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百百》木晓白

65、花期已过

　　桃斐到木棉做客时，亲手交给了他的小姑姑。
　　几日之后 ，鱼百百便见到了哭哭啼啼的小桃生。据说，桃雪的女儿蓉蓉推倒了她，她便吵着要回桃灵找鱼百百。见到桃生哭得如此凄惨，鱼百百突然觉得是该拒绝这件事，若是日后那个封蓉蓉总骑在她头上怎么办。不过，后来当她见到那个叫封蓉蓉小丫头时，对她能欺负桃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桃雪亲自送桃生回来，轻车简从的样子，也没带桃生的衣物，看来坐一会儿，还是要将桃生带回去的。金花上了茶，便带着小桃生出去了，只留两人在屋里。
　　桃雪说道：“裴烟绑走桃生之事，相公他，并不知情。”说罢，她看了鱼百百一眼，见百百回视，便道：“裴烟确曾问过我桃生的来历，我如实告诉她，却没想到桃生竟然可能是我的女儿。”
　　鱼百百听了，淡淡道：“雪姨，她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是封蓉蓉，当年已被封坞主找回来了。”
　　桃雪一愣，喝了口茶，说道：“也许当年是弄错了吧。”
　　鱼百百看着桃雪沾着水渍的唇，觉得和桃生的确有些像，却仍说道：“封坞主信中只说要收个养女。恐怕是雪姨你误会了吧。”
　　“即便是养女也好过现在。”桃雪道，“况且，如今修儿和丁字堡有了婚约。虽说长姐如母，别让桃生拖累了你。”说完，桃雪似安慰地拍了拍鱼百百的手。
　　鱼百百点点头，却问：“雪姨可会埋怨我交出了残蝶？”
　　桃雪不置可否，叹道：“杨谷主一直想要拿回残蝶，想必你要激怒他了。修儿这两年和相公不合，最怕他听信谗言，倚重丁字堡，丢了桃灵的祖业。”
　　听后鱼百百便问：“阿修与封坞主不合，可是始于行刺太宰之后？师父为何也在其中？裴烟为何要诱我入城，又为何要毒杀我师父？”
　　鱼百百一口气讲完所有疑问，她屏息等待桃雪的回答，却看着桃雪纤细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茶碗，只听见自己的心“突突”跳着。鱼百百便追问：“念小姐和蓉蓉的事，我师父她都查了许久。是不是都与裴烟有关？”鱼十娘除了是桃雪的护卫，为桃雪办事以外，与木棉坞再无瓜葛。
　　桃雪的手指一僵，半晌终道：“裴烟与念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你师父曾告诉我，念小姐能出河洛，是裴烟找了赵家堡，裴赵两家后来成了亲家，当时赵家堡还占据宛洛出口。赵如意心仪夫君，不久便嫁到了木棉，该算是裴烟做的媒吧，喜宴你也来过。后来我的蓉蓉失了踪，你师父便查到了赵如意身上，可是赵如意也出了事，她的一个侍女还吓得自杀了。之后，红泪山庄宴会那日，赵家便一夜倾覆，如今依附木棉，名存实亡。”
　　“原来如此。”鱼百百也有些恍然，思索片刻，说道，“雪姨，你可知我在长安见过一个同乡？”
　　“同乡？”桃雪疑惑。
　　鱼百百道：“阿修的爹爹，封坞主的义兄。他当年抛家弃女，做了山遁大师，确为情所困，为的却不是夫人。”
　　“不为姐姐？”桃雪问道，“你又从何知晓？”
　　鱼百百道：“他那对夫人有愧，真正让他避世的是裴烟。”
　　见桃雪一脸茫然，鱼百百又道：“裴烟，与我和师傅，只有一个人被围在其中，我曾以为这个人是夫人，仔细想想她从未找过夫人的麻烦，连韩修都不曾为难过。所以那个人不是夫人，而是雪姨你。”
　　“我？裴烟她恨的是我？”桃雪打量着鱼百百。
　　“韩遁抛弃她出了家，以裴家声望，娶她，多少人梦寐以求。她讨厌她姐姐，却不怕非议，还留着木棉守活寡，自然不是为了她姐姐。她为念小姐与雪姨不和，她记得雪姨的出妆诗，连封坞主说要娶我这么个无聊玩笑都记得清清楚楚。”
　　“百百，你想说什么？”
　　“也许让姐姐弃如蔽履的，却是妹妹的执念。”
　　鱼百百话毕，桃雪脸色变得煞白。
　　窗外一片艳阳，桃生在秋千上坐着，金花推着她轻轻飞起时，她见了鱼百百，便笑嘻嘻地冲她挥挥手。鱼百百一愣，怎么从来没在意过，小桃生又大又亮的眼睛多像封缜，只是封坞主从不笑罢了。
　　这时，窗口掠过一个人影，有人高声道：“夫人已出门多时，坞主请夫人带桃小姐回去。”
　　话音刚落，就传来桃生的哭着叫“娘”。
　　桃雪无奈地看了鱼百百一眼，扭头瞅见她的侍女正揽着桃生的腰，而桃生挂着泪珠的小脸涨得通红，死死拽着秋千的绳索，不肯放手。
　　只见鱼百百走出去，冷冷道：“丑八怪，你敢弄伤她，我就剁了你的手。”众人悚然，只听见桃生放声大哭，连连喊痛，终是没人敢上前带走她，多亏鱼百百恶名远播，谁都生怕被这妖女诅咒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壮的女人来，说道：“你这妖女好生大胆。我是奉封坞主之命将桃小姐带回。”
　　想来她就是代替鱼十娘护卫桃雪之人。鱼百百冷眼打量了她一下，说道：“知道她姓桃就好。告诉你们封坞主，她今日与木棉无亲，来日也与木棉无故。她叫我一声娘，今生都是我的女儿。”
　　桃雪知道鱼百百师徒二人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眼见她的女护卫此时还要拔剑，连忙喝退了她。
　　桃雪见桃生抱紧了秋千不走，只好推托家里四当家的小姐回来了，过阵子不忙了，再接她去玩。走时，桃雪满脸怅然，几欲垂泪，鱼百百想雪姨已认定桃生是她的亲生女儿，自己如此说法，真伤了雪姨的心，顿时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点酸楚。

　　鱼百百刚惬意了几天，忽然来了个消息，让她愤懑之余，又哭笑不得。除了杜坤来提亲以外，韩修和桃斐也向寨主提了亲，惊得全寨上下议论纷纷。这么多人抢破头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要妖女。鱼百百几乎一夜之间，摆脱了妖女的名声，大有当烈女的势头。这个消息是从杨谷主那里听说的。杨思平对鱼百百愤懑已久，若不是桃斐紧随其后，大概旧宅就在他一气之下被铲平了。鱼百百从来没想过抢他的外甥兼女婿，眼下如此也觉得颇为无奈，最后只好告诉他这只是“缓兵之计”。可能杨思平破丁字堡心切，只警告鱼百百适可而止，便将信将疑地走了。桃斐走时，深叹了一口气，看着鱼百百一脸怅然。

　　桃斐这几日虽然不来，他的小厮阿济可是天天来。近来鱼百百发现桃斐比前阵子开朗，阿济反倒日日深沉了，没说几句话，就能把鱼百百气得跳脚。有时，鱼百百自己也不禁腹诽，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孩子，也不知道每日深沉些什么，当初自己怎么就捡回来这么个怪东西？可小桃生却粘他粘得紧，每当阿济出现时，那个看不见的兔仙子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日傍晚，阿济又出现了，还带来了一辆马车，说是要带鱼百百出去玩，桃生嚷嚷着也要去，被阿济几句话留下了。鱼百百心想，这么神秘不是要卖了自己吧。
　　马车停了下来，阿济撩开布帘子，里头裹着毛皮披风的鱼百百，头一点点地正打着瞌睡，就差没流下口水来。阿济大声道：“蠢女人，醒醒，下车了。”鱼百百揉揉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拽上车帘子，跳了下来。眼前是一片梅林。
　　这一年冷得很，往年此时，梅花早谢了。鱼百百走入林间，林子里赫然一个身影，一身华衣如朝霞耀眼，鱼百百顿时头晕目眩，如错坠了时空，她犹豫着如何开口，却见那人已转过身来，原来是桃斐。
　　桃斐长大后喜好十分清淡，今日怎么忽然改了性子？鱼百百正纳闷，却见桃斐对她笑了：“你随我逛逛这林子可好？”鱼百百点头，默默跟了上去。这梅林好生萧条，本该是簇满枝头，如今却香落漫山，也好，踩在落花上，暗香袅袅，萦绕身旁。一枝半枝的梅花调皮地探出头来，似乎也在好奇的看着他们。鱼百百心说，桃斐是怎么发现这么一片快谢了的梅林？
　　春季里天暗得早，不多会儿，便满天星斗了。呵气成冰的夜，温暖的只有桃斐的笑容，转了几个弯，桃斐从一棵歪脖子大树后面摸出一盏灯笼来，点上。鱼百百好生讶异。那灯火一跳一跳，光在桃斐脸上闪烁着，鱼百百愣了愣，有那么一刹那，她恍了神。
　　“怎么了？”桃斐道。
　　鱼百百一脸迷惑：“你让我随你来这儿，是……”她手里捏着一撮草杆子。仔细看，隐约可以看出是一撮用狗尾草扎成的兔子。说话间，她轻轻揉着那顶端的毛，那是桃斐在林子里走的时候给她编的。
　　“舅舅那里，你勿虚担心。”桃斐淡淡道。
　　鱼百百点点头。
　　桃斐替她拉了拉毛皮披风，凝视着她，半晌温声道：“你随我这一时，我便随你一世。”
　　鱼百百浑身一僵，手中的狗尾草兔子滑落在地。
　　“百百？”桃斐见她一脸惊诧，忙唤她。
　　鱼百百眨了眨，目光移到脚尖上，说道：“我，饿了。”
　　桃斐闻言，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塞到她手中，说道：“饿了，就先吃吧。”鱼百百愣愣接过，打开一看，是桂花糕。一阵寒风呼啸过林子，她顿觉得眼里有点涩，将那布包捧在手里，抬头望星，一时竟然忘了吃。

　　这几日后院中的梅花突然盛放，还是白梅，偏逢桃寨主大寿。金花说这三棵梅树从移到这院中就从未开过，如今早过了花期，却开得妖异，她找来红布条绑上才略安下了心。
　　阿济带来酒食，刚刚离开时还说，桃斐晚些会过来，眼下木棉坞来了贵客要他招待。其实鱼百百倒不希望桃斐来。
　　鱼百百坐在秋千上，喝着酒，正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来个比武招亲。前两天据说连封缜都上门来，说要娶她做小。桃灵两少爷一阵争执又差点打了起来，韩修最后说出夫人遗言，众人无可反驳。
　　这一段时间鱼百百可谓百炙手可热，风头无俩。桃灵妖女的传闻忽然间成了陈年旧事，如今大家都说桃灵旧宅中住的是个仙女，要不怎么那么多人提亲，这哪家不是有点来头的。没想到这种事还有跟风的。提亲的四人还真让鱼百百一番好挑。

作者有话说

　　自古洗澡都木有好事。偶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