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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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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车祸之后,柳沧很久都没有醒过来。
那时候直接的撞击让他的大脑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左侧从手臂到肋骨到大腿不同程度的断裂,内脏也受了严重的创伤。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还活着。
活着就有恢复的可能性,活着就是希望。
而在那之后,江上陌竟没能去看他哪怕一眼。
他只从诺亚带回来的照片里,看到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那个人,不管他再如何痛苦,他知道,在柳沧醒过来之前,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因为诺亚告诉了他原因。
以他对大臣们的了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人都会把责任归咎在他身上,而他现在已经不是王子了,没人会在乎他说什么,甚而会审判他、谴责他、伤害他。
他当然不能让大臣们对他为所欲为。
柳沧拼了自己的命保全了他,是因为他爱他,而不是要让他被这些人惩罚。
他得好好的,熬到柳沧醒过来。万一他手不能动了、脚不能走了,他就来做他的手、他的脚。
他要用一辈子来陪伴他。
诺亚以为江上陌会在知道自己并不是王子的时候崩溃,然而他没有,他甚至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实际上,对于江上陌来说,是不是王子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这个王宫中的一切早已让他厌烦透顶,能够离开,他求之不得。
然而老天解脱了他,却又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不是王子,柳沧却是。
他这辈子恐怕都要跟王室纠缠不清了。
在诺亚的帮助下,在那个他最深爱的男人一无所知的时候,他离开了本国。
除了诺亚,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了解他和柳沧之间感情的那些人更不明白他消失的理由,仅有的蛛丝马迹,也在一国王子的操纵安排中,彻底掩埋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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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北欧已入秋季,本国的八月份,还在持续炎热的高温炙烤中。
首都国际机场的闸口处,拖着大件小件行李箱的旅客步履匆匆而过,却唯有一人两手空空只背着个背包,双手插在兜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中等个子,身上还穿着北欧应季的浅蓝色牛仔外套和深色破洞牛仔裤。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和茶色太阳镜,帽檐压得很低,后脑勺露出两三厘米长的米白色短发,依稀可见的却是东方人的五官,不知是混血儿还是染了白发。
即使看不清他确切的长相,许多人却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总觉得那被帽子和太阳镜遮盖的脸,若显露出来,必然不会让人失望。
他拖拖拉拉地走着,也不在乎身边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从兜里掏出手机低着头摆弄着。
“帅哥,有没有要帮忙的?”有好心的女孩子以为他不认路,打算施以援手。
那青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谢谢,有人来接我。”
“那他是没来吗?”
青年终于抬头看向面前接机的人群,只一秒的时间就看到了来接自己的人:“不,他到了。”
“啊……是吗……”女孩子略有些无语。
而更让她无语的是,当那青年磨磨蹭蹭地走到在接机人群中傲然独立的高挑青年面前的时候,那位也是一脸大梦初醒的表情。
明明只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一抬眼就能看到彼此,两个人却心不在焉地干耗了整整十几分钟。
这还真的是……说什么好呢……
高挑青年的眼神略有些茫然:“江……故?”
青年摘下太阳镜,眯着眼仰头看着那人:“补钙好像真的有用。”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旁边的人完全摸不清头脑。
女孩子们小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那青年摘了眼镜之后的脸,就如同日系漫画中的英俊青年,那五官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然而仔细去想,却完全想不出来。
高挑青年却理解了那暗号般的发言,以目光丈量了对方的身高之后,点头道:“有一米七了。”
“是一米七五!昨天刚量的!”一米七是什么鬼,跟一米六九难道不是早晨和晚上身高的差别而已吗?
高挑青年迟疑道:“那时候的……第二次发育吗?”
青年暧昧地笑了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吞吞的散步一般离开了机场。
苏择今年六月份刚满十八岁,趁着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去考了驾照,学霸学什么都快,只一个月就拿到了驾照,新手上路却淡定从容得好像老司机。
江故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侧身举起手机:“看过来。”
苏择转头,江故迅速地按了快门,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开车吧”,打开聊天软件,把刚拍好的照片发了出去。
对面很快就回了信息:“到了?”
江故动动手指:“是啊。话说,两年没见,你老婆好像又攻了一点。”
苏择淡淡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拧动钥匙的同时纠正道:“是老公。”
江故眯着眼笑。
苏择问道:“去别墅吗?”
江故收起笑容,坐正身体直视着前方:“我想先去个地方确认一下。”
破旧的老城区的街道,即使过了三年也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径直上了五楼,楼道上积满了灰尘,看样子,有很长的时间没人清扫过了。
防盗门经久不用,锁孔有些生锈,江故插了钥匙进去,转了很久才勉强打开了门。
门开的同时,有蜘蛛网被刮破,无家可归的蜘蛛慌忙逃窜。带着灰尘和发霉的空气窜入鼻孔,江故咳嗽了一声,视线环顾四周,许久后,才走进房间里,打开了最大的那扇窗。
苏择站在客厅里,看着满地的灰尘和房顶挂满的蜘蛛网。
在一楼转了一圈,江故又去了二楼看了一眼,没多久就下来了。
“榻榻米都被虫蛀了,看来暂时是不能住这里了。”
苏择道:“这是你跟他的那个家?”
江故点了下头,有点惋惜:“才三年,墙都发霉了啊……”
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现在连这些死物都已经面目全非,悲哀的程度,似乎比前者更甚一些。
江故蹲下|身,地毯上还放着一把黑色的游戏手柄,就好像昨天他还在这里用过一样。
他拎起那条原本白色此刻已经变成灰黑色的羊毛毯,轻轻一抖,一层灰尘在光线里扑簌簌地散开,他叹了口气,站起身。
“走吧。”
“只呆这么一下?”
江故点了下头,关了窗锁好门。
两人下楼的时候,四楼的住户站在楼道口往上看,看到江故和苏择下来,犹豫了一下,问道:“上面那栋房子,还有人住吗?”
江故挑了下眉:“我是来看房子的。”
那人有些惊讶,道:“来看房子?你们知道那里以前住的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那人顿了顿,却不答,只感叹道:“这房子,怎么会卖掉呢……”
江故没说话。
那人边往屋里走,边小声嘟囔道:“都三年啦……记得那年也是这个时候呢……”
两人下了楼,坐进车里,江故便闭了眼假寐。
苏择也没跟他说话,径自开车去了诺亚在四环的那套别墅。
江故脑子里有些乱。
听那邻居的意思,那房子,整整有三年没人住了。
他是回不来,而那个人,却是把那里,彻底忘了。
连带他,即使站在他面前,于他来说也已经是全然陌生的人了。
他微微睁开眼,车窗外恰是王室集团总部的高楼大厦,他靠着车窗玻璃仰着头往上看,直到那栋楼已经远去了,也分辨不出那人在哪扇玻璃窗之后。
三年前,他们出了车祸,那人大脑受创,昏迷不醒。
两年前,他终于醒了过来,却忘了自己出事前那二十三年的过去。
好在他即使忘了人、忘了事,既没有变成白痴,大脑也没退化。他的学识、他的能力,那些让他正常生活工作该有的,他都没忘记。
上天开的这个玩笑越来越大,两年的时间足以让江故认清现实。
现在他回来了,即便那人忘了他,但那是他的人,以前是,现在也得是,以后也必须是。
他有责任把他想起来。
而他也有责任,让那个人把他想起来。
隔着衣服按了按心口那枚戒指,力量从那里传到四肢百骸,江故觉得自己全身都是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