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百百》木晓白

64、保护

　　丁字堡的消息倒来的很快。丁堡主也没有食言，当初说要他将女儿嫁给韩修，除非残蝶重现河洛。很快便有风声传出，丁堡主终于松口了，但这丁堡主松口也是有附带条件的。

　　若是桃斐气愤异常，鱼百百还不知道，自己在这桃灵一出现，算是被丁字堡给盯上了。
　　不知是丁堡主无视他女儿的游说，还是丁美人拿到宝刀残蝶之后便不再理会鱼百百的事，据说那个杜坤还真要上门来提亲。分明是仇深似海，恨不得剥皮拆骨，还非得弄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来。丁字堡的态度，让鱼百百心生厌恶。不用说桃寨主一定会应承下来，息事宁人。
　　鱼百百她们师徒是自由之身，不是桃灵寨里头的什么奴才下人。天下处处拉人打战，攻入了城，便先查户籍，与人为奴为婢，岂是件好脱身的事，师父鱼十娘当年为了自由之身，同她姐姐一起替人卖命，几乎丧生，要的不就是一纸文书。如今就算丁家向桃灵要人，桃灵也不能随便卖了鱼百百，怎么说她都算是桃花夫人的义女。联姻果然是好手段，丁家想报仇，桃灵想送瘟神，倒是件相互成全的事。
　　虽然眼下如此的传闻，鱼百百和桃斐也只能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该担忧。两人拿出一堆图，摆好笔墨，坐在后院中研究了起来。
　　其中有些是鱼百百当年在嶕峣山香橼居，从丁夫人那里拿到的，虽只是些庭院工笔，对于了解丁字堡内的格局和阵型还是很有帮助。当年她能拿到也算是机缘巧合，原来只是想如果桃斐参透了，好灭灭丁字堡的气焰。
　　没想到桃斐这两年来竟一直在苦心钻研，杨谷主也多次派了人去探察，还因此牺牲了不少人。杨谷主和丁家为了崤函南北的地盘积怨已深，从前的貌合神离，大概如也走到了尽头吧。
　　鱼百百想道，这件事韩修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同意的，的确太冒险了。鱼百百不愿看着桃灵被自己连累，也不愿自己被送去求和，即便是死，她也要在死之前放手一搏。
　　夜风带着阵阵春寒袭来。
　　桃斐见鱼百百在一边神色变来变去，此刻眼神坚定还寒光闪闪，不禁一个哆嗦，却还不由自主笑道，日后一定要让你如愿当上河洛第一女恶霸。
　　这的确是鱼百百从小的心愿，尽管听上去有些无耻，她也只是不想受制于人而已。自从鱼百百出去流浪了些日子，她也明白，这世道贫民是难以翻身的，山寨中也是如此，当家主母是个能保护自己的身份，也是能拒绝听命于人，随心所欲的令牌。
　　鱼百百眼眶红了红，勉强一笑，心说，如此岂不是要难倒武艺不精的桃斐了？正要开口嘲笑她，却听金花在外头说道：“少寨主，什么事怎么着急呢？我听人家说那个杜坤又找上门来了，可是真的？”
　　桃斐与鱼百百相顾一眼，韩修怎么来了？好像还很急。
　　后院的桌上摊着那么多纸张，张张连字带画，皆是密密麻麻，难保韩修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两人心下大叫不好。
　　鱼百百连忙拿过书篓来，将那些画胡乱抓起，塞了进去。桃斐也是手忙脚乱，却见鱼百百像一阵小旋风，刹那间将那桌上的画席卷得干干净净，不知是墨水溅出，还是这庭院中的梅花开了，只觉一阵清幽的香气在身边缠绕，顿时心神飘飘荡荡，好似溶在眼前的温泉之中。
　　“还不拿进去。”鱼百百将书篓塞到了桃斐手中。
　　“哦。”桃斐这才回神来，迷迷蹬蹬地绕过温泉，要往屋里去。
　　“还有。”鱼百百叫道。
　　桃斐斜扫一眼，见是笔砚，他转身要接，正撞上急冲上来的鱼百百，砚台从她手中脱离，点点墨色飞洒，
　　鱼百百向后一个踉跄，正踩上水边光滑的大石头，跌入温泉之中。
　　桃斐伸手要抓她时，已是水花溅起。
　　只听金花冲进来，喝道：“斐少爷好啊。又来偷看百百洗澡！”
　　鱼百百和桃斐一愣，抬头一看，金花脸上毫无怒意，她旁边的韩修倒是一脸阴沉。
　　“你没瞧见百百是掉到水中吗？”桃斐微微冷笑。
　　金花看了一眼韩修，说道：“我们百百，这个，都是穿着衣服洗澡的。”说话间，她已来到鱼百百身边，掏出帕子来要给百百擦脸。
　　“你胡说什么？”鱼百百低声喝道。
　　“我说的可是实话。”金花只当是在说穿衣服洗澡的事。
　　“不是这个。”鱼百百皱了眉。
　　“难道告诉他，你和桃斐日日在这里商量大计，他还不跳脚了？”金花回道。
　　鱼百百无奈，只好问道：“阿修，找我何事？”
　　韩修闷声道：“既要把刀交给丁字堡，为何要瞒我？”他目光落于桃斐身上，鱼百百知道他要问的是她。
　　桃斐冷声道：“难道这还不合少寨主的意？”
　　鱼百百冲金花微扬下颌。金花心神领会，上前请走了桃斐。桃斐冷哼一声，与韩修擦肩而过。
　　“百百，”韩修阴沉道，“你想要做什么？”
　　“刀，我已经送去了。其余的你就看着办吧。”说着，鱼百百从水里爬了上来。
　　韩修一怔，质问她：“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什么？”鱼百百满脸茫然，被冷风吹得一阵哆嗦。
　　“你和桃斐在谋划什么？”韩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该知道我不想你为桃灵涉险。”
　　鱼百百有点心虚，打了个寒战，可怜兮兮道：“好冷，好冷。阿修，我好冷。”
　　“金花，给她拿衣服来。”韩修高声道。他看了一眼鱼百百，转身出去了，只闻他一声叹息，连背影都显得有些清冷。
　　鱼百百看他消失在走廊尽头，一身湿冷，却径直来到那棵槭树下。她手中揉着那深红的树叶，幽幽道：“檀叔，您都看到了吧。一个因为手上没有剑，想保护我却保护不了；一个因为手中一直握着剑，想抱紧我却无法抱紧。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您说，我可是在错的时间回来了？”

　　几日过去，鱼百百不去管杜坤上门提亲的事，眼下她只想把桃生弄回来，请人去木棉催了好几次，桃生不见，最后只见到封缜写给韩修的一封信。
　　这年头，欠钱不有的是，随便抓人的也多，可带走个麻烦精还不急着撵回来的，真是少见。
　　鱼百百从韩修那里得到了那封信，看后，瞬间无语。前几天，她还对银柳说，桃生在别人眼中都是一文不名的，没想到，这么快这小丫头就要飞黄腾达了。封缜说了，要收养她，便不送回来了。封坞主不愧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信如见人，满纸都是开恩的口气。韩修不置可否，只让鱼百百她自己拿主意。
　　可鱼百百信都还没看完，早就跳脚了，她为桃生付出了多少，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桃生口口声声叫她“娘”，虽然只是她捡来的，但长姐如母，她们相依为命多时，鱼百百舍不得。难道这么快，她们的缘分就尽了？
　　桃斐倒是说，不就是个孩子吗?不信桃灵养不活，带回来便是，不用在木棉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但百百一想到小桃生的将来，又有些犹豫了，桃生跟着她，也是寄人篱下，她什么都给不了，若是将来她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桃生岂不是真的要变成第二个鱼百百了。也不知封缜收养桃生是否一时兴趣，一个连老婆那么多的人，别的事难道就不会喜新厌旧？鱼百百进退两难，心中不禁惆怅。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要试探一下他们收养桃生的心意，便提笔写了封信给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