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剑》苏稚如

16、第16章

　　赵瑶的年轻有些出乎意料，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也和普通白领别无二致，与闻佳音预想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如果不是她提前亮明了身份，路上相遇，只看外表，闻佳音大概会以为是某个企业boss身边的得力秘书。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一点端倪。

　　赵瑶的微笑虽然温和得体，眼神却有着超出这种温和的凌厉，她的虎口和指腹覆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习武之人常年累月才会有的痕迹。

　　打照面的第一眼，闻佳音就将赵瑶的部分特征记在了心里。她学跆拳道多年，第一个教练是从维和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后来转投教练行业，闲暇时和学生唠嗑，总说看人要看细节，一个人不论再怎么遮掩，细节之处总能窥见本性。

　　赵瑶就是如此，真实的她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和气，却符合她的身份——依照闻佳音七拼八凑来的信息，特事处可不是什么慈善扶贫机构。

　　而且她没有恶意。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能让闻佳音愿意坐下来谈话的原因。

　　她拉着齐云泽在赵瑶右手边坐了下来。

　　“你好，赵小姐。”

　　赵瑶笑了笑：“说实话，我有点意外，闻小姐本人比照片上要好看多了。”

　　乍一听这只是句恭维的话，闻佳音却听出了表层下的含义——赵瑶来之前调查过她和齐云泽。不过这也不意外，能打电话约她出来，显然背后功夫是做到家了的。

　　齐云泽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话出突然，闻佳音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望过去，在赵瑶的左侧坐了一个年轻男人，看年纪二十五六，五官没什么特色，戴一副眼镜，整个人平平无奇，身上的存在感格外低，又被赵瑶遮住了大半身子，以至一眼扫过都会下意识地遗漏他。

　　闻佳音心下微微懊恼，以她的观察力居然在齐云泽的提醒下才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存在。

　　赵瑶展颜一笑：“这是夏侯，我的助手之一。”

　　“夏侯光。”夏侯点点头。

　　没有深入自我介绍的意思。

　　“他就这性格，别管他，我们聊我们的。”赵瑶打了个圆场，正式切入话题，“闻小姐，想必你知道我今天约你们见面的目的，关于德鸿东路上发生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件事我也很意外。”闻佳音斟酌着用词，“我那一天只是去面试，出了地铁站发现好像遇到了鬼打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遇到了袭击。但是为什么被人袭击，以及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不清楚。”

　　这些经过蒙蒙室友可以，但在一个官方机构面前绝对做不了假，所以闻佳音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实话未必要说全，她刻意地淡化了齐云泽的存在和他事后的猜测，反正他出现后不久她就昏了过去，的确不知道后续发展。

　　“你们找我，是知道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了吗？”

　　她看了眼赵瑶，后者的水笔悠悠转动，最后停在指尖。

　　“不，我们也不知道。”赵瑶说，“现场遗留的痕迹多被破坏，几乎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我们还是后来从地铁出站口的监控里才发现你，从而反向推导出来的。你身边这位小帅哥也是这样。”

　　“你们也不知道？”闻佳音有点失望。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背后下手的人又身份不明，如同毒蛇蛰伏在伺，不尽早解决总感觉如鲠在喉。

　　赵瑶无奈点头：“是，所以我们才找上了你，希望能从你们这边得到点情报。放任一个能驱使傀儡且不顾忌民众安危的敌人在侧，我们特事处也不安心。”

　　“可是我们也奇怪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敌人……”

　　这是闻佳音最在意的，甚至每每想起都毛骨悚然。她担心齐云泽被人夺舍的事被人看出来了，小说里不都说么，夺舍这事特别阴损，一般修士见了都不能容忍。虽然齐云泽说那个傀儡武士存了试探之意，但回过味来闻佳音就不太认可，她能有什么招人试探的地方？

　　赵瑶的笑容里忽然带了点捉摸不透的意味：“这要说到另一个问题了。”

　　什么意思？

　　怎么听起来好像她知道什么内/幕？

　　闻佳音装着淡定，看赵瑶从压在手下的资料中抽出两张纸，后者的笔在纸上点了点：“虽然有点冒昧，但根据我们的消息来看，你和齐先生至少在一个月前还是普通人吧？”

　　来了！

　　闻佳音心中一凛。

　　来之前她就预想过赵瑶会问哪些问题，到目前为止基本还在她揣测过的范畴内，而这一个问题则是重中之重，为此她还特意和齐云泽对过“口供”。

　　齐云泽被夺舍的事情一定不能说出去，那么要解释为什么两个普通人忽然跨进了修真者的行列，只有一个借口可以用——奇遇。

　　感谢这些日子以来没日没夜查过的那些资料，让她有了现成的理由。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闻佳音咬了咬下唇，回忆着小说里主人公们各种各样的经历，努力幻想出一副类似的场景，三分假七分真地说，“我们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月初的时候阿泽出了车祸，那一次车祸后他从小佩戴的玉坠碎了。”

　　“我老家那边的老人常说玉这种东西戴久了有灵性，会替主人挡灾，所以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还很庆幸，因为那场车祸最后只有阿泽活了下来。可是后来他苏醒后忽然跟我说，他的脑海里多出了一点东西，有道声音一直在念叨着一些玄玄乎乎的东西。本来我们都不信，甚至为此还闹过点小矛盾，但是又好奇，最后尝试了一下，发现真的像那个声音说的一样，身体内好像多了点力量……“

　　这是许多修真小说主人公的开头，闻佳音不知道这种情况现实中到底存不存在，但眼下也只能当作存在即合理了。毕竟修真这么不科学的事物都有了，配套的奇遇和机缘之类的一般不会太缺。

　　车祸是真，玉坠破碎也是真——废话，又不是金刚钻，车都烂成那样了，一个小玉坠而已，没给碾成渣已经是幸运了，加上又有他们两个实例在，就算假的也成真的了。

　　谁能保证不会有这么奇异的事发生呢？

　　闻佳音将添油加醋过的“真相”说完，惴惴不安地盯着赵瑶，等待她的最终判断。

　　为了防止露馅，她和齐云泽来来回回把这套说辞检查了好几遍，确保没有任何漏洞，几乎骗过了自己——除非赵瑶他们有搜魂的手段，但既然是正规机构那应该不会这么干，除此外她还特意把玉坠的碎片带了过来，在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后，她就提前让齐云泽用灵力将碎片蕴养了几天，现在看起来确实颇为神异。

　　就不信了，他们准备得这么周密还瞒不过去！

　　果然，赵瑶信了。

　　她点点头，沉吟道：“看来是齐先生的那块玉饰藏着某位前辈的传承，车祸之时恰巧认了主，在完成了找到继承者的使命又保护了物主一次后终于碎裂。”

　　她抬眼，望向齐云泽：“不知道那块玉饰还在吗？”

　　“在的。”齐云泽按照计划中的步骤，从闻佳音的包里翻出一个红色首饰盒递过去。赵瑶打开看了几眼，又让旁边的夏侯光也看了看，然后合上又递回来。

　　“可惜了，这玉看起来似乎也有点神异，碎了就什么用也没了。”赵瑶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惋惜，“现在各门各派都对传承看得紧，即便有漏网之鱼也大多被人一窝蜂哄抢，像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了，你们也是幸运。”

　　齐云泽不动声色：“侥幸。”

　　赵瑶又问：“能方便问一下这玉坠的来历吗？”

　　闻佳音回答：“是他家中长辈赠送的，戴了快二十年，早就忘了长辈们是从哪里买来的，如果赵小姐你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回去询问一下我的父母。”

　　“那倒不必了，各人机缘罢了。”赵瑶笑笑，“现在我可以给你解释之前的问题了。”

　　闻佳音打起精神听她说：“你们普普通通过了二十年，忽然有朝一日成了修士，变化之大自然会引来有心人的关注。我刚才说过，传承大多掌握在门派或势力手中，总有那些缺乏资源和功法的人会对此心生觊觎。袭击你的人或许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他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两个人一起修炼，最后关头让齐先生救了你。”

　　她瞥了一眼齐云泽，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相貌非常清秀，但性格之内敛沉默却和对面的夏侯光有得一拼。

　　齐云泽留意到了她的注视，低垂着眉眼，感受到闻佳音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戳了两下，五指舒展，将她的手再次包裹。

　　赵瑶的说法合情合理，一切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但他知道不是。

　　闻佳音说的只是编造的谎话，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传承功法，连修炼也是在遇袭后他才决定教她。在此之前，她就是个普通人，绝对没有会让人误会的地方，暗下杀手之人为何会认为她是修真者？这说不通。

　　等等……

　　真的没有令人误会的地方吗？

　　齐云泽忽然顿住。

　　也许是有的。

　　他想起正式教闻佳音修炼前夕，他探查她的体内筋脉时的情景。脉络根根拓宽，隐隐有灵力流走，他还以为是因为剑符被激发的缘故，但仔细回想，其实这样的迹象在闻佳音那次把他约去咖啡馆时就已经展露了。

　　他在她体内封印过一道剑符。

　　这道剑符本是为了解他卦象之忧来护她安全，却不知生了什么变故，反而令她无意间跨过了修行的门槛，又成为了害她遇袭的根源。

　　因果。

　　因，果。

　　这次的事情居然几乎是他一手造成的！

　　齐云泽的内心惊起了滔天巨浪，握着的手也下意识用力。闻佳音微微挣了挣，见挣不开，把一丝忧虑藏在心底，也就随他去了。

　　她有些羞涩地笑笑，回应道：“可能是我们都比较命大吧，其实很危险，也就差一点点。”

　　赵瑶表示赞同：“从后续的现场看，确实险象环生。”

　　她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其实说了这么多，今天约你们过来是为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关于操纵傀儡的人的身份，不过看你们的样子也的确不知情。第二件事，是了解你们成为修真者的原因，我们特事处是个暗中□□机构，本市所有的修士都在我们这里登记在册，以防有人仗着自己的能力为非作歹。你们忽然冒头，来历可疑，所以不得不亲自见上一面，这样才能详细记录你们的信息。”

　　“那第三件事呢？”闻佳音插嘴问道。

　　“第三件事，需要你们先测定一下能力。”赵瑶合掌撑着下巴，示意夏侯把东西拿出来。

　　夏侯弯腰，熟练地在脚边的行李箱输入密码，从里面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盒子打开，露出一块椭圆形的玉石。石头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仔细看去，内部似乎还有髓液缓缓流动。

　　“这是？”闻佳音微微挑眉。

　　“鉴定石，只要把手放上去就好了，然后输入一点灵力。”赵瑶说。

　　闻佳音犹豫了一下，正要把手放上去，齐云泽却快了一步将手贴在了石头上。只见白色玉石忽然光芒大作，边上温度计一样的东西指针陡然飙升，最后停在了字母“B”的位置。

　　赵瑶记录下来。

　　齐云泽，个人修为评定等级：B。

　　没有危险，齐云泽朝闻佳音示意了一下。闻佳音点点头，缓缓把手贴上去，然后看着指针逐渐上升，最后结果落在了“C”。

　　她说不上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看着赵瑶同样记录在册，问：“测这个是要做什么？”

　　赵瑶脸上的笑意比之前真实了点：“B和C，都合格了，现在我可以说了。”她从身旁的包里掏出两份文件，“第三件事，我以特事处第二负责人的身份向你们发出邀请，有兴趣加入我们，成为在编人员吗？”

　　见闻佳音不说话，她说：“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们机构挺缺人手的……”

　　闻佳音还是没吭声，事关重大，这不是一时间就能做决定的，齐云泽同样也是。赵瑶看穿了他们心中所想，将文件一人一份递给他们。

　　“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先回去看看，有决定了再联系我。其实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就当成普通的实习好了。”赵瑶说，“反正我听说你们最近也有找实习的意向对吧？”

　　闻佳音点了点头。

　　谈话暂告一段落，闻佳音收拾好了东西和她告辞。

　　赵瑶和夏侯光一起送他们出了书咖的门。

　　夜色沉沉，华灯初上。

　　看着这对小年轻的背影汇入来来往往的人潮中逐渐消失，夏侯才缓缓开口：“他们说的可信吗？”

　　赵瑶眯了眯眼，拍拍套裙上的褶皱，随意道：“半真半假吧。”

　　是不是通过玉坠得来的奇遇并不重要，面对陌生人谨慎不说全实话也无可厚非，只要确定他们俩没有问题就可以了。

　　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呢？

　　“那您还……“

　　赵瑶摇摇头：“我们特事处确实缺少人手啊，只要背景清白，用一用也无妨。”

　　她斜乜着夏侯：“你可别惦记人家的奇遇啊，机缘这种东西多少是有命数的，咱们正规官方机构做不来坏事，而且那俩都还是小孩。”

　　夏侯否认：“我只是担心他们有所隐瞒。”

　　“得了吧，小毛孩子，心眼能有多少，白得跟纸一样的。”

　　夏侯笑了下，不接话。

　　看看时间，有点晚了，他也向赵瑶提出了告辞。

　　“赵姐，我约了个朋友见面，快到点了，想先走一步……”

　　还没说完，赵瑶就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去吧，这点小事还犯得着特意汇报，今天本来就是我强拉你过来的。”

　　夏侯微微颔首，看着她重新迈进书咖，这才转身往附近的一家酒吧走去。

　　赵瑶转过身，倚在门后看着。

　　酒吧的门口站了一个年轻人，真容藏在了黑框眼镜后，手里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间，长相更看不确切，只有手上碧绿的扳指在云雾间忽闪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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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一章我从晚上写到凌晨五点半，真·修仙模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