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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弦外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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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不怕,有爷爷在。”那老人家信誓旦旦,“任什么妖怪都不能把爷爷和玉儿分开。”
这时,金花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刘管事,不可对百小姐无礼。少寨主,可是吩咐过……”
金花的话还未说完,刘管事便冲金花嚷道:“你没见她还要害我家玉儿吗?她害得我们家还不够惨吗?”说着,他额角脖颈上的老筋因浓浓的气愤而骤然爆起。
“要是玉儿回去,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跟你拼了。”刘管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怒叱鱼百百道,“寨主怕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我老刘头可不怕你,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刘管事,你老糊涂了!”金花高声道。
“金花,你别说话。我知道刘管事他没糊涂。”鱼百百对金花将手一挥,说道,“金花,你不说,我也不会为难你。但是,你别想阻止别人说!”
金花转头看着鱼百百,百百她从来没有如此冷淡过,回来后,大家一如从前,说说笑笑,每日讨论讨论什么好吃,什么好玩。百百有时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却从不问她,为什么她要一直呆在旧宅,为什么金奚每次都来去匆匆,为什么韩修好久不来,为什么桃斐去了杨门谷,为什么根本没人来看她。有时,金花钻进厨房,一呆便是半日,即使是要面对盛满泔水的水缸,她也不要面对百百那盛满疑问和担忧的眼睛。鱼百百她变了,她连个旁敲侧击也没有,那横冲直撞的神气到底上哪儿去了?若真是如此也好,即便是只有一刻安宁,也比完全没有的好。
“你不是爱呆在厨房里吗?这里没你的事,你去吧。”鱼百百见金花正愣神,便冲她摆摆手。
刘管事见鱼百百在打发金花,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我害了你们家,又害了你家什么人?”鱼百百对老人家步步紧逼,“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了妖怪的?”
刘管事明明说她是妖怪,此时,看着她却是半信半疑,白皙秀气的样子到底和青面獠牙的妖怪有些距离,但关于这鱼百百的传闻太多了。就算是一只狗,当它会咬人时,谁还会去关注它长得如何。
见刘管事阴沉地看着她没回答,鱼百百只好说道:“你不说,我便现出原形,把你们全吃了。”
这话对老人家可能没用,但小女孩却不会无动于衷。
小桃生拖在她衣角的小手一松。
刘管家怀里的玉儿刚哽咽着止了泪,小脸又皱巴巴地嚎啕起来。
“哼!”刘管家果然是护孙心切,“你莫要得意。两年前,燕国人来桃灵,烧了整个白鹿园,杀了桃灵多少人,那一夜,火光冲天,哀鸿遍野,就是因为你这个妖女。你知道什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家只剩下我和玉儿二人相依为命。你去问问,桃灵有多少人不是恨你入骨的。”
“我……”
刘管事越说越激动:“你用妖法害了他们的太宰,为此,桃灵给你陪葬的人还少么?当年寨里不知你是妖女,收留了你,你却恩将仇报。”他心中积攒多时的怨恨终于喷涌而出。
“妖法?我没有……”鱼百百面无血色,觉得胸口仿若被大石压得透不过气来,仿佛只能喃喃着,“我没有,我没有。”
金花大惊,上前拉住鱼百百,对刘管事一挥衣袖厉声道:“刘管事,你还不走?否则,你休怪我无情,将今日之事禀告少寨主。让你们祖孙两人,从此无处容身。”
情急之下,金花只想威胁他,却也口不择言。
“好啊。你们狼狈为奸,金老爹若知此事,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刘管事甩袖带着玉儿愤愤而去。
鱼百百脸色泛青,紧抓金花的手臂,颤声道:“我到底背了多少条人命?”
“是刘管事他听信谣言。”金花一脸愤恨,“一个老糊涂,你和他计较什么?”说罢,她拉上小桃生就要往屋里去。
谁知鱼百百并不理会,抓住她的手肘,依然执著道:“到底多少?一百?两百?五百还是一千?”
金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鱼百百兜回到她面前,指着大门口,激动道:“你看看,去外头看看,那些守卫看我的眼神,有多恨哪。你真当我是瞎的吗?”
金花别过头,她皱眉,紧抿着嘴,却呼吸急促。桃生将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她们。
鱼百百撇下金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金花只听得里头一阵乒乓乱响,噼啪断裂之声,不由得心惊肉跳,她俯身抱起被吓哭的小桃生,只在外头的走廊上徘徊。看着那房门就像一个方形的大空洞,不是往外吐出东西来。
里头渐渐静了下来,她刚走过去,里面忽然又飞出无数白纸,纷扬飘落后,露出鱼百百那张泪痕阑干的脸。金花今日特地为她挑了一身鹅黄衣裙,本该衬着少女的脸庞明丽可爱。可鱼百百此时正扶门僵立,双眼全红,鼻孔翕开,泪渍的脸如死灰一般,又可怜又可怕。
良久,她嘴咽唾沫,说道:“我要见阿修。”
“嗯?”金花蓦然扬起头。“什么?”
“听不见吗?”鱼百百说道,“我要见少寨主,韩修。”
这声音如刀子又冷又利,直刺人心。金花红了红眼眶,那鹅黄色的裙裾本是纤尘不染,如今上面尽是点点黑墨,一片狼藉,一如她身后残成两段的桌台,满地的绫罗碎片。
她脚下有只当中折断的大羊毫,扭曲地躺在一堆赭色陶砚台的碎片中,那砚台是昨日鱼百百翻找出来的,可笑的是,那时她还说从今以后要修身养性做个小画仙。而此时,鲜血从她的指尖滴下,没入那断笔的白色毫毛上,如蘸朱砂。
旧宅里一场风波过去,鱼百百房里的新摆设已经运来,而韩修还是没来。正当她要蹿出大门时,却推门进来一个人。
“哥哥!”金花叫道。
金奚向她点了下头,冲鱼百百一拱手,恭敬地递上一封书信。
金奚对鱼百百的态度似乎万年不变,随时都是沉默,不论是她成了妖女之前,还是之后。鱼百百展开那信读了一遍,坐在院子里大树下的秋千上,侧对着他们,却不见秋千晃动。兄妹二人,见她如此安静,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敢离开。金花暗想,不知这回先险遭的是那棵大树,还是那个秋千,估计都逃不了。
忽见鱼百百偏过头来,问道:“阿修是何时做的少寨主。”
金奚答道:“百小姐回来前不久。”
“寨主怎么说?”
“寨主说他身体不好,寨中事务过忙。”
鱼百百点头又问:“杨谷主对此事可有为难?”
“没有。”
“阿修何时去的洛阳城里?”
“上月十二。”金奚答道。
这么说已近一月。鱼百百暗道不妙,又问:“木棉坞他们都有谁去?”
金奚看了她一眼,又低头道:“封坞主的大少爷,丁堡主的二少爷,杨门谷,没有……”
鱼百百心说,这二世主大会啊,丁琦怎么缺席了?
“百小姐……”金奚还未说完,却见鱼百百“唰”地一下从秋千上猛得站了起来。
鱼百百对金奚道:“奚哥哥,你还是叫我百百吧。”
金奚低头恭敬道:“金家从前不过是桃灵的马夫,若不是百小姐眷顾,便没有我们兄妹二人的今日。”
鱼百百又说:“这么多年来,我和金花一样,同叫你一声哥哥,你真当我是你妹妹?”
金奚这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奚哥哥,韩修到洛阳为质这件事,若是桃斐在杨门谷还不知道,你一定要让他知道。”鱼百百如此说着,手拿信纸轻轻在手掌上拍着,一下下,几分无奈,几分沉着,还有几分坚定。
金奚的目光随着那信纸移动,似在猜测信中内容,却只字未言,但见鱼百百那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滚了两转,说道:“但为了此事,奚哥哥若是有所差池,并不值当。”
金奚看了旁边的妹妹一眼,低头向鱼百百拱手拜别。
鱼百百愣愣地看着金奚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又默默回头坐上秋千,轻轻晃悠了起来。
“小兔仙子说,娘不高兴。金花姨~~~”桃生拉着金花,皱着一张小脸,“小兔仙子,好可怜,今天都没有秋千坐。”
鱼百百毫不客气霸占了桃生的领地,其实鱼百百哪里是个在墙内坐秋千的女子,自从桃斐搭好这秋千架后,她从未坐过,今日她一坐便是一天。
“娘,娘。”桃生撇开金花,向鱼百百跑去。
鱼百百抬头见是桃生,便抱起桃生,一起做在秋千上。小桃生黏糊糊地靠在她胸口,说道:“小兔仙子说,别人也常常叫她妖怪,他们都不知道她是仙子呢。娘,妖怪长得和仙子很像吗?为什么大家都认错呢?玉儿为什么那么怕妖怪啊?怪不得,她没见过小兔仙子呢。胆小鬼……”桃生念念叨叨地打起哈欠来,竟在她身上睡觉了,鱼百百怕她睡着了滑下去,便搂紧她,她顿觉得脸上微凉,两滴泪落在桃生的发间。
一张纸从那秋千上飘飘摇摇落于地面,金花捡起一看,如临帖般大而工整的字迹,却不难看出是韩修所写,上头写的不过是“燕国消息有误,酿成桃灵大祸。汝之格杀令早已解除,此事莫再日日挂怀。予洛阳事忙,归期未定。勿念!”
月前韩修送质洛阳之事,百百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呢?金花心中疑窦丛生,难道是……昨天白日里自己担惊受怕,夜里便说了梦话?也不知自己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她惴惴不安地后头备饭去了。
一张纸从那秋千上飘飘摇摇落于地面,金花捡起一看,如临帖般大而工整的字迹,却不难看出是韩修所写,上头写的不过是“燕国消息有误,酿成桃灵大祸。汝之格杀令早已解除,此事莫再日日挂怀。予洛阳事忙,归期未定。勿念!”
月前韩修送质洛阳之事,百百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呢?金花心中疑窦丛生,难道是……昨天白日里自己担惊受怕,夜里便说了梦话?也不知自己到底还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