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剑》苏稚如

7、第7章

　　暴雨从夜里开始下，一直下到了早晨。期间雷声没断过，轰隆隆的几乎响了一整夜，好不容易下半夜安静了点，没隔多久又开始扰人清梦。

　　厚重的乌云一层层压在天际，清晨七八点的天色看着像是晚上七八点。翻涌的云层间，电光四射，银雷如长龙乱舞，伴随着炸响的惊雷，很有世界末日的风格。

　　闻佳音努力撑开眼探出头望了望，一看昏暗的天，立刻闭上眼缩回被窝里，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啊……”

　　她一晚上都被打雷声吵得没睡好，难得想睡个懒觉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姜弈希从裹得像毛毛虫似的被窝里钻出来，一头及肩发凌乱成了鸡窝。她的样子比闻佳音还要憔悴，脸色青白，眼睛底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里布满血丝，一看就知道睡眠质量堪忧。

　　她接着闻佳音的呻/吟嚎起来：“啊啊啊……”

　　唯一已经睡醒的饶婷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听见她们俩的嚎叫，无奈地坐起来，想了想，爬下床在抽屉里翻出两个静音耳塞，一人一对抛给了她们。

　　姜弈希一拱手，说：“谢谢大佬支援。”

　　闻佳音迫不及待地戴上耳塞，世界瞬间清静。困意袭来，连道谢的时间都没有，她抬手挥了两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又陷入了睡梦中。

　　“唔，谢……”

　　饶婷：“…………”你这入睡速度都可以破吉尼斯记录了。

　　她无奈摇头，坐在底下看起了书。

　　睡了不知道多久，在意识中大概才过去了半个小时，闻佳音又听到了乒乒乓乓的动静。这一回的声音直接穿透了耳塞传递到她耳朵里，唤醒效果比外面的雷声还要好，她不得不睁开了眼。

　　声音是从床下传来的。

　　她趴在床沿，只见对床的姜弈希也正黑着脸扒着栏杆往下看，然后恶狠狠地念出了一个名字：“文珊！”

　　听到这个名字闻佳音还反应了一会儿，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这也是她的室友。

　　宿舍的第四个人。

　　宿舍里常年三个人的配置，让她差点都快忘了这是个四人间了。

　　她向文珊的座位望去，一头酒红色波浪卷的女生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东西，行李箱里拿出来的瓶瓶罐罐摆满了桌面，瓶身相碰，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和她睡梦中听到的声音类似。

　　姜弈希咬牙切齿地问：“你在干什么？有人在睡觉你不知道吗？”

　　文珊刚拿起一瓶洗面奶，翻来覆去看了看，听见她的问题转过头，艳丽的红唇微张，漫不经心地说道：“在整理桌子啊，这么脏，我怎么住得下。”

　　说话的同时她似乎对手中的洗面奶有了决断，眉头一皱，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

　　“……”姜弈希的眼里都快喷火了。

　　“你就不能等下午再整理吗？”

　　“我现在就要用，干嘛要等到下午。”文珊翻了个白眼，斜向姜弈希说，“倒是你，都快十点了还不起来，又邋遢又不化妆，难怪没有男朋友。”

　　“我有没有男朋友关你什么事！”姜弈希冷哼道，“你不是天天在外面住吗？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宿舍了？”

　　“我想回来就回来，宿舍又不是你开的。”

　　这么吵，懒觉是注定睡不成了。

　　趁着两人在打嘴炮，闻佳音静静地下了床，拿起毛巾和牙刷走向浴室。等她出来时矛盾似乎已经平息了，饶婷充当和事佬拉着两人在说话，虽然看起来她们俩还不太服气，但至少不再针锋相对地抬杠。

　　闻佳音趁机看了眼文珊。

　　就和多数四人宿舍总会有个不太合群的室友一样，文珊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她家境不错，性格骄纵了些，在宿舍里和向来心直口快的姜弈希最不对盘，加上她又在兼职当平面模特，作息时间和全宿舍不太契合，大一下就和她的男朋友在外面租了房子。

　　闻佳音和她说不上很熟，只听隔壁宿舍的女生八卦过，说文珊和她所谓的男朋友住的房子在金水湾，怀疑她是傍上了大款。闻佳音没有求证过这件事的真实性，但能确定文珊突然回来这件事确实挺意外的。毕竟她一学期大半时间都住在外面，一周能有一两天回宿舍都能算得上稀罕。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文珊，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很奇怪，尽管文珊化了浓妆，但她还是看出了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并且这应该不是和姜弈希的矛盾引起的。

　　恰好饶婷问了一个问题，文珊的回答也间接地解释了她的疑问。

　　饶婷问：“你这次回来准备住几天？”

　　文珊拨了拨头发，数着手指说：“三天……不，四天？或者七天？”她放下手，双手抱臂，“反正要在宿舍里住一段时间，你不会不欢迎吧？”

　　她虽然在外面租了房，宿舍费还是照交的，就算饶婷是宿舍长也不可能不让她住。

　　所以饶婷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她接着说道：“你们不欢迎也没用。”

　　饶婷的话被她堵得瞥在了喉咙里，哽了一下才说：“我们没有不欢迎。”

　　“哦。”

　　饶婷问：“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

　　姜弈希说：“百分百是被甩了，不然好端端怎么会回来。”

　　文珊瞥她一眼，看向饶婷说：“没什么，吵了一架而已，他暂时回家住了。我房子那边有个女的在自己屋里猝死了，吓人得慌，我一个人住着不习惯。”

　　“哼。”姜弈希不屑地轻哼。

　　胆小就胆小，还扯什么住着不习惯。

　　她转身去洗漱，文珊也重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化妆品和彩妆几乎占了行李箱二分之一的空间，闻佳音看她不断拿出来放在地上，连带着她座位的那一块地都被大牌化妆品铺满了。

　　闻佳音和饶婷对视了一眼，后者冲她无奈地摆摆手。

　　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闻佳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收拾了书包就准备出门。出门前一刹那，忽然听见一声巨响，她回过头，只见姜弈希指着外面那道长到骇人的闪电惊叹地说：“卧槽，看这个架势，莫不是有道友在渡劫吧？”

　　本来只是一句调侃，除了闻佳音没人会多想。

　　宿舍里的三人听完这句话该干嘛还是干嘛，姜弈希看着她停留在门口的身影，还好奇地问了句：“你怎么了？”完全没有想到闻佳音正在思考这个渡劫的人是齐云泽的可能性有多大。

　　闻佳音摇摇头，走出了宿舍。

　　宿舍外风雨交加，几乎看不到行人。她注视着乌云间翻腾的闪电，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她很想打个电话确认下到底这只是普通的雷雨天，还是齐云泽身体里的那个剑修在渡劫，可又怕万一是后一种情况，自己的电话打过去影响到了对方。踌躇很久，她把手机放进了包里，顶着风雨往社团活动室走去。

　　走到活动室门口时，她忽然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性——占据了齐云泽身体的那人说他是剑修，既然修真者真实存在的话，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也能修真？如果有其他修真者的话，他们会渡劫吗？

　　想到从昨天夜里到今天的异常天气，闻佳音摸出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串网址登进了一个页面原始的论坛。

　　论坛在线人数701人。

　　她进入后人数变成了702。

　　她划动页面，往下查看最新发帖。翻了两页，果然找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帖子。

　　《A大紫山校区附近有没有人在啊？知道是哪位道友在渡劫吗？》

　　闻佳音点进去，帖子底下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回复，还是匿名：“那边人那么多，特事处离得也近，谁会想不开去那里渡劫？”

　　她等了一会儿再刷新，还是没有第二条回复，帖子沉了下去。

　　闻佳音摸出钥匙开了门，慢慢走进去，在书架边坐下，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这些天因为齐云泽的缘故，她翻遍了跟玄学异术有关的书，这个论坛的网址就是在活动室的某本书末页看到的。不知书的上一个主人是谁，这串网址很随意地用红笔写了下来，连登录论坛的动态密码卡都用胶带贴在了旁边。

　　本着好奇的心态，她试着输入了一下，按下回车的瞬间网页如同中了病毒般疯狂闪烁，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坑了，打算用物理手段强行退出时，屏幕忽然像滴入了一滴水珠般，微微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跳转到了一个登陆界面。她按着动态卡上的密码输入，然后就进入了现在的这个论坛。

　　论坛名称写着“修士交流论坛”，乍一看挺中二。闻佳音当时也算病急乱投医，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没直接退出。

　　那一天论坛里的在线人数比今天还多一些，聊得挺热闹。闻佳音浏览着他们的帖子，心想要不是这群人中二病晚期，要不就是他们确实是所谓的修真者，当然她那会儿更倾向于前者。

　　如果要说比较羞耻的一件事的话，那就是她按照论坛里所说的修炼方法试着感悟了半天天地灵气的存在……结果显而易见，什么都没发生。这也是她觉得这个论坛不靠谱的原因之一。

　　可是，光靠中二病真的能这么入戏吗？

　　闻佳音咬着手指沉思，几个人也就算了，七百多个人，都在戏精学院进修过也太夸张了吧。有齐云泽这个前车之鉴在，她也不敢一口咬定说世界上没有修真者。

　　思考了半天没有结论，她翻转手机扣在桌面，取过书架上做了标记的那本书接着上次的地方读了下去。

　　等手中的书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闻佳音锁了门，揉着眼睛心不在焉地下了楼。

　　持续不断的闪电雷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剩大雨哗哗地下。她习以为常地撑开伞，却听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声音还非常耳熟。

　　她循声望去，齐云泽抱着臂站在门口，离她只有几步的距离。

　　齐云泽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声音中却透露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别扭：“……下雨了，我来接你。”

　　“……”

　　毛病。

　　……不过幸好的是看来他没去渡什么劫。

　　闻佳音别过头，撑着伞自顾自往雨里走。齐云泽疾走两步，伸手揪住了伞沿。

　　“等等……”

　　闻佳音拧着眉回头。

　　“我没带伞。”偶尔说谎，齐云泽有点不适应，眼神飘了飘，又落回她脸上，“能蹭一下你的伞吗？”

　　闻佳音：“…………”扯犊子哦你。

　　说来接人会连伞都不带？

　　齐云泽看出了她眼里的不信任，很想为自己正名，但想到过来的目的，他咬了咬牙，只当作没看见。他之前算出来闻佳音将有一劫，今天闲来无事又重算了一卦，卦象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看起来比之前还糟，而且显示应劫在即。他赌不起，怕闻佳音出事，只能亲自过来盯着，何况今天的怪异天象……

　　齐云泽往前走了一步，屋檐上的雨滴正好从他面前落下，他说：“反正我和你的宿舍楼离得也不远。而且你要知道，虽然我是修行之人，但这具身体还是肉体凡胎，如果淋了雨——“

　　雨停了。

　　齐云泽抬头看了眼绘满了樱花的伞顶，合上了嘴巴。

　　闻佳音举着伞冷哼一声，径直往宿舍走，齐云泽急忙跟上。他比闻佳音高了将近半个头，在伞上几乎站不直身体。犹豫了一下，他从闻佳音手里接过了伞。

　　闻佳音拽了拽，没拽动，任由他把伞拿去。

　　齐云泽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小心翼翼地组织好自己的措辞，说：“你最近注意一点，别跟陌生的男人走太近……”

　　“为什么？”

　　齐云泽停顿了一下，如实说道：“我之前算了一卦，你最近可能有血光之灾。”

　　听着就像神棍似的。

　　闻佳音没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种套路问算命先生，十个有九个都这么说。而且，他怎么知道血光之灾不是指生理期？

　　她低着头不说话，摸出手机刷了刷论坛，恰好看到刚才那个帖子多了一条回复，也是匿名。

　　——“根据特事处的消息，紫山附近确实有渡劫的迹象，但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回帖时间是一小时前。

　　什么意思？

　　闻佳音在心里疑惑地打了个问号。

　　正好边上就有一个所谓的修行人士，她把手机递过去，问：“昨晚到今天的这场雨，那些闪电，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有别人在渡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