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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再遇李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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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婆婆见崔宏无意提起往事,便悻悻而去。
“是不是该给她请个大夫?”楚婆婆走时说了这么句话。却让崔宏发起愁来,哪儿有钱呢?如今穷困潦倒,被困山中,不知这和为情所困比起来,哪一个更加无奈呢?
是夜,崔宏思如泉涌,那一首闺怨长赋,一蹴而就,颇有与“长门赋”一争高低之意。第二日,鱼玖儿迷迷糊糊念了一句“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倒像提醒,让得意洋洋的崔宏反思此赋完全没有哀怨出他的水平来,于是彻夜难眠,暗自刻苦了起来。
过了两日,郭家老爷派了来请崔宏去一趟,鱼玖儿便被崔宏指派下,去了南边的灵谷寺。她以前去过后山那边的宝林寺,那可是皇家寺院,虽然毁于战火,好多年前有个太守重修了它。这灵谷寺比宝林寺小得多,也没什么香火。寺里没什么和尚,倒有不少桂花树,鱼玖儿东张西望,但也没忘记找寺里的老禅师,要能解忘忧草的药草。老禅师再三交代,说服药期间切忌惊吓刺激,要安心静养,以免气急攻心。说罢,便打发一个小和尚带她去放生池那边的花园里取药了。到了那花园,鱼玖儿才发现,略阳不仅吃的玩的有从西域来的,从西域来的还有和尚。那管药草的和尚便是。不到二十岁,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淡灰僧袍,大概是光头的缘故,鱼玖儿觉得他整个人十分清爽整洁。
鱼玖儿等着那药草的当口,来了两个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和尚见了他们,便问起他们家少爷。他们看了看鱼玖儿,也没说什么。
这两个少年,一个满脸冷酷,见了那和尚,才有点缓和,相必他们和这和尚很熟了。另一个好像迷迷糊糊,没有睡醒的样子,但见了那和尚眼前一亮,都袖子中抽出一把尺,便上前在那和尚的身上量了起来。那个酷少年闷闷地说声人家用不上,阻止了他。迷糊少年还拿着尺恋恋不舍地说乘云禅师长高了。
难道他们是裁缝?鱼玖儿自己针线不好,冬季里缝毛皮更是不行。她倒想得长远,为了廉价冬衣,倒也愿意凑过去,寒暄几句套套交情。他们见鱼玖儿是略阳的生面孔,便告诉她他们是城里棺材铺的。敢情是做寿衣棺材的啊,不认识也罢。那和尚年纪轻轻却已是寺里禅师了,果然好涵养,碰上这种事,脸上还能挂着温和又帅气的笑容,多几个这样的和尚,何愁佛法不能弘扬。
看着他,鱼玖儿也无意识地跟着讪笑,等人家递来药草,才发觉自己失了态,慌忙接过便匆匆离去。
很快到了七月。
这山中小城的夏,早晚是凉意缱绻,白日却烈日炎炎,一到晌午就少了许多客人。鱼玖儿百无聊赖地坐在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刘大妈聊着天,听说郭家对新西席很是礼遇,便放心了不少。身边苜蓿正低着头一点一点的,看样子在睡觉,鱼玖儿嫌他的长相有些惹眼便给他带了顶大斗笠,凉棚下还带大斗笠,看着怪,不过总算遮住了脸。
鱼玖儿原本也不想带他出来。可是早上小桃生很着急地问鱼玖儿说,楚婆婆家的兔子长胡须,家里的老鼠附近的黄狗也长胡须,她什么时候才长胡须。鱼玖儿只好告诉她,她长不出来。桃生一脸失望。鱼玖儿愣了半天才发现,几日不留意苜蓿长胡须了,桃生大概是和苜蓿攀比上了。
苜蓿是崔宏的头号小厮,崔宏读诗作赋时,苜蓿最是捧场。崔宏在略阳买了一张琴,自从苜蓿来后,便动不动就弹上一段,还高兴地说知音是天生的,根本当鱼玖儿她们是牛。
崔宏即使是一袭朴素的白衣,都要纤尘不染,日日坐在家里,头发也要一丝不乱。即使落魄,他向天人少年形象靠拢的信念从未动摇过。何况如今生活在如画的山水间,连身边的小厮都极力营造一种仙童的气氛。
因此,从前有崔宏打理着,苜蓿一身齐整。崔宏去郭家做西席多日不归,便撒手不管了。鱼玖儿打算带他来白马街上找人修面。
说起崔宏去郭家做西席的事,鱼玖儿还真有点吃惊。郭家管家来过后,崔宏终于决定到郭家去做西席。虽然他有才学,但年纪实在太轻,郭掌柜无甚学识,根本有眼不识金镶玉,坚持要崔宏做完一月看看,再给束修,但崔宏可以住在郭家,郭掌柜愿意供吃供喝。鱼玖儿只在外头偷听了大概,原以为高傲如崔宏必定会嗤笑一番拂袖而去,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从此,崔宏便要移驾郭家做西席去也。可为了眼下这日的生计,鱼玖儿还是到铺子里做她的“簸箕西施”。
但家中少了个人,山脚的小院就出了事。鱼玖儿没发现什么,只是楚婆婆告诉她小院遭贼了,看楚婆婆的神情不像是说笑。这几日楚婆婆见到鱼玖儿的眼神有些探究,又有些防备,鱼玖儿总觉得不是因为小桃生拿走了她的鞭子那么简单。但是,是为了什么呢?她又想不出来。
正当她胡思乱想,几乎昏昏欲睡之时,觉得有一道比日光还灼热的目光正向子自己射来,抬眼一看,是郭四小姐郭倩兮。她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依然是丫环家丁环绕,让鱼玖儿惊讶的却是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娇小妩媚,不是严姑娘吗?鱼玖儿终于受不了郭倩兮目光的炙烤,用窄小的衣袖勉强遮了自己的脸,转过身,和刘大妈又聊了起来。
原来,郭倩兮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郭掌柜招婿早不是什么新事,但这位小姐日日骑马挥鞭,到处惹是非。郭掌柜又自恃有些身份,不想落人口实,便为女儿请了个抚琴弄筝的西席,好让她收收心。但严小羽是怎么做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而此时街的那边……
“妹妹,别看了。”严小羽用扇子拍拍郭倩兮的肩膀,“听说她当日和崔公子一同投奔任家的,你可知她和崔公子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郭倩兮恹恹道。
“你就那么讨厌她?”
郭倩兮道:“听说自从她住到了楚婆婆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的用的,楚婆婆都给她买全城最好的。就是我姐姐当年跟楚婆婆学艺的时候,也没见楚婆婆怎么上心过。”
严小羽点头附和道:“前些日子,我听郭管家也这么说。妹妹就这么喜欢跟楚婆婆学艺?”
“大姐能学,我也能。”郭倩兮倔强道。
“你大姐嫁去了将军府,你也能吗?”
“啊?”郭倩兮愣住,一时语塞。倒是她身边的贴身小丫鬟冬儿不服气道:“谁说不能。梁府的少爷要娶亲呢,左挑右挑,都没个中意的,就是没遇上我们小姐这样的人物。”
真是个一叶障目的小丫头呀,严小羽冲冬儿一笑,问道:“哦?哪个梁府?”
郭倩兮道:“冬儿,休要胡说。他们可是氐人。”
“敛将军还是羌人呢。”冬儿见郭倩兮不悦,只敢在后头这么小声嘀咕着,“都做了我们家姑爷。”
见郭倩兮无意多聊,严小羽明眸一转,说道:“自我来到略阳,还未到各处游玩,很想四处转转呢。可惜表哥与崔公子总有下不完的棋,聊不完的天。妹妹可愿同游?”
“是。他们真是投缘。不如我们请崔公子同往吧。”
郭倩兮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马蹄声起,由远及近。
白马东街上午后的燥热被远处鼓起的一阵风卷向半空,迎面便是一阵久违的清凉。白马东街上做买卖的都不由地看了过去。
鱼玖儿也跑到路边来看热闹。
“玖儿!”
马队的领头在鱼玖儿面前停了下来。
鱼玖儿眼中一亮,脱口而出:“李大哥。”
几月不见,李暮没了大胡子,至少年轻了十岁,少了匪气,英俊了许多,后面跟着小猴子他们。一行人颇有些行商的样子。
“李大哥,没了胡子还真不好认啊。”鱼玖儿笑道,“如今你扮不成大叔了,叫我声妹妹便是。”
“玖儿妹妹。”
一声“妹妹”,鱼玖儿觉得一丝温暖,她对那日雷雨他将自己送回客房,心底还是很感激的。崔宏说李暮是正直之人,虽然不能对他说破身份,还是以诚相待的好,便知会了各自姓名。想到他们的相逢,有些荒唐,便微微一笑。
李暮脸上全是惊喜,跳下马说道,“没想到你们还在略阳!近来可好?”小猴子他们也有些激动,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
“鱼姑娘,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