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宠夫手册》柚于子悦

9、第九章

　　“这样吧，时下园子里的木槿花开得正好，你外祖母下帖邀了各家的公子小姐前来赏花评戏。到那时候，你多四处走走，没准就能相看上呢？”

　　才子佳人，情投意合，这等风月浪漫之事是时下颇为推崇的。所以，若是两家小儿女看对眼了，只要家世不是很不匹配，基本便能成了，说出去还叫人津津乐道呢。

　　因而大家里常常以各种名义举办这等小会，只说是年轻人玩一玩，各家就能心照不宣，若是想要相看人家的，便会带上适龄的儿女们前来与会。

　　“是，音知道了。”方如音恭恭敬敬的应下，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终生大事，反像是在领什么公事似的。

　　心里却在想：到时候，他一定会找准时间偷偷溜了。

　　方刘氏见他这副逆来顺受温温吞吞的模样就觉得烦躁，挥挥手让他退下。

　　方如音从正堂出来，抬首望着那局限在四四方方的屋檐中的蔚蓝天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飞出去看一看，外面是何等的广阔辽远。

　　※

　　没几日花会就到了，县公府的邀约，桐京里有一小半的人家都应下，到了那天，各家的夫人小姐公子们坐着软轿骑着马儿就来了。

　　县公府上有一座名为卓芳园的园子，里面姹紫嫣红，亭台掩映，正是赏花纳凉的好地方。园中早已搭起了戏台，一会儿等人来齐，便有辛夷府戏班子上台献唱。

　　此时，卓芳园的一处花朵繁盛之地的凉亭中，就有诸多女眷及少年姑娘们一边乘凉，一边赏花。

　　“这是你大舅家的幺子，单名一个初字，比你大一岁，你叫他初大哥便是。”老夫人拉着今日被方刘氏特特打扮过的方如童，指着一旁的有些书卷气息少年介绍。

　　方如音和方如章两个坐得较远，眼看着刘初与方如童两个没一会儿就以表哥表妹相称，不多时就不知往哪处疯玩去了。

　　“你不担心你姐姐？”方如音把玩着挂在腰间的坠子，这就是那个装了藤球的络子，他让丫鬟做了个坠儿穿好，就一直带在了身上。

　　“既是在外祖家，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娘也不担心，我担心什么？”嘴上这么说，方如音仍是能察觉到方如章心不在焉，时常四下打量。

　　还说不担心？方如音心中好笑。

　　“若担心，你可跟去看看，也不必在这儿干坐着。万一你姐姐遇上什么心仪之人，你也可以相看相看。”方如音早看出方如章有些不奈。这小子好动，让他就这么坐上一天，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呢。

　　而且，他自己也不想待在这里。今天过来不过是想走个过场，难道还真要同这些女孩子一样相看夫婿不成？

　　方如音同方如章使了个眼色，方如章意会，动了动眉毛，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那好，哥，你跟我一起去吧，也不知姐姐和表哥跑哪儿去了，我们去找找。”

　　“也好。”

　　两人便以正大光明的理由辞了老夫人，方刘氏离开卓芳园。

　　出了卓芳园，远离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姐丫鬟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既是用童儿作伐子，我们也该先去找找她。”

　　“嗯，我看她往这个方向跑了。”方如章往一个方向一指。

　　园外的人也不少，小姐丫鬟，公子侍女三五凑作一起。扑蝶的，摘花的，投壶的十分热闹。

　　两人去的方向是老县公的练武场，那里正在举行骑射比赛。如同孔雀开屏一般，这是公子们展现实力的表演场，自然是十分热闹的。

　　两人到的时候，场中也不知哪两位公子正在比赛，方如音一看，其中一人前方的靶子几乎被扎成了刺猬，红心之处也有不少，现在正搭箭拉弓，颇有一番从容姿态。

　　而另一人，便没有他这般淡定了。

　　这人的靶子上只零星的插着几只，而更多的则是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靶子的主人满脸郁色，额头也沁出大颗大颗的汗水，看向身边的人，眼里露出几丝记恨。

　　一旁围观的人都兴奋不已，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提前欢呼了。

　　这场比赛似乎毫无悬念。

　　方如音没了兴趣，开始查看方如童的位置。

　　方如童的确在这里，她的位置十分显眼，很快就找见了。盖因别的公子小姐们都坐得好好的，就她一个人站着，还十分激动的挥着手帕，嘴里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看她如此激动的模样，那个人应该就是即将胜利的那位比赛者。

　　方如音推了推心神被比赛吸引而去的方如章：“别看了，你姐姐在那儿。”

　　方如章回神，往方如音所说的方向看去，便是满头黑线：“姐姐一离开母亲的视线，就变得跟个疯丫头似的，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气度。”

　　方如音也颇为无奈，“我们过去吧，你看她那个样子，万一失足落进场里怎么办，那里还有人在赛马呢。”

　　“嗯。”

　　两人一边往看台靠，一边留意周遭的环境。

　　突然一声惊呼，一支不知从哪儿射出的箭直直向着看台上的方如童飞了过去，而一心望着靶场的方如童却浑然不觉。

　　“童儿！”

　　“姐姐！”

　　两人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突发的危险，可是他们离方如童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将她拉开，怎么办？！

　　‘偏一点，偏一点，千万不要射中！’方如音往方如童的方向疾步跑去，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支箭。

　　也不知是他强大的心念起了作用，还是有什么别的奇异力量出现，那支箭的木质箭身竟然诡异的往下凹了一个弧度，连带着整支箭也似乎被某种力量往下压了一头，提前向下坠去。

　　而这时候，跟在方如童身边的刘初也骤然反应过来，将方如童往自己一拉，方如童跌在刘初的怀里，而那支箭则直直的插在了方如童前方看台的扶栏上。

　　有惊无险。

　　方如音松了一口气，才发现方才太过紧张，一口气梗在喉咙差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是汗，全身被抽干了力气，几乎站也站不稳。

　　“可吓死我了，这事若是被娘知道，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方如章也是惊吓不轻，心都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了。

　　方如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头看方如音，又是一惊。方如音的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整个人也十分虚弱，“哥，你怎么吓成这样了！”

　　他将方如音扶着：“我们去找姐姐，你去那边坐一会儿。”

　　方如音不知怎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由方如章搀着走。

　　方如童差点被流箭所伤的消息，犹如水落油锅一般迅速在演武场中传开。被吓到尖叫哭泣的有之，心中不屑的有之，也有心中清明者大声责问着是谁乱放箭矢。

　　一时间看台十分混乱、嘈杂，连场中的比试也无人看了。

　　方如童本人已经吓傻，她虽然没有看到箭矢往自己这里飞射过来，却也眼睁睁的看到那箭矢插在看台扶栏上，甚至还有箭头入木，以及箭尾摇晃的声音。

　　“表妹，你没事吧？”刘初将呆呆的望着那支箭的方如童晃了晃，却发现她完全没反应，完了，表妹该不是吓傻了吧？那他可怎么跟姑妈交代啊！

　　“姐姐！”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

　　刘初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年掺着另一位年纪稍长，脸色苍白的少年人走过来，正是姑母家的二子。

　　“音表哥，章表弟，你们快来看看童儿，可千万别吓出什么好歹来。”

　　“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姐姐。”方如章将方如音扶到看台的椅子上坐下。

　　方如章前去查看他的姐姐，方如音的视线却划过几人落在了前方扶栏上的那支箭矢上，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

　　他确信以箭矢原本的轨迹是绝对不可能落在扶栏上的。那箭矢该落在方如童的心口处才是。如果不是突然改变了轨迹，哪怕刘初拉了一把，方如童也绝对逃脱不过。

　　那股力量...他记得当时他只想着改变箭矢的方向，整个人好像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随后全身的力量就被一瞬间抽空，而那箭矢也被压了下去。

　　改变箭矢轨迹的...是他？那股力量是他的？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平平无奇，看起来与旁人并无不同。

　　小时候懵懵懂懂，也不是没有调皮过。丫鬟婆子一转眼他就能爬到山石桌子上，就算偶尔磕磕碰碰的，也不过哭一哭就好了。那个时候，他身上的血液还是红色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九岁。

　　十九岁一过，他就开始时常做梦，梦见那个与他同名的人，梦见那场永远无法扑灭的大火。

　　一开始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次，他的食指不小心被书页划破了一条口子，那之后，他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的血液不再是红色，而是一种淡绿色的液体，就好像植物的汁液一样。味道也不再是那种血腥味，反而有一种清甜。

　　他曾不死心的在身上看不见的位置划下伤口，但流出来的血液无一例外都是这样。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他不仅是个父母不详的孩子，从那一刻开始，似乎连人的身份都将他抛弃了。

　　他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方如音不止一次这样询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为什么个其他人不一样？

　　没有答案，他只能小心翼翼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不在别人面前受伤，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当好方家的义子。

　　但与以往浑浑噩噩的活着又不一样，他不想认命。他还想知到他的身世，弄清楚他的父母是谁，他是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们又为何会生出他这样与人不同的怪物来？

　　或者，他的父母原本就不是人？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知道，他不愿就这么草草的结束生命。他不想被拘禁在后院，不想被人发现身体的怪异，而被人当做怪物处死。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曾偷偷让方如章传授他拳脚功夫，但他身边时常有丫鬟婆子跟着，关在房间里也根本施展不开。没有长久和足狗的练习，他的那些功夫不过是花拳绣腿，顶多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基本的防身都无法做到，更别说能随心所欲的行走江湖了。

　　没有实力，他拿什么作为资本去寻求那些答案？

　　哪怕他焦虑万分，他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可是现在，方如音将手摊开又收拢，他好像可以抓住力量了。

　　如果改变箭矢的力量不是偶然，那他是不是拥有这种力量？那是不是代表着，他终于拥有了立世的资本，不在如同漂萍一般无依无靠。

　　方如音想起了梦境里的那个与他同名的人，那人还没有落魄前，会使用一种操纵植物的能力，那里的人将这种力量称之为异能。那他的力量，是不是梦境中的那些人所说的——异能？

　　方如音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他有些兴奋。不，他是太过兴奋，以至于热血冲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想什么。

　　“——哥，哥！”方如章对着方如音叫了好几声，就是不见回应，忍不住用手在方如音的眼睛底下挥了挥，终于让方如音回了神。

　　“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如音抬起头，只见嘈杂慌乱的人群已经安静。而先前还吓得不行的方如童虽然脸上还带着泪水，却也不再同之前那样呆傻，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到底惊吓一回，精神有些萎靡。

　　方如音说：“刚才惊吓过度，我有些精神不济，一时失了神。如何，可有查清怎么回事？”

　　方如章也没怀疑，说：“箭矢是那边几个试箭的公子小姐所发，也不知怎么就飞到这边来。我们将那箭取下来看了，是练习用的箭头，没有箭尖。不过正好卡在扶栏缝隙里，虚惊一场罢了，便没有计较，各自散了。”

　　方如音点点头，他想了想说：“那支箭呢，可还在？”

　　方如章将地上那只断成两节的箭骸捡起来：“就这只，不过被姐姐给折了。”方如童被吓了这么一跳，内心自然不忿，便夺过箭来，将之折了出气。

　　方如音将断箭接过来，仔细查看了箭身，箭头的确如方如章所说，是平整的，没有箭尖。但，方如音总觉得这支箭射来，并不是偶然...

　　但愿只是他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