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初来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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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瘆人。快要落下的月亮还在黑黝黝的森林边缘绝望地徘徊，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没有一丝风息，小道两旁的树木恍如幽灵般投下长长的、捉摸不定的影子。夜行动物闪烁的眸子在黑色的林子里泛着诡异的荧光，随着几声嘶哑的鸟鸣，一个瘦小的影子打破了夜的寂静。
窸窣的布料摩擦声伴着哒哒的小跑声在这深沉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瘦弱的身子裹在一件肮脏不堪的宽大衣袍里，如枯草般杂乱稀疏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张牙舞爪，消瘦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干裂的嘴唇微张，深深凹陷的眼眶中却有着一双漆黑发亮的明眸……
一阵微风吹来，空气中飘散起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儿，瘦小的身子一颤，停下了脚步，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巨大的开阔地。
“苦呀——苦呀——”凄惨的哀号声响起，提醒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这里是北山的乱葬岗，不是一个正常的活人该来的地方，但是，那个瘦小的身影却迈着坚实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这充斥着腐败气息的地方走去。
李绸缪的脸上蒙着一块湿布，是用薄荷水浸透的，手里举着火把，在腐尸堆边搜寻着。兜了大半圈，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一具新鲜的女尸映入了眼帘。
如果她没有弄错，这应该就是张家前不久新买来的奴隶，今天傍晚时分，她亲眼看着她被飞驰的马车给撞飞了出去，然后当场死亡。与她料想的一样，张家的管事向肇事者讨了点钱，然后啐了几声，便吩咐下人把这个可怜的女孩丢到了乱葬岗，就连裹尸的草席都没有施舍一条。
李绸缪站在尸体的旁边，静静地注视了一会，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便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掏出了把自制的小刀。那是她用河床里的卵石做的，一个裂开的卵石是制作石器的最佳方式，用另一石块击打卵石的边缘，清除覆在光滑平面边缘的薄片。如果产生了光滑的平面，连续击打即可产生锋利的刀片。
接着，她又掏出了把用肩胛骨做的锯子，看着尸体思索了一会，她又把锯子塞回了包里。这女孩子太瘦了，就算卸下整个大腿也没有多少肉，干脆直接用刀割些下来算了，既省时又省力，如是想着，李绸缪手上便忙活起来。
这已经是她亲手割的第六具尸体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当她第一刀下去的时候，一切顾虑都已被抛到了脑后，什么人伦常理，在饥饿面前，一切都是狗屁！
李绸缪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多了，刚来的时候，这个身体只有五岁，听说是刘伯从城南外的山道旁捡的，捡来时，这个身体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与她第一眼见到的二宝不同，二宝是在三岁时被父母遗弃在了路边。
与绸缪的猜测相符，她的确是穿到了古代，而且还是架空历史，只除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这个时代，竟然是母系社会，也就是传说中的女尊男卑的世界。有了这个认知后，李绸缪并没有任何喜悦，反而只能苦笑，前世做为女人这种弱势群体都活得那么累了，这一世竟然还要做强势群体中的一员，养家糊口啊……越想就越郁闷，凭什么老娘赚的钱要给男人用呢？！那个时代，怎么说夫妻双方都可以上班，共同维持家计，而现在可好了，自己不仅要养自己，还要养老公，这，这，这天理何在啊~！
再说关于李绸缪借尸还魂的事吧，原来这个叫三娃的小家伙竟然死于斗殴事件，原因是小家伙脾气倔，惹上了城里的屠夫王二刀的女儿，结果么，小家伙把人家女儿欺负爽了，她娘找上门来打不平了，推搡间小家伙重心一个不稳，后脑勺着地就这么挂了，然后么，绸缪就捡了个便宜上身了。
至于三娃这个名字，还是刘伯起的，为了纪念刘伯那已经不知逝去了多久的亲身女儿。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娃儿，刘伯竟然独自一人辛辛苦苦养育了五年，这中间的酸甜苦辣，恐怕也只有刘伯一人才能够体味。
虽然前后两世都身为孤儿，但李绸缪却第一次在这里体会到了家的感觉，刘伯就像是自己的爹爹，而二宝则是自己的弟弟，虽然其实二宝要比三娃大，但心理年龄却小了绸缪一大截。
生活虽无比艰辛，但绸缪的心里却充实无比，她的梦想其实很小，小得微不足道，她的世界也很小，小得只有刘伯和二宝两个人的存在。她一直以为他们三个人可以就这么永永远远地在一起，虽然现在的日子窘困无比，但是她相信，只要等她长大了，一切都会有所改变……直到——刘伯第一次在绸缪的面前咳出血来。
肺痨，又称尸疰、鬼疰、传尸等，相当于现代医学所称的肺结核，是一种具有传染性的慢性消耗性疾患。主要以咳嗽、咳血、潮热、盗汗及身体逐渐消瘦等为其临床特征。中医认为，多因体质虚弱、气血不足、痨虫侵肺所致。而西医的肺结核则是由于感染结核菌所致。
李绸缪毫不费力地回忆起了过去书本上所学的知识，但是，在这个没有抗菌素，没有疫苗的时代，如果不是有钱人家，想治好肺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为了刘伯，她绞尽脑汁想着赚钱的法子，可是对于生理年龄只有五岁的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后来，她想到去城外的森林里捕猎，虽然一些小小的陷阱和手段能够捕捉到一点活物来改善饮食，但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她冒险去捕杀毒蛇，贩卖给药铺赚钱，却一不小心被毒蛇咬伤差点送掉性命，要不是刘伯想尽办法讨来解毒药，恐怕李绸缪在半年前已经又死了一次。
就是在那段抓不到猎物的日子里，李绸缪第一次有了吃人肉的想法，她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一直是她信奉的真理，而她——也的的确确亲手去实践了这以真理！
还记得那天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罪犯在刑场被砍了脑袋，溅出的鲜血洒在了白色的雪地里，显得妖艳而刺目，绸缪像是受了蛊惑般一路跟着运送尸体的木板车来到了乱葬岗，看着那具壮硕结实的尸体被丢在了地上。
一直到木板车已经不知离开了多久，她的目光都没能从它的身上移开。有个声音似乎从心底深处响起，催促着她去干一件事情，而她也听信了这个声音，任由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着不远处的尸体迈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握着刀子的双手甚至连颤抖都没有，便准确地划了下去……于是那一天，她和刘伯还有二宝他们，在几乎饿了一个月的肚子后有了锅热腾的肉汤……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冬天的脚步还未离去，刘伯的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他终于没有能撑到下一个春季的到来，他也没能看到自己的两个娃儿长大成人，便带着深深的眷恋和遗憾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松涛呜咽，白雪泪坠，乌云罩日，青天披纱，李绸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哭了鼻子，起初声音很低，像是一只无家的小狗受了谁的鞭打以后的哀号，到了后来，那哭声愈发凄凉悲愤，一阵紧似一阵，好像澈流出闸，一泻而不可收。
直到她把几乎两世的眼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这才停了下来，逝者已矣，生者还需继续活在这世界上。李绸缪整顿了精神，用了三个人所有的积蓄，其实也只不过十个铜板，把刘伯给葬了。
于是就这样，绸缪和二宝又这么懵懵懂懂过了半年……
掂了掂手里还淌着血的肉块，李绸缪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石刀，直接撕了尸体身上的一块布料，包了肉和刀子便离开了。
在小溪边洗干净了一切后，李绸缪又转进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发现自己的陷阱中仍然空无一物，眼神随之一暗，但转瞬间有恢复了光彩，不远处的草丛中，一条被自己踢起的小石子惊到的小蛇正吐着芯子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她二话不说抽了自己做陷阱用的丫棍，又捡了块趁手的石头，一个箭步上前用丫棍叉住了蛇的头后部，拿起石块猛砸向蛇的头背部，这一切，都仅仅发生在了电光火石之间。
又花了点时间处理了小蛇，李绸缪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开始亮了，洁净的蓝天上，一抹罗纱般的玫瑰色慢慢地伸展开去。青蓝色的曙光静悄悄地透过了各处险峻的山口，好像寻找昨天遗忘在这里的什么东西；它穿过树丛，甚至滑到掉下来的树叶下面，走遍各个角落，打扮着大地， 让它盛装着去迎接太阳光辉的来临。
绸缪就这么傻傻地盯着朝阳看了很久，直到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声才回过神来，迅速地收拾了好一切后便往城里赶去。
“二宝哥！二宝哥~！我回来了……”穿过破旧不堪的小巷，绸缪来到了已经住了一年多的小屋门口，大声地呼唤起来，“二宝哥，还没起来么？”
推开半挂在门框上的木板，本该迎接自己的笑脸和话语并没有出现，绸缪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视线转向杂乱堆放的蒿草，那上面也没有熟悉的小身影，破旧的小屋里，只有冷风钻过壁上的缝隙和圆洞发出的呼呼声，以及角落里老鼠的叽叽声……屋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只除了那抹瘦小的身影。
“二宝哥~！二宝哥，你在哪里啊？”慌乱地冲出屋子，绸缪的呼唤声颤抖地几乎支离破碎， “二宝哥……你在哪里啊？！……三娃……三娃回来了……”
“哟，三娃啊！你怎么才回来？有见到二宝么？”迎面而来的原大嫂拦住了几乎撞上她的绸缪，讶异地问道，“昨天晚上，几个穿着体面的贵人向我打听二宝呢，貌似是二宝的父母来寻亲了……”
“……什……什么……”哆嗦着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绸缪的心下涌起一股冰澈骨髓般的寒流，冻得她剧烈地颤抖起来。
“哎呀！三娃，你是没有看到，那几个贵人呐，穿得可漂亮啦！那衣服上面绣的花呀，都是用金线银线给做的，还有啊，那几个人的模样呀，也是美得好像天仙下凡呐！……”原大嫂激动地侃侃而谈，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脸色发青的绸缪，直到她突然提起他们今天早上要带着二宝回老家，才惊得绸缪丢下手里那包花了她一晚上时间的包裹，撒开腿就向城门口冲去……
宽阔的街道上，只见早来的小贩们已经吆喝起来，街两边的店铺也纷纷收拾着准备开门迎客，绸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引得几乎烧起来的胸口一阵刺痛，被逼出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视野中模糊一片，她粗鲁地用肮脏不堪的衣袖使劲地揉了揉双眼，反而刺激得泪水更加汹涌地泛滥。
整整一个上午，她就像雕塑一样挺立在城门口的大街旁，来来往往的行人与马车不计其数，却始终没有出现二宝的身影。果然，现实和电影还是存在着很大区别，那种感人肺腑的离别场面也只不过是刺激泪腺的工具罢了——绸缪自嘲地想着，直到自己彻底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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