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剑》苏稚如

17、第17章

　　又一根烟抽完。

　　韩乔琛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燃到烟蒂，悄无声息地熄灭，指尖轻掸，将烟头弹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夜色已深，灯红酒绿，正是放纵的好时候。

　　酒吧内音乐喧天，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进进出出，更有不少像他一样站在门口等着猎艳的人。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与吞吐出的烟雾一起笼罩着他，让他变成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即便有人从身边经过，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样很好。

　　韩乔琛想着，又抽出了一支烟。

　　他在等人，一个从没见过但对方却对他了如执掌的人。

　　他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不知道这一次的见面究竟正不正确。明明合作了好几年，却从来只靠网络与短信联系，忽然在这节骨眼上提出要见面，虽然的确事关重大，面谈比网络更安全，但不得不说很可疑，可他还是来了。

　　向来富贵险中求。

　　何况对方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总不至于先拆桥，而且他也不是毫无准备。

　　小家族的不易。

　　他面无表情地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将白雾缓缓吐出。

　　放下打火机的瞬间，一行年轻人嬉笑推搡着从他身边经过，他往旁边侧了侧身，晦暗不定的光线下不知是谁撞到了他的胳膊。他瞳孔微缩，几欲发力反制对方，但这一行人很快走进了酒吧，没有一人露出一丝异样。

　　是他过于紧张了。韩乔琛心说，放松了绷紧的肌肉，将打火机塞进口袋。

　　忽然，他僵住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两下，又不可置信地摸了摸。

　　——在他的衣服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纸团。

　　……

　　韩乔琛在门口又站了二十五分钟才走进酒吧。

　　舞池里的年轻男女扭动着身体，炫彩的灯光旋转着打在他们脸上，每个人都是迷醉的神情。韩乔琛低调地从他们身旁穿过，走向安静的角落。

　　沿路有跳嗨了的妹子伸手搭向他的肩膀，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妹子切了一声：“没劲。”

　　一扭腰，像只小陀螺一样，又转回了舞池。

　　韩乔琛恍若未闻，径直走向九号桌。随意点了杯招牌鸡尾酒，他坐下，再次展开了纸团。纸条上只有三句话，分别指示他做出不同的行为。

　　第一句是让他在门外站半小时再进来。

　　第二句让他坐在九号桌，随意点一杯鸡尾酒。

　　第三句没有明确吩咐的事项，只让他喝完酒后再说。

　　韩乔琛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随即又揉成一团塞回口袋，轻嗤：约了他来，又搞这种神神叨叨的把戏，算什么意思。

　　他环顾四周，坐在角落喝酒的人三三两两聊着天，谁也不像和他见面的那位“合作伙伴”。

　　目光扫到前方右侧位置，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正准备起身，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示意。韩乔琛戴上惯用的面具，回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一杯酒，慢慢地喝，总会有见底的时候。

　　深色的酒液一点点降下，高脚杯的底部有人用水性笔写了几个字：六号桌，桌底。

　　笔的颜色是黑色，杯中有酒的时候很难让人注意到。

　　韩乔琛有点厌烦了，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把事情弄得这么曲折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擦掉笔印，站起身仿佛只是坐得久了想换一个位置，端着酒杯悠悠然地走到六号桌坐下。

　　角落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也不耐烦再等，伸手探向桌底。

　　很快，他摸到了。在六号桌的桌子背后有人用胶带在上面贴了一个东西，他撕下胶带拿出来一看，是一支录音笔。

　　……

　　“珊珊，上呀！”有女伴怂恿。

　　“就是就是，看他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难得有野生帅哥，不搭讪下多可惜。”

　　文珊拨了拨酒红的卷发将它撩到耳后，眼中志得意满，化得风情万种的脸上却显出一丝犹豫：“不太好吧，万一他有女伴了，在等人呢……”

　　“要有伴该来的早来了！”有女生说，“我看着他都待了快一小时了，还是一个人。好不容易遇到一段艳遇，你还犹豫什么？还担心你家那位吃醋呢？”

　　文珊摇头：“那都是过去式了。”

　　“别是怕自己魅力不够，勾搭不到吧？”有看她不顺眼的故意拿话激她。

　　边上有穿着热辣的妹子附和：“我见过这个男的，刚刚邀请他跳舞还被拒绝了。”

　　文珊听到这里，眯了眯眼，勾唇一笑：“谁说的，去就去，我可不像你们。”

　　她款款扭腰，身姿绰约地走向六号桌，在韩乔琛对面坐下。

　　“小哥哥，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她一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伸出，指尖若有似无地碰了碰韩乔琛的手，眼里波光流转，“一个人喝酒多寂寞呀。”

　　她坐下的刹那间，韩乔琛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待看清她的长相，衣服底下的肌肉才一块块松懈下来。他若无其事地把录音笔收进口袋，搁在桌上的手也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不用了，我在等人。”

　　“可是你要等的人没有来呀。”文珊无辜地微笑，语含深意，“也许，你真正要等的人是我呢？”

　　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这个男人比远远一瞥看见的更为俊朗，藏在黑框眼镜底下的眼睛狭长而多情，令人过目不忘。

　　这波不亏。

　　文珊得意地想着，又撩了撩头发。

　　韩乔琛推了一下眼镜：“不，我要等的人已经来过了。”

　　他看着文珊脸上精致的妆容，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果我没认错，你应该是A大的学生吧？”他皱眉回忆，“似乎是姓……文，文珊学妹？”

　　文珊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你认得我？”

　　她是个很有原则的女人，从不在酒吧里约熟人，免得日后尴尬，可眼前这个男人她确实没什么印象啊。

　　韩乔琛又扶了扶眼镜：“我以前是学生会的，恰好组织过几次校园舞蹈大赛，对学妹你有点印象。”

　　听他提到学生会三个字，文珊也有点认出来了。

　　“韩乔琛？”她试探道。

　　韩乔琛点头：“是我。”

　　文珊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韩乔琛在学校里也是不少女生眼中的优质对象，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情，也算不上熟人。要是征服了他也不失为一项有趣的挑战，因此不但没有打退堂鼓，看着韩乔琛的目光反而更加灼热了两分。

　　“学长要来和我一起跳支舞吗？”她发出了邀请。

　　韩乔琛笑着婉拒：“不好意思，我要等的人来过了，现在也该回去了。”

　　文珊咬了咬嘴唇，有点不甘心：“学长等的人是谁呀？”

　　韩乔琛望着酒吧门外，声音一下子飘得有点远。

　　他说：“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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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点四十五分，一辆奥迪A6开到了酒吧门口。

　　车子几乎正正好好堵在了门口，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下来。

　　小卦仙晃荡着细细的两条腿踢了踢脚垫，伸手去掰门把手：“到了呀，开门啊。”

　　周景澄扒住方向盘，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问：“你真要在这里下啊？”

　　这里可是酒吧，又不是清吧，虽然临近大学城和派出所，但多多少少也有点乱，她一个小女孩去，还是不太好吧。

　　周景澄又悄悄地将自己的这位乘客上下打量了一遍：小姑娘穿一条鹅黄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可爱的卡通猫咪形象，往上，是一张俏生生的萝莉脸蛋，扎两个双马尾，此时正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看这外表，周景澄估计绝对不超过十五岁。

　　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去什么酒吧呀，学大人装成熟也不是这么个装法。

　　周景澄觉得自己老操心了。

　　他堂堂一个富二代，成年以前都没独自去过酒吧的。

　　小卦仙点头：“当然，就在这下，你快开门。”她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重新点开支付宝的页面，“你是不是想要小费啊？可是看你一脸富贵相，应该是个富二代吧，也缺这点钱？”

　　周景澄没多余的心思计较她为什么看出来自己是个富二代，正色地说道：“我不是要小费，但是你看你吧，年纪那么小……”他弱弱地指了指酒吧，门口有几个打扮颇为清凉的女人正走出来，“里面不让未成年进去的……”

　　虽然大家只有这一趟顺风车的缘分，但让自己遇上了，周景澄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酒吧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好玩的。”

　　小卦仙“扑哧”一声笑了。

　　周景澄莫名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我知道啦。”小卦仙转了转眼珠子，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只是在这边等一个人，不会进去哒。”

　　周景澄这才放心，打开保险栓放她下去。

　　临走，他又提醒了一句：“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早点回家。”

　　……简直比她爸还啰嗦。

　　但是，还蛮可爱的。

　　小卦仙心念电转，想到他的善意提醒，趁着奥迪车还没开走，凑上去跟周景澄又说了一句话。

　　“红毛小哥，你要小心点噢，我看你面相，你最近多半会有血光之灾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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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出老远，周景澄忍不住摸了摸脸——

　　天街底下的王神算，城隍庙边上的陈瞎子，森林公园外的张半仙都跟他说过“哥们儿你最近恐怕是有血光之灾”这句话，还打包票钱给到位就一切药到病除，今天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也这么说，难道他真的会遇到什么危险？

　　周景澄心底打了个突，忍不住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有事吗？”电话很快接通。

　　周景澄笑了两声，说：“哥们儿，有空吗？我可能遇到了点事，能不能来找你？”

　　自来熟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齐云泽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你想来就来吧，上次水云间的地址。”

　　周景澄：“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