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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踏雪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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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小羽对此事很不服气,向柳三娘抱怨了一番,还赌气道不去献舞,柳三娘一下慌了神,过两日将军府便会送曲谱来,严小羽怎么临时撩挑子。她连连赞严小羽色艺双绝,连阳平公都向她打听过。末了她还不屑道,那梁公子知道什么?敛将军他就喜欢深色肌肤的美人,说不定严小羽她一舞倾城,便平步青云了呢。严小羽顿时傲气重现,还说根本没把什么益州刺史放在眼里。柳三娘想想觉着也是,这长安城里云门斋可红着呢,什么样的大人没见过,却不知严小羽只做教习,常年来都是“闭门造车”。
日上三竿,山中水气骤减,脱了云蒸雾绕的袅娜纱衣,黛色山峦愈加挺拔巍峨。
月随风正与火泽离开半山腰的灵谷寺,向山下走来,眼前一处密林深深,二人停住了脚步,低语了几句,便分头行事。
林子里一股湿意扑面而来,混着泥土的腐烂气息,月随风忍不住皱了皱眉,几个月前在这林中被人挟持,那些蒙面人个个凶神恶煞,迫他服下五石散,其中大概还混了些不知名的药物,他只记得自己那时怒意满胸,夺剑将那些歹人杀得片甲不留,之后的事便记不得了,听七多说,他回去后病了几个月,直到前不久才康复。
阳光透过层层浓翠华盖投影在林中,他觉得有些困倦,便无聊地细数那洒落在地的片片金黄。忽听得一声娇呼:“风儿!”他心头一震,倦眼不再,眸光熠然如星辰,秀眉微扬,霎那茫然失望被欣喜所掩盖。
眼前款款而来的是个手持羽扇的女子,她云鬓轻挽,眉若远山,杏眼含笑,一袭紫衣曳地,胡袖汉裙,精致飘逸,一条金鞭柔软盘绕,挂于她的腰际,看上去仿若腰带上的黄金丝绦。
她便是敛将军的夫人“踏雪美人”郭妮。
“可是等得不耐烦了?”那她眼波里满是笑意,“生郭姐姐的气了?”
“怎么会?”月随风微微一笑,眉宇间顿时神采飞扬。
郭妮刹时有些失神,看着他蜜色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嘴角微扬,分明是个俊秀神气的少年,心下不由猛得一沉,两年前初见时他一袭女裳,曾以为他将会是个冷艳女子,不想竟是自己被骗过了。
却听月随风开口道:“老爹死前,曾到将军府去敛过尸。听说那死去的姑娘是郭姐姐的一个丫鬟,郭姐姐可记得此事?”
两人漫步林中,闻言郭妮微愣,她不由停了脚步,思索了一下说道:“那日,我正要向将军说及此事,怎料,将军书房中的画被人盗走,将军怪罪于我,当时也是自顾不暇。”她眉间顿时染上几许愁色。
月随风脸上恼色顿显,“将军还是那么……”
郭妮凄然一笑道:“比从前好些。”见月随风有些愠怒,她忙道:“都是郭姐姐不好,说好带你到府里走走,就遇上了将军的新宠,若不是为了我起争执,把事闹大了,将军也不会对你起了绮念,害你这几个月来,东躲西藏。”
月随风也不多解释,只一笑了之。
郭妮说道:“上次在这个林子中,我被人挟持,如今想起来还有些胆寒,幸亏是你救了我。”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奇怪道:“我逃走后,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月随风不屑道:“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事情过了,你别再多想。”
郭妮点点头,手中羽扇轻摇了几下,偷看了他一眼,噌怨道:“好好的一个男儿,扮女子做什么?”
月随风脸色微窘,“怕仇家找上门来,不得已。”他无意多提此事,便转换了话题,“上次请郭姐姐辨认的那朵珠花,可是将军府里哪位夫人或小婢的?”
前任棺材铺老板死得蹊跷,据说是入室抢劫,可那铺子里能好什么好偷呢。人家都说是那老板被鬼索了命。那日,将军府给了些钱,七多和火泽带着花雕下山逛逛买些酒菜,没想到回来时,老爹已经身负剑伤,气绝而亡。但七多发现老爹身上的暗袋里有一朵金镶玉绕的珍珠珠花。
郭妮眸光一闪,茫然摇头道:“那式样看着奇怪,不似府中之物。”
月随风想起火泽的回报,那严小羽见了他送还的珠花后,便到将军府里求见尤蒻冰,而鱼玖儿送桂花糕那日,对她仗剑相逼的好像就是尤蒻冰,但这三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和老爹的死有关吗?
见他眉头轻蹙,郭妮忙问:“这珠花有何缘故?”
月随风看着郭妮手中羽扇轻轻摇动,她衣上紫色暗花顿时朦胧了起来,眼前浮现出昏睡于大树下那个浅紫身影,不禁心烦意乱起来,不禁摇了摇头,似要挥掉那脑中魅影。
“哎!”此时,郭妮深深叹了口气道,“姐姐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愿意帮忙?
月随风忙收敛了心神,“何事?”
“将军的原配梁倾城有个弟弟梁青司,你可知道?”
月随风点头。
郭妮看向他,眼中似有哀怨,“他常来将军府,但一向与我不合。将军画卷失窃,我怀疑就是他嫁祸给我。据说,他有意娶我妹妹倩兮,爹爹最疼妹妹,不会情愿将她嫁给氐人,可氐族势大。你可否到我家提亲,先挡过这阵子。”
“这是谁的主意?”
“表哥说的。爹爹也同意,毕竟眼下梁府择亲,迫在眉睫。风儿,你可要帮我啊!”
这一声“风儿”,如一阵缠绵温柔的风,唤软了月随风的心,又见她目光盈然,满是恳求,点头道了声“好”。
一阵清风吹过,才发现已然来到河滩上,那河水潺潺,向东山脚下欢快而去,那水下清浅幽暗,河面却泛起粼粼波光,一闪一闪,犹如少女深褐色瞳光,月随风看着,不禁有些痴迷。
这日早上,鱼玖儿在佟家竹铺卖货时,便见到了花雕。
花雕正一手挽着竹篮,站在猪肉摊前无精打采地挑肥拣瘦,肉铺的小老板阿牛是个老实人,见花雕百般挑剔,急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狠话来。
“花雕,怎么精神不好?”鱼玖儿上去解围。
花雕回头勉强笑道:“鱼小姐,也来买肉?今天这肉都不新鲜。”
阿牛一见鱼玖儿,眼中发亮,红晕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压根没听清花雕在说什么,只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
鱼玖儿说道:“明儿,我买了给你送去。”
花雕愁道:“唉,家里有贵客,怠慢不得,风哥哥让我多买点肉。”
“贵客?”鱼玖儿奇道。
花雕点头:“任二当家任朗要到我们家来。”说着,她脸上似有丝不乐意,“好像,他要把他表妹嫁给风哥哥。”
“任朗的表妹?”鱼玖儿突然觉得胸闷气短,脚底有点飘。
“郭家的小姐郭倩兮。”花雕想,鱼玖儿不是她风哥哥的朋友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鱼玖儿脸色煞白,只差头顶冒青烟了,气道:“你风哥哥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啊?”
花雕见她如此气愤,心中微愕,可转念一想,觉得鱼玖儿说得也不是没道理,谁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要娶郭倩兮那么凶蛮的姑娘,只除了梁家那个少爷。
鱼玖儿心神飘忽地回到铺子中,佟老爹见鱼玖儿看着摊子想心事,一个早上还数错了不少钱,便放她半日假,让她早些回去。
鱼玖儿满脸怒色,一脚踩进凌波别院的大门,正与严小羽撞了个满怀。
“这么急,赶着去投胎么?”严小羽没好气道。
鱼玖儿眼中寒光一闪,轻蔑地看了严小羽一眼。
严小羽今日心情也不好,屡屡遭人白眼,胸中气闷,伸手到袖中要去摸兵器。一旁的柳三娘连忙上前劝道:“两位姑娘息怒。万事以和为贵。”说完,便习惯地张口要叫“春花秋月,上来好好招呼两位大爷”。可对眼前,又无计可施。
鱼玖儿只是哼了一声,道:“族长今日心情不好,小心我清理门户。”
严小羽也顶了一句:“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都别闹了。”楚婆婆喝道,从屋里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楚婆婆一阵盘问,鱼玖儿才知道,她今日遭了雷击,严小羽也撞了冰山。
话说,早上媚香院里来了贵人。其实也没多贵,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来人是敛将军家郭夫人的贴身侍女,毕竟媚香院是敛将军家的产业,没有不欢迎的道理。曾听说郭夫人因长得与敛将军死去的正室有些相像,深受将军宠爱,不久前她又作赋一首,将军赏识她的才华,更是另眼相看。因此她的侍女自然也高人三分,这侍女和梁青司一样,也想见见献舞之人,柳三娘不敢推却。严小羽又被叫了去,被人像挑白菜一样,从上到下挑剔了一番。最后,那个侍女说了一句“这媚香院里难道就没个长得白点儿的吗?”
枉严小羽一直标榜自己长得国色天香,在云门斋中从来被众星拱月之人,连日来,她屡受打击,精神萎靡。
柳三娘脸上也郁闷得很,话说她这院中那两个失踪的红舞姬也没见她们长得白,倒也招敛将军喜欢,似乎还有收进府里的意思,没想到,后来竟然出了失踪的事,差点连累了她。
楚婆婆听罢,立即安慰严小羽道:“小羽啊,我们族人皆是如此。到时候,多搽点粉就成。”
严小羽剜了一眼白肤胜雪的鱼玖儿。
鱼玖儿扬眉哂笑:“我可是族长啊,自然不一样。”
严小羽一个冷哼,嘴角一抹冷笑:“月随风要娶郭倩兮的事,怕是你还不知道。”
这话如同一个棒子打了下来,鱼玖儿脑袋嗡嗡直响,只听严小羽又道:“听说还是任二当家做的媒。任家的生意可做得不小,听说都做出略阳去了。就月随风那个身份,这面子可够大的。。。”
严小羽继续絮絮叨叨,鱼玖儿没来得及恼羞成怒,只见走廊尽头闪过崔宏的身影,崔宏几个箭步冲过来,问严小羽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严小羽一愣,茫然点头。鱼玖儿顿时忘了心中难过,一头雾水,没等她向崔宏发问,崔少爷已经出了门。
鱼玖儿心说,难道崔少爷怀疑任二当家骗婚?毕竟他们在任家挂靠这么久了,还是没回成河洛。严小羽也疑惑,难道崔宏其实喜欢郭倩兮?她亲眼见到二人在郭家后花园相会。
此时,二人心中纵使有了无数猜想,也只暗暗期盼崔少爷如此激动不是因为看上了月随风。她们看上去也是皎如明月的美少女,怎么说也该排在月随风前面。所谓美少年之恋不是不好,而是很不好。
思及此,两人匆匆出了门,拜访了任家,又去了月随风的铺子,才知道他又到灵谷寺中去了。二人都不敢细想,匆匆往山上的寺中而去,偷偷潜入寺中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