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剑》苏稚如

12、第12章

　　她居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齐云泽心中有几分震惊，也有几分心虚。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睡衣扣子上，一时间忘了移开。

　　但闻佳音却没有露出他心念电转时设想过的几种反应，她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眼中没有焦距，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这不是苏醒，只是出于习武者本能的警觉，身体在昏迷中对于外界危险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齐云泽有了判断，默默地收回了手，轻轻地喊了一声：“音音？”

　　闻佳音转下了眼珠子，无神的视线瞥往他的方向。齐云泽莫名有些紧张，从前持剑斩邪魔九道都面不改色的他，忽然间心跳快了两拍。

　　他的身影映入了闻佳音眼中。

　　她极缓地眨了下眼，眼睫如蝶翅轻颤，宛若死水般的无神眼眸忽然像是注入了新的源泉，瞬间活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却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如果不是齐云泽并非普通人，也同样听不到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喊声。

　　“阿泽……”

　　齐云泽握了握拳头，复杂的思绪刚刚涌现，又听闻佳音说了后两个字：“危险……”

　　“已经没事了。”他握住闻佳音的手，低声地重复了一遍，“已经没事了。”

　　闻佳音意识浑浑噩噩，却依旧把话听了进去，嘴边肌肉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安心地笑了，随后缓缓闭上眼睛，只留下一句同样几不可闻的低语。

　　“我好想你。”

　　平稳的呼吸声响起，显示主人再度陷入了睡眠。

　　齐云泽低着头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动静，身上的气息比昏迷中的闻佳音还要死寂，就像曾经他为证己道、破除心魔而在雪山顶上枯坐整整十日时流云剑所见过的那样。直到楼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他才从这种情景中脱离出来，幽幽轻叹：“我好像……有点后悔了。”

　　流云剑没有说话。

　　……

　　闻佳音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个让她精疲力尽的噩梦。

　　梦里她一直在跑，但身后的敌人总是如影随形。甩不掉，也打不过，死亡的阴影一步步临近，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种精神上的疲惫即使在舒适的大床上睡了很久也依然无法彻底抹去，还好，梦的最后齐云泽出现救了自己，让这个梦峰回路转，重现生机。

　　闻佳音一边想着一边贴着被子蹭蹭脸，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房里的遮光窗帘没有拉上，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尽数洒向大床，正好落入闻佳音的眼中。她揉眼的动作一顿，一个哈欠就此停下——这里不是宿舍，她在哪里？

　　她迅速地转向四周观察，昨日的记忆瞬间复苏，一点明悟浮于心头。

　　不是梦，昨天她真的被神秘诡异的盔甲武士追杀了，而且最后被齐云泽救了下来，这里大概是他找的落脚地点，那么，他人呢？

　　正想着，房门悄然被人推开，齐云泽拎着几个纸袋走了进来。

　　“猜到你这个时候应该醒了，特意把衣服给你拿过来。”他面色平静地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你的伤我给你治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果然是他救了自己。

　　闻佳音抿了抿唇，瞟了眼纸袋，外面的logo都是她常用的品牌，可见购买之人对她的了解，可看着齐云泽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她却觉得违和极了。

　　内心纠结，但理智仍在，闻佳音沉默了一会儿，别扭地说道：“没有了，还有，谢谢你……”

　　她想除掉占据了男友身体的这个“人”，谁知蒙他相救，对方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她的恩人，因此这声“谢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齐云泽听在耳里，只当没听出来。

　　闻佳音看他不说话，心里的别扭感更甚，岔开话题问道：“这里是哪里？看起来不像是酒店客房。”

　　齐云泽顺着她的问题言简意赅地回答说：“我买的别墅。”

　　闻佳音继续尬聊，故作恍然地点头：“哦，你买的别墅啊——啊？你买的别墅？你什么时候买的别墅？你为什么要买别墅？”

　　前半段话她还在点头，说到后面突然察觉不对，一连串问题飞快地从她嘴里冒出。

　　齐云泽耐性十足，坐下慢慢解释道：“前几天才办完手续，东西也基本上没有置办。至于为什么要买，我的身份你也清楚，宿舍人多口杂，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搬出来住有什么事情都更容易解决些。”

　　就比如带着浑身是血的闻佳音回来修养，如果是其他地方，都太惹眼了。

　　这倒也是。

　　闻佳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质问他哪来的钱。

　　虽然眼前这个剑修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财产的样子，但齐云泽却是有的。当年齐家父母车祸罹难后，齐家的公司要么被亲戚变卖，要么就是被闻家收购，收购后的股份闻家爸妈一分不少地转到了齐云泽的名下，光是每年的红利就足以买下好几栋别墅了，只是以前他们俩都低调，谁也没有想要搬出宿舍单独居住。

　　仔细一想，闻佳音甚至有点佩服他的远见。如果他们两个受伤的样子当时被别人看到，多半要报警再送去医院，万一查出了什么，他的安危还没什么，可齐云泽的身体她却是在意的。相反，在自己的房子里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问完了？”齐云泽忽然开口。

　　“嗯……问完了。”

　　“好。”齐云泽颔首，“接下来换我问你，你对昨天袭击你的人有什么头绪吗？”

　　闻佳音一愣：“你问我？难道这不是你的锅？”

　　昨天那个盔甲武士明显不在普通人的范畴，而她身边和修真挂得上钩的也就只有齐云泽身体里的这个剑修，她自然顺理成章地以为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自己只不过是被无辜牵连。

　　齐云泽听见她的话，摇了摇头：不是冲着我来的，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如果是要对付我的话，也不应该先对你下手，更不至于给我赶过去救你的机会。

　　“我看过那个傀儡，他身上每一处皆可自爆，这得事先假设你有与他齐平的战斗力才会如此设置。如果你能胜他，则他在最后关头自爆以求伤你，如果你胜不了他，他正好自爆毁尸灭迹，以掩盖来历。

　　“你只是个普通人，我不认为对付你需要这么做，毕竟杀鸡焉用牛刀，可现实却又是如此……”他沉吟片刻，问道，“这种行为看起来更像是试探，盔甲傀儡最开始出现时是不是没有尽全力？”

　　他其实也是猜测，但从他和那个傀儡的交手来看，如果对方一开始就对闻佳音下死手的话，她绝对撑不到他赶来。

　　“你才是弱鸡你才是弱鸡。”闻佳音小声碎碎念，随即嘀咕着说：“你怎么能确定不是我被你牵连？毕竟你们修真的肯定有很多仇家……”

　　齐云泽摇头不语，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当然不可能有仇家。

　　不过，闻佳音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感觉到了一点矛盾之处。

　　“一开始盔甲武士好像没那么厉害，第一次的攻击我还给躲过了……可是，干嘛要来试探我？”

　　齐云泽依然摇头，他也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那我接下来还会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齐云泽微微皱眉：“说不好。我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暂时处于被动。同样的，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对当前情况一无所知……”

　　要不是他之前心血来潮观出闻佳音最近有一劫难，特意在她体内封了道剑符防身，昨天也不会因为感应到剑符破裂而赶去救她。现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像昨天那样及时。

　　想了想，齐云泽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

　　闻佳音把自己最近见过的人罗列了一遍，摇头道：“没有什么可疑的，大多是熟人。”

　　齐云泽提示她：“那个韩学长呢？”

　　韩乔琛？

　　闻佳音拧了拧眉，思索了一下对方的言行举止，回答道：“好像也没有，他以前还是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不像是什么修真者。而且无缘无故的，他也没必要对付我吧？你为什么怀疑他？”

　　“也许是我多疑了。”齐云泽缓缓道，“偶尔我见他，总觉得他心机深重，身上有股捉摸不透的气息，但仔细观察，却又如普通人一样正常。”

　　流云剑在他脑海里闲闲地插嘴：“我主你确定这不是你带着嫉妒的眼光看别人？”

　　齐云泽神色未变，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应该不是他吧。”闻佳音再次辩解了一句，但神情变化间，显然将齐云泽的怀疑稍稍放在了心上。

　　尽管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正说着，齐云泽脸色忽然一变。

　　闻佳音的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楼下的烟雾警报器忽然发出了刺耳的鸣笛，齐云泽拔腿往门外走，边走边丢下一句：“我煮的粥还在锅里……”

　　闻佳音：“……”

　　所以，修真者有什么了不起？

　　她目光从门边移开，刚拿起手机，忽然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两下，点开，是一个来电。

　　备注显示为韩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