嗯，那我去看看。”沈清风站起来。
　　关于爸妈要出去做生意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也平静地接受了。
　　他马上就要18岁，从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大人在身边，才可以过下去。就算父母不在，他也能过得好好的。
　　“清风，那麻烦你了，等下阿姨切水果给你们吃。”刘玉兰含着笑，似乎女儿的学习奖状就在眼前。

　　柳青青回到房间，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圈。
　　房间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爸妈说了，等她考上大学，就送她一台手提。至于现在么，你还是个学生，就不要老想着上网了。
　　实在是无聊得很，她只好坐到书桌前，翻起了桌上的课本，越翻脸色越黑。
　　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感觉跟天书似的呢？
　　为什么别的小说女主，一重生，智商跟开了挂似的，要不然就是还记得高考题目。可是到了她这里，别说高考题目了，她连刚学过的课本都忘光光了！
　　哦，不对。不是刚学过，是十年前学过的，能记得才怪！
　　柳青青意识到自己的惨况，瞬间像抽去骨头的软体动物一样，趴在书桌上，长吁短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