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堂]追鱼》左蓝先生

1、1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个午后，白t牛仔裤但明显跟长发不搭调的小年轻抱着一缸锦鲤踏过了门槛，身后还跟着三叔。

　　“三叔你来了。”我赶紧扔下了手里的抹布。
　　“嗯。”三叔点点头，没多说话，目光跟着那个小年轻转来转去。

　　那会儿我才盘下铺子，伙计都没有，门面上也没什么添货。三叔偶尔往这里扔点破铜烂铁，甚至隔三差五惦记拐我下个斗。要不是上头二叔死命压着，没准我真被三叔忽悠得入了行。

　　“这儿不错，小莲也喜欢。”小年轻抱着鱼缸靠着漆红的木柜台，朝三叔打个招呼。

　　“喜欢就搁下。我和我大侄子先下厨做饭，你别乱跑。”
　　三叔扬了扬下巴，那小年轻就将鱼缸小心翼翼搁在了柜台上，隔着玻璃缸伸出手指逗那缸里的锦鲤玩。我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被三叔拉得踉跄，刚好和小年轻对上了眼。

　　“小莲很漂亮是不是？”小年轻指指鱼缸里的锦鲤朝我笑了笑，我点点头，被三叔拽向了厨房。

　　“什么情况啊丘叔。”
　　我扯住提了一堆盒饭过来的伙计朝厨房里忙活的三叔努努嘴。这伙计是三叔的老跟班，岁数比三叔还大，平日一伙儿人都叫他老丘，我开口也就只能叫个丘叔了。

　　“还不是为了楼下那个小天师。”
　　丘叔手里忙着拆盒饭装盘，嘴也不闲，压低了声开始跟我念叨，我才算清楚来龙去脉。

　　依着丘叔的说法，三叔是半年前从一条大鱼嘴里把这小年轻救回来的。当时三叔带着人下的是个水斗，图的是墓里一颗定神南珠。护墓的水玩意们凶得很，十七八个人下水出来就剩四个，东西也没到手。三叔不甘心，又自己下去了一趟，上岸时两手空空伤痕累累不说，还拖了个人。一开始大伙儿以为是三叔带了个伙计回来，都赶紧凑上去看，才发现是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即便道袍被啃得东缺一块西露一条，年轻人怀里也紧紧抱着一个敞口的木盒，盒里一尾锦鲤追着自己尾巴打着圈。
　　三叔瞧见自己捞上来的是个莫名其妙的道士一时间也有点懵。准备就手把这小道士推下去的时候，人家竟然醒了，咳了几口水以后还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跟他们道谢。听他们来找墓里的一颗定神南珠以后二话不说就将盒里的锦鲤倒进水里，不出半刻钟那锦鲤就叨了个圆滚滚的玩意回来――正是大伙儿损兵折将也没搞到手的定神南珠。

　　“这么神？”我惊讶至极。
　　“不光这么神。”丘叔装完盘自来熟地拉开一罐啤酒吨吨入喉：“他最少几百岁了！”

　　三叔一行人将小道士带出来才发觉他和整个社会格格不入，连红绿灯都不会看，对什么都一惊一乍的。他自称什么朝多少年什么地方人，那朝代那地界大伙儿也没听过。而且他别人都不认，只认三叔。三叔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三叔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没别的办法，三叔也就把他留下了。

　　留下倒也不亏，小道士是很有些本事的。虽然在当代社会上跟个大龄儿童没区别什么都要学，但在下斗这件事上忙帮得可大了。一手罗盘玩得出神入化，脚踩机关阵一踩一个准，黄符在手不知道救了大伙儿多少回，连三叔都被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四五次。虽然土夫子大部分是没多少文化脑袋别裤腰带的主，但对能人还是挺尊敬，尤其被他救过命的，都恭恭敬敬叫一声“小天师”。

　　“他可是三爷的宝贝，哪儿哪儿都照顾着。依我看，比小三爷你这当侄子的还亲。”丘叔说完就端着盘子往厨房里钻去了，留我一个人坐沙发上消化这些才得来的消息。

　　要真这么神，三叔那就是捡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等着饭点上桌，三叔左手边小道士，右手边丘叔，我就只能挨着对面坐。一顿饭吃得我目瞪口呆，三叔一会儿往小道士碗里夹个鸡腿，一会儿往小道士碗里舀一勺蛋羹，殷勤得不像话。而丘叔淡定吃饭，好像早就习惯了。

　　“小堂先跟着你住一阵，我出去跑个货。”
　　酒足饭饱，三叔宣布：“等我回来咱们去下个斗，淘点好东西给你壮壮门面。”
　　“别担心，小伙子。”丘叔拍了拍的我肩膀：“有小天师在，下斗和旅游没差别。”

　　给我壮门面，是自己想下斗怕二叔从我这儿知道吧。我心里啐一口，话没敢说，老老实实收拾碗筷。二叔一向反对三叔干这一行。虽然爷爷那一辈在老长沙靠的就是倒斗出名，可新中国成立以后全家就都致力于洗白――这些爷爷的笔记上写得很清楚。而三叔的叛逆性子，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在我小时候他就已经踏进了行里，二叔想管也没管的太严了。只是偶尔听说以后把他叫去教训一顿。

　　再从厨房出来，店里就剩下小天师一人。小天师仍然逗着鱼缸里的锦鲤，似乎对于留在我这儿这件事接受得非常快。

　　气氛尴尬到掉根针都不敢。

　　“……嗨？” 我硬着头皮倒了杯水推他跟前，试图打开话匣子：“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啊，我叫堂本刚。”
　　他答得认真，还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那眼神盯得我心里直发毛。在我忍不住问“怎么了”之前，他满脸诚恳向我提问：

　　“‘嗨’是什么意思？”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