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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冷香榭 ...

  •   这一夜,鱼百百在冷香榭中睡得迷糊,到了正午时分,才醒来。木棉坞也算招待得殷勤,走到哪儿都有人服侍,虽然她不招韩老夫人待见,毕竟木棉坞如今姓封,坞主眼下要娶的人,大家对她的行径再不屑,也要给几分好脸色。
      桃斐不擅饮酒,昨夜却喝得烂醉,听了他酒后之言,鱼百百不能说是无动于衷,可他总是杨思平未来的女婿,最近桃斐所为所为,多少是为了她,杨思平大概已是隐忍了很久。桃斐对她的好,她心中明白,他去略阳找她,路上还大病一场,从前总是被人宠惯的人,如今事事顺她的意,她还能挑剔什么?什么也不用付出,虽然平淡些,但总好过伤心。太浓的情感最后不过空留余恨,就像封缜这一家子的女人。给了人期待,又一手毁去,这样的人最可恶。
      鱼百百想着只觉心烦,见面却又怕尴尬,便叫金花去那院里看看。没想到不一会儿,金花便急急忙忙地回来,说是韩修与桃斐正在说话,二人谁也不见。鱼百百隐隐担心,便匆匆去了。
      谁知一进院里,便听到桃斐道:“你现在做了人家女婿,都忘了自己还是桃灵的少寨主。”
      韩修怒气冲冲道:“此事我自有一番安排,你既然知道我是少寨主,就不要背着我有所图谋。”
      “图谋?哼。”桃斐冷笑道。
      一听两人已是剑拔弩张,鱼百百不顾那些侍卫的阻拦,推门进去,只见桃斐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坐在榻上,韩修的怒容正向他的背影踱去。片刻间,他们皆脸带窘色,诧异于鱼百百的出现。
      鱼百百一语打破此时的沉寂:“阿修,你要安排什么事?”
      韩修眉头微拧:“你怎么会过来?不是和雪姨游花园去了吗?”
      鱼百百早些以头痛为由推掉了,没想到来了却碰到了真正头痛的事,便反问:“你们在吵什么?”
      韩修对桃斐道:“你自己告诉她。”桃斐恹恹地,只傲慢不理。
      韩修拂袖而去,却对愣在门口的鱼百百道:“你们两个给我回寨好好呆在,不许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临去他还斜睨了桃斐一眼。

      “怎么回事?”鱼百百问桃斐道。
      “还不是为了潜入丁字堡的事。”桃斐说道,“凤凰寨与莫氏坞早已集结了不少山头,正蠢蠢欲动,若没有丁字堡在后面,怎会如此嚣张,河洛南北,如今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一触即发之时,韩修想固守,桃灵寨人势单薄,怎么能守得住。”
      鱼百百惊道:“阿修怎么知道我们要潜入丁字堡?”
      “听他的意思,大约是舅舅他。。。”桃斐的话没说完,脸上浮出窘色。
      鱼百百也知道杨思平虽然急于打败丁字堡,却不想桃斐以身犯险,能把韩修拖下水最好,即便不能,也让桃斐肆意不得。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当真守不住?”鱼百百又问。
      桃斐道:“若是得舅舅和封坞主之力,三寨联手,共御北面,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也有七成胜算。可是。。。”说着,他又轻叹一声。
      杨门谷所在,可谓壁垒天成,易守难攻,杨谷主已能自保,而且桃灵就在他的嘴边,他怎会允许桃灵被他人鲸吞入腹,可要他对桃灵倾力相助也不可能,最好桃灵与别人斗得两败俱伤,而他坐收渔翁之利。桃斐深知他舅舅早在十几年前就惦记着桃灵这中枢之地,若有机会他便不会轻易放过。
      鱼百百的确如檀离当年所说的重义轻生,她在夫人死前接下残蝶,此生就注定为了桃灵出生入死,这亦是为了韩修。韩修千方百计要让她如寻常姑娘家一般过得无忧无虑,桃斐原本只想为鱼百百了了这桩心愿,能日日见她真心微笑,但自从她上次西去之后,自己便越陷越深,百百所愿几乎也成了他唯一的愿望。
      桃斐看了鱼百百一眼,又是轻叹一声,这一眼这一声皆是有情,鱼百百却不知他用情已深,只当他为眼下桃灵兴亡而叹。

      在木棉坞的日子,正值满庭繁华,花团锦簇,池畔上垂柳依依。
      鱼百百驻足池畔,映入她眼中的风景却是风缠云动,金铁交鸣。
      月白天青本是黎明之色,此时,却是两个身影交错而过,疾如电闪。月随风锋如暗影,韩修剑啸青寒。一个迅疾刁钻,如山风海雨,逼迫而来,一个冷静沉稳,像长堤御潮,力挽狂澜。月随风招招刺人要害,就连韩修也不禁触目惊心,韩修不由心头一怒。月随风该算是他的师弟,说是要与他切磋,却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有些目中无人。韩修忿然,手中便多了些许刚猛之戾气。
      鱼百百看着二人打得风云变色,脸色皆是铁青,对他们面上恼色倒也略知一二。月随风的招式毒辣她早就领会过,但此人最重形象,视刀剑为粗鲁之事,怎奈他出身寒门,并非氏族公子,所以主子是他,下人也是他,与韩修焦灼缠斗得久了,大概觉得没了斯文,很是恼恨。韩修与人交手,从未输过,至少鱼百百眼中,他还未有败绩,大概也容不得别人挑衅。

      刀光剑影中,两人幻化出苍龙白虎的狰狞,这满园娇丽春色看着便有些诡异起来。
      忽闻一声“打得好”,两人骤然分开,各自收了剑,徒留一丝愤懑。
      而这声音出自封缜口中,他脸上笑容浅浅,却让人觉得这笑颇有些份量。他大大褒奖了二人一番,便与韩修一同离去。鱼百百有些诧异,曾听雪姨说过,如今韩修似乎对封缜很是不敬,而此时韩修对封缜恭恭敬敬,而封缜也拉着他侃侃而谈,两人相视而笑,就像没有隔阂的寻常叔侄,难道是雪姨她弄错了?
      她正低头疑惑中,却见一袭月白袍子停在眼前。他站在她面前轻描淡写道:“我与桃斐说好,明日随你们去桃灵寨。”鱼百百不由抬头,惊愕地长大了嘴巴,听说他的封缜的座上宾,听说他会娶蒋四小姐,他跟他们回去做什么?却又人上前来,说封坞主找月公子有事,二人便匆匆告别,鱼百百看着他的落落背影,不禁暗自神伤,为什么两人总也说不上几句,总有这样的事,那样的人横亘其间。也许他和她之间本就是一回随风追逐的游戏,如被风卷起的两片树叶,眼看近了,却又擦肩而过。

      无论如何桃生是要被留下了,桃生很快就会明白,鱼百百所说的过几日便来接她,其实只是来看看她,或许再也见不到她。月色初上,仆妇说桃生见不到鱼百百又哭又闹,而桃雪此时又不在冷香榭中,好请鱼百百来安抚她。鱼百百便到桃生房里去了,仆妇也十分识趣地退下,大约知道桃生不喜欢她。见她熟睡,鱼百百想找雪姨说说桃生的脾气,便出去寻找刚才的仆妇。却听到桃雪屋中一阵陶瓷落地碎裂的脆响,听得人骤然心惊。便有侍女仆妇跪下求饶,桃雪却将她们都喝退了出来。这些下人手脚麻利地清理了地上碎片,出来时皆是脸色惊慌,又带些迷茫。鱼百百想问,又觉得木棉坞中的事她不该过问,思量着过一会再来似乎好些,便又回到桃生那里。
      桃雪只回到屋中便是坐立不安,一地碎瓷消不了她的怨气,此时却只看着手中那张纸发呆,这字她已经细细读了数遍,从惊到怒,直至现在的茫然无助,桃雪一时回想起了许多事,淡淡怨恨之后只剩下怅然若失。
      她终于起身将这张纸卷好,放在灯上燃着,火花猛地一跳,屋里骤然明亮,颤抖的红酥手上,纸张带着火光飘落于地,忽然她急急挽起裙裾抬脚踩熄了火焰,捡起地上剩下的半张。她走到案几前,一手撑着桌案勉强支撑轻颤的身子,提笔写起字来。她眉间恼恨,剧烈的一呼一吸之间释放着不安。
      这时,封缜推门进来,他闷声道:“那个月随风真是目中无人,居然敢拒绝与我木棉联姻,就连他本家的大人都要赏我几分薄面,年轻人表面谦和,骨子里倒狂妄,这种人,我木棉不留也罢。”桃雪并未听清他说了些,只闻声便惊得手上一颤,纸上刚写好几个字被勾上了长长一划。她抬头看封缜,脸色灰败,忙去收桌上的纸片。封缜觉得蹊跷,便上前抓住桃雪的手,他往那纸上一觑,脸色又差了几分,将笔从桃雪手中抽出,唰的丢弃于墙角。桃雪躲闪不及,被封缜拘在桌案前那狭小的空间里,只见封缜紧紧握了拳,怒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敢伪造我的手迹。”桃雪虽然心慌,心中也有怨气,便道:“我也没想到,你竟会与杨思平联手,扼杀桃灵。”封缜闻言,眉心紧锁,只将桌上那半张纸片收入袖中,低声道:“你做你的夫人便是,何必张罗这些。”说罢,他转身要走,却被桃雪拉住,她面色凄然道:“难道你也容不下桃灵?”
      封缜只道:“桃威无能,与其桃灵落入杨思平手中,不如归了木棉。”
      桃雪不由劝道:“不是还有修儿?他已长大成人,堪担重任。”
      封缜道:“他做了丁字堡的女婿,又怎会同我一心?”
      “你当初不是也赞成这桩婚事?”桃雪反问。
      “此一时,彼一时。”封缜道,“洛阳行刺之后,他宁可与杨思平合作,也不来求我。若不是近来北边凤凰寨和莫氏坞步步紧逼,他老丈人丁无忌又装聋作哑,他怎会对我和颜悦色。恐怕他心里早已认定,那次行刺事败,是我设计害了桃灵。”
      桃雪知道,这叔侄之间的隔阂恐怕两人都难以放下,不由一阵心痛。若由封缜主持大局,桃灵一定面目一新,桃雪从来将封缜视为神,心中生出这一念头也是自然。她更担心的是封缜与裴烟之间,便问道:“难道不是?不是你与裴烟一起设计?”
      封缜不屑道:“自然不是。我痛恨燕国人,怎会做这等事。那是裴烟心结难解,自作聪明,坏了大事。”桃雪见封缜言语间对裴烟并无情愫,忽然有些安心,却又听封缜说道:“还有便是鱼百百那个小孽障,鱼十娘也是被这妖精迷了眼了。早让你将她除去,你却非留下不可,终成祸患。”
      桃雪脱口而出:“所以你便和裴烟有了交易。”
      封缜不耐道:“早说过,那是裴烟自作聪明。”
      桃雪想提起三年前的事,裴烟想斩草除根,封缜想要赵氏堡,因此赵氏堡被毁,裴家不闻不问,桃灵的人被劫杀,你概不追查。她只觉得裴烟的手段未免太毒辣。裴烟与赵家的过往甚密,若无她相助,纵使是封缜也轻易夺不下那时的赵家堡。
      即便她洞悉了这些,但时过境迁,又何必往事重提,徒生争端,桃雪便体贴地点了点头,只温柔道:
      “关于百百,慕容恪已死,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她既然将桃生还给我们,你就放过她吧。”
      封缜亦道:“这孽障蛊惑了桃斐,想必杨思平心里更是着急,就留与他解决吧。”
      “杨思平怎会将桃灵白白让给你?”桃雪自觉以杨思平的精明,此事不会没有计较。
      “他既然有意与我合作,那我们便一较高下。”封缜自信道,说罢,提笔写起书信来。
      屋里烛光闪烁,桃雪立在封缜一旁,挽袖磨墨,顿时墨香四溢,满室柔光温香,一片温馨。
      封缜左一个“妖孽”,右一个“妖精”,鱼百百在屋外听得清楚,想想这几年的事,心底一片凉透,其间唯一跳动的只有愤恨。她离开得悄无声息,忽然觉得天地昏暗无光,抬起头来,才发现霁月已渐渐隐到浓云后面,再也没露出脸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冷香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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