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剑》苏稚如

28、第28章

　　“音音，是我。”黑影低声说道。

　　闻佳音一愣，随即抄起枕头迎面砸了上去。

　　“神经病啊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里来干什么？”

　　“音音，是我。”黑影又复述了一遍。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你！要不然我早一个究极奥义火球术砸过去了！”闻佳音打了个响指，指尖倏地冒出一簇火焰，她挥了挥手指，翻手一晃，火苗又悄然熄灭。她嘀嘀咕咕念着，“修了这么久的仙，也就火球术看起来最实用。”

　　停电了能照明，冷了还能生火取暖，遇到变态又可以防身，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修仙法术。

　　“……”

　　黑暗中寂静一片，男人的脸藏在阴影中，闻佳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呼吸起起伏伏，凌乱得有些异样。

　　闻佳音奇怪地瞥他一眼，伸手去摸床头的灯，刚碰到开关，手背上突然覆上来了一只手，温暖又带着微微的潮湿，肌肤相贴，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

　　闻佳音抖了一下，像是触电般猛地把手甩开，凶巴巴地质问道：“你干嘛！”

　　她看起来凶狠极了，仔细听却会发现凶巴巴的话语之中有着虚张声势的慌张。对方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轻笑一声，捉住她的手不容分说地在床边坐下。

　　“是我。”男人固执地又一次重申。

　　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且和煦，有别于白天时刻意放缓却仍旧稍显淡漠的语调，让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

　　闻佳音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迟疑地望向男人。

　　是的，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到了一种违和，但没有对此深究，现在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点破，她不得不正视起了这个问题——齐云泽回来了。

　　不是白天见到的那个，是她认识了二十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的齐云泽。

　　闻佳音有点恍惚，她任由对方不住地摩挲着她的指尖，隐约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可是这不应该，明明她期待了那么久，翻了不知道多少本典籍，不就是为了让齐云泽回来吗？

　　见她不说话，齐云泽得寸进尺地搂住了她的腰。修长的手指仿佛弹琴般从她的手臂慢慢划过，她颤了颤，好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开，任由他百般施为。

　　“音音，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好不好？”齐云泽贴在她耳边用一种呢喃似的语调说道。

　　“修仙有什么好，宗门又有什么大不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恩爱一辈子不是很快活吗？”齐云泽好像在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飘散，闻佳音正好贴着他，勉强把整句话分辨出来，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偏过头，躲过齐云泽的吻，稳下心神问他：“你说什么？”

　　“唔……没有，我是说音音我想你了。”齐云泽笑了笑，伸将闻佳音牢牢地圈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脸颊，叹气道，“要是能这样抱着你一辈子就好了，真不想放开啊。”

　　说话的同时，他身上的气息剧烈波动了起来，唇齿间不由地溢出了几声压抑的闷哼，点点鲜血顺着嘴角落到了闻佳音的脖颈处。她浑身一凛，终于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使劲挣脱禁锢自己的怀抱，猛地推开了身后的男人！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呵……呵呵呵……音音你在说什么呀？”齐云泽伏在床上，稍长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笑着，笑声却让闻佳音感到毛骨悚然。

　　“我就是你想要的齐云泽啊。”

　　他的语气和表情还是那么温柔，但温柔之下又夹杂着忍耐的痛苦，似乎在与什么进行斗争，因此流露出一种违和的狰狞感。

　　闻佳音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连连摇头：“不对！你不是！”

　　她所认识的齐云泽是一个温和纯净的人，绝不是眼前这么病态又癫狂的感觉。即便是后来的那个，也是清冷如仙，与现在截然不同。他身上的气息反倒是有些像走火入魔之后的样子。

　　走火入魔？闻佳音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丝灵光，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没错！他现在的样子就是心魔附体的状态！

　　念头闪过，闻佳音猛地按亮了房间里的灯，骤然明亮的环境让齐云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趁着这一间隙，闻佳音用尽最大的力气将他按倒在地。看着齐云泽微微发红的眼睛以及明显不对劲的神色，闻佳音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手结印，一手在他额上画符。

　　匆忙间闻佳音也想不起自己学过些什么，就画了一个最简单的清心凝神的符。第一次实践，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依葫芦画瓢照着记忆中齐云泽教她的样子，硬着头皮往下画。

　　起初画得并不顺利，齐云泽虽然状态不对，但挣扎起来也不容小觑，闻佳音被打断几次，脾气也上来了，“啧”了一声，以掌为刃，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一记手刀下去，原本还挣扎不断的人立刻失去了动静。

　　“……”刚溜到门口的流云剑瞅见这一幕，顿时一个急刹，噔噔噔在空中溜了半圈，缩回到门外，探头探脑往里看。

　　只见闻佳音看了看齐云泽脖颈间的红印，再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物理攻击最实在。”

　　……

　　大概是闻佳音的学习能力不错，第一次实践的作品很快有了效果。在一人一剑的注视下，齐云泽悠悠转醒，长而翘的睫毛如同轻柔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着，随后缓缓地睁开了一双仿佛盛满星河的眼。

　　他的眼神透露着一股迷茫，目光从天花板上转悠到闻佳音脸上，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闻佳音扫了一眼，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他怎么会在这里”的疑惑。

　　“你不记得了？”她冷着脸问道。

　　“记得什么？”

　　齐云泽撑着地坐了起来，大脑还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周身气血略微翻涌，似乎不太畅通，他习惯性地运转灵力将全身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问题。

　　这就奇怪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齐云泽皱起了眉，额头上湿黏黏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他伸手蘸了蘸，凑到眼前一看，殷红的颜色和略腥的气味告诉他这是人类的血液。

　　“你的？”他问闻佳音。

　　“废话！不然还能是你的吗？”闻佳音翻了个白眼，按着自己的额角，她老觉得自己的青筋在齐云泽清醒后就一直狂跳。

　　克制，克制，不能打人。

　　默念了好几遍，闻佳音这才觉得自己的手没有那么痒了。她抛开所有杂念，平静地看向齐云泽：“跟我说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大半夜就突然发疯了？

　　齐云泽正幻化出一面水镜，研究额头上的鬼画符，闻言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知道。”

　　闻佳音给他画的是克制心魔的符，结合自己此时的处境以及对方的反应，齐云泽不难猜出自己是被心魔控制了片刻，但他一直有意压制心魔，怎么会突然出来，他就真不清楚了。

　　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处，听到这里，流云剑“嗖”的从门外窜进来，漂浮在两人面前，用嘚瑟的声音显摆地说：“本剑知道啊！问我啊问我啊！”

　　……这破剑看起来有点欠揍的样子。

　　闻佳音目光不善地盯着流云剑，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手又有点痒，当然，不排除这是对它主人的迁怒。

　　齐云泽更是言简意赅：“说。”

　　流云剑：“……”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不给面子啊摔！

　　在“再皮一下就可能被回炉重造”的无声威胁下，流云剑长话短说把齐云泽“发疯”全过程叙述了一遍。闻佳音听完后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大致是齐云泽回来后进行了正常的修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吐了几口血，缓过来后就把它封锁在房里，自己离开了。

　　闻佳音揉了揉额头：“你不觉得你说了一堆废话？”

　　整个过程除了细节什么都有，可关键就是细节啊！你这么说，和找了半天答案终于找到结果一看答案写的“略”有什么区别！

　　完全没有区别！

　　“别为难流云了，它确实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齐云泽把流云剑从闻佳音手中解救出来，站起身，看着凌乱了许多的房间，迟疑地开口：“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天色还早，你……要不去我房里睡？我去楼下。”

　　闻佳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随意地打量了一圈，不太耐烦地摆摆手：“免了免了。”

　　见她拒绝，齐云泽踌躇了一下，还是带着流云剑退了出去。

　　门关上，闻佳音立刻呈“大”字瘫在了床上。

　　水晶灯饰透出来的光亮照得她眼花，她覆了一只手在眼睛上，好半天才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我……是不是有点变心了？”

　　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幻觉。

　　半晌，她抬起手“啪”地按掉电灯，房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门外，齐云泽带着一丝忧虑走到了自己房前。

　　门是关着的，锁孔里的钥匙不在，齐云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出乎意料的，口袋里没有钥匙，他摸到了一张纸。借着楼道里的灯光一看，纸上只有三个字：不周山。

　　齐云泽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抬手捂住嘴，几缕鲜血顺着指缝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