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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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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下崔宏,带上桃生赶快跑?
玖儿脑子里跑得最快的就是这个念头。从前寨里每逢初一十五下山打劫,缺衣少粮,抑郁无聊,都可以用打劫来打发,于是不知不觉之间就养成了这样解决问题的习惯。她猛然想起,桃生不在这别院中,近日事忙,便把她放在柳三娘那儿了,说好了晚些送回来,可这大半夜了还没有送来。
鱼玖儿犹豫着,手倒是快,已从怀里拔出匕首,身法轻捷,刺向她身前那个瘦高的士卒。那人显是没料到一个姑娘家会功夫,更没想到她出手还如此决断,眼看匕首向他手腕袭来,惊惶之间他手一软,刀落于地。玖儿飞起一脚,正中那人腹部,他一躬身,还未来得及呼痛,鱼玖儿已经虚晃一招,踩着他的肩头,跳脱出包围。
“恶妇,休得放肆。”
听到这一声喝,鱼玖儿立刻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眼前吆喝的这位,显然是这群小卒子的头,挑了最轻的活计,劫持书生。他被鱼玖儿快捷的身手唬得一跳,忙戒备地把手中剑往崔宏的脖子上靠了靠,威胁道:“拒捕者,斩立决。”
未待鱼玖儿发话,只听得门外“啊”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
院门大开,月光下一人坐在地上,身边站着一人,怀里正抱着个孩子。那抱着孩子,脸色发青的女人正是柳三娘,脚下是她的贴身侍女小红,小红正颤抖着向柳三娘身后爬去。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乱糟糟的时刻出现,鱼玖儿心下大叫不好,院中的士卒见夜半突然来了两个女人也是一愣。
却是柳三娘脸色一变,上前两步,期期艾艾道:“军爷,我们可是良民啊。”
“你是谁?”这士卒头子显然官阶不高且囊中羞涩,竟然连媚香院的老板娘都不晓得。
“我是柳三娘,媚香院里管事的。”柳三娘又补了一句,“这媚香院可是在将军名下的。”
柳三娘不愧是见过大风浪大场面的人,火烧眉毛的时候,还记得把大招牌抬出来压人。她哪里知道,今夜正是这招牌把鱼玖儿他们给镇在这院里了。
“嗯。”那个士卒头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却对柳三娘说:“窝藏可是罪加一等啊。”这话颇有些和自己人说话的口气。
“啊?”柳三娘一愣,忙搂紧在怀中还在熟睡的桃生,说道,“军爷,这不是说笑吗?他们今日可是到将军府里献艺的,怎么半日功夫,就成了罪人了?”说着柳三娘的眼珠转了转,又道:“听说,将军府里遭了刺客了,难道是这事?”
那人打量了柳三娘,才说:“上头倒没说是为了刺客的事,似乎是有事要问。上头说了,抓不到活的,死的也成。”说罢,他看了鱼玖儿一眼。这一眼的意思大概是丫头你跑了,这公子就死定了。
鱼玖儿怎会不知他的意思,可说道带回去问话,站着是问,跪着是问,皮鞭烙铁也是问,可别一问,把命给问丢了。再看崔宏,他脸色煞白,只看着她不语,眼神却飘忽,似是神游四方。玖儿突然想暴打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这时候不是该一拍胸脯,对弱女子说一句,“你走吧,要死我来。”
鱼玖儿咬了咬牙说道:“好,我们跟你回将军府。”
那士卒头子点点头,叫手下夺下了鱼玖儿的匕首,将她的手绑上,用刀押着崔宏出了门。路过柳三娘的时候,玖儿抬起捆绑的手,假装擦汗,却偏头,低声对柳三娘道:“让小羽救我。”也不知道柳三娘听见了没有,她已被人从后面重重推了一下,差点跌到了门外。
鱼玖儿从未如此狼狈过,她抬头无奈轻叹。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竟差点掩面逃窜。这门口站着不少人,都提着灯笼,伸长了脖子,往这凌波别院内张望。显然都是被小红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引来的。却看见这一男一女被押送出来了,纷纷琢磨这大半夜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楚婆婆刚去不久,凌波别院怎么就出事了?”
“她家的姑娘长得多俊哪,出了这事,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接着,便有很多人说“是啊是啊”。鱼玖儿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这来捉人和被捉的都不知道原委,怎么街坊就都知道了呢。
“那男的恍惚看上去也还体面。”
鱼玖儿觉得有点不对了。
总算有个孩子出来抱打不平道:“他们怎么绑着这个姐姐啊。娘,娘,他们欺负人。”
上来一个女人揪住那孩子头顶的小辫子,就骂:“这死孩子,还不跟我回去,人家家里出了丑事,被拉去浸猪笼,有什么好看的?”
只听士卒头子喝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通通捉起来,睡大牢去。”
人群这才渐渐散去,不然可是越聚越多,连道都走不了了。
鱼玖儿听着这话差点没暴跳如雷,见崔宏被刀架着都一脸泰然,她也只好隐忍着。
一路上,月色黯淡了下来,黑纱灯笼轻摇,倒也看不清脸。
鱼玖儿才觉得松了口气,却有个远去的声音说:“那女子长得好似‘簸箕西施’,你觉得像不?”
“在这媚香院旁边住着,想不学坏都难啊。”说罢,那人还嘿嘿干笑了两声。
鱼玖儿顿时想挖给地洞把自己给埋了,瞥见崔宏那个腿脚太慢拉她下水的罪魁祸首,正镇定自若,摆出一副遗世独立的架子,她不由佩服他好定力,心下着实疑惑不已。
这将军府大得很,半夜走在其中,时不时就有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铁甲沙沙作响,举着火把灯笼对着他们是照了又照,才放行,一共遇上了五拨,才穿过院子到了大堂的前边。也怨不得将军府里这夜守备森严,夜风中残留着血腥味,浓得郁结在人的心头,凝成一股煞气怎么也散不去。
“把他们带进来。”一个总管跑出来,没等他开口,将军先发话了,威严的声音失去了白日里的爽朗豪情,这时的沙哑,是一种无力的苍凉。
堂上一阵浓烈的酒味袭来,比血腥味更能刺激人的心神。
“今天在藤宛阁中,你们到底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给我细细再说一遍。”将军带着酒意,态度也有些暴躁。
崔宏便又说了一遍,大体是梁公子舍命相救,义薄云天,恶刺客围追堵截,心狠手辣,说得要多详细便有多详细。虽然语言优美,用词文雅,颇有作赋礼赞的意思,但和白日里的说辞相差无几。这么文绉绉的说话,谁受得了,还没说到最精彩的地方,将军的脚一蹬,地上那个酒坛子便咕噜噜滚到一边去,只听将军一声怒吼,“打入大牢。”
两人便莫名其妙地下了大狱。
将军府大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下的,多是家将家奴犯了事。男囚和女囚并排着,一墙相隔,能说个话,吵个架,如果愿意,拉个手也还够得着。但是鱼玖儿现在没那个心情,崔宏没那个体力。
月光轻寒,从墙上那个方孔照进来,格外凄清凉薄,鱼玖儿突然害怕此生要终结在这儿。崔宏被打了二十闷棍后,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连个哼哼的声音都没听见。
崔宏打后被扔进男囚,便有个看守傲慢地说道:“将军让你想清楚,若是夜里想不起来,明日还有顿打等着你呢。”鱼玖儿被关在女囚里,只能干着急,这将军怎么就认定了崔宏说瞎话了呢?来到略阳以后,玖儿也曾经后悔过,竟把崔宏从洛阳弄到这个山穷水恶的地方来。想他一世家少爷,不是因为洗脸,连手都不带湿的,平日里也就装装清高,扮扮高深,哪有受过这份苦。倘若和盘托出全招了,估计小命不保。当时,因为自己一时之气泄了愤,却连累了崔宏。想着,玖儿惊觉,是崔宏一直在维护她,原来他们早没了当初被捆绑在一起的怨恨,已经成为一起共患难的朋友,心里更是难过起来。
却听男囚里有人猥琐地嬉笑:“爷爷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没想到今天送来这么个好货色,细皮嫩肉的。”“是谁欺负了你,快跟大爷说说。”又有人接茬。
恰逢将军大寿,大赦后,狱里的人都快放光了。剩下的多是些犯了大事的凶恶之辈?
男囚里传出放肆的笑声,让鱼玖儿一阵恶心,肚子里也翻江倒海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鱼玖儿摇晃在牢门,扯着嗓子喊:“快来人,放我出去。我要见将军大人。”
山城的初冬夜里冷得很,这半夜里,来了两个囚犯,看守被搅了好梦,从热呼呼的被窝里钻出来,等着行刑的打完人,才能回去睡觉,刚进被窝,又听到个丫头在吵闹,便不理睬,拉起被子盖住脑袋,重温旧梦起来。
“我有。。。啊!”玖儿还不死心,继续喊,她想说自己要找将军认罪,没想到背上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原来是一只破碗。
女囚中有人吼了一声:“大半夜的,鬼吼什么?想挨揍啊,等天亮了,姑奶奶给你顿结实的。”
“什么?”鱼玖儿正恼火,听见有人挑衅,上去一把揪住墙角那个人的衣襟,滑腻腻的。
鱼玖儿看上去不过是个年轻女孩,白白细细的,进来时,看守瞅了她一眼,料她也是个在牢里挨欺负的主,一时怜悯,也就为她松了绳子。
那个睡在墙角的,被鱼玖儿提了起来,一脸吃惊。周围的女囚也都睁开了眼,看着她们有点惊讶,又有点幸灾乐祸。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玖儿咬牙切齿道。
“你是要造反?”那女人也火了,她抬手一个巴掌甩过去,却被玖儿稳稳接住。这牢里本来就是霉味夹杂着腥臊味,她一嚷,那嘴里和身上的恶臭,熏得玖儿将手一松,连退了两步。
“怎么?知道怕了?姐妹们给我上,不信治不服你这个小妖精。”
鱼玖儿显然是惹上女囚的老大了。
那女人一挥手,左右墙边地上睡觉的,便都翻身起来,似要动动筋骨,向鱼玖儿扑去。
一个就已经那么臭了,一群哪还受得了。惊惶厌恶中,玖儿左右开弓,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顿时,满地哀鸣。
“杀人啦。半夜杀了人啦。快来人啊,有人要杀人了。。。”
哭叫声犹如鬼哭神嚎,旁边的男囚里嘘声一片,吵吵嚷嚷,也跟着起哄大叫起来。一时间这狱中怪叫哀哭,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吵什么吵。”终于有三个人走了进来,“还想不想活着被放出去啦。”
牢里终于安静了些。
“是她,她打人。”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颤抖的手指,指向鱼玖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趴着栏杆上,对着看守哭诉。
看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鱼玖儿。
“我要见将军大人,我有话说。”鱼玖儿理直气壮。
“老实呆着,天亮再说。”
“不行,我这就要见。”
“你以为是谁?你是来牢饭,哪能想见谁就见谁。”看守刚睡着又被吵醒,显然,也是一肚子的气。
“你不让我见,我就吵到天亮。”鱼玖儿大声嚷嚷。
看守恶狠狠道:“好。我让你吵。”他指着身边两个手下,怪声怪气道:“你们两个把我给她关到男囚去,看她还闹不闹事。”说罢,他气哼哼地出去了。留下两个手下面面相觑,这大赦之后若不是有奸淫掳掠的禀性也不会被留在牢里,这一个姑娘家再凶悍,也抵不过几个如狼似虎的大汗啊。
鱼玖儿心里想的却是,也好,先看看崔宏,把自己的身后事都交代了,再找将军自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