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百百》木晓白

43、坐在醋缸里摊牌

　　“百百小心。”桃斐话音未落，鱼百百眼前已闪出了两柄明晃晃的大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鱼百百只觉得小心肝猛跳，人群里窃窃私语刹时听得一清二楚。
　　“不就是丁堡主小妾的亲弟弟嘛，仗着他姐姐得宠，平日里嚣张得很，据说前几日在杨门谷的赏刀大会，出言不逊，杨谷主便与莫氏堡闹翻了。”
　　“不就是莫少爷的一句‘不过如此’，杨谷主说莫家看不起杨家的手艺。杨谷主也太小题大做了，竟和后生晚辈计较了起来。”
　　“找杨家铸刀，那可要有财力，他莫家花的起吗？这莫少爷也真是的，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什么家世，胆子倒不小，丁家都未与杨家红脸，他倒敢。听闻他到处惹事，那莫堡主却护得紧。不知道他今日被打，又是得罪了谁？”
　　“据说今日的樱桃宴，可是莫夫人要办的。不知道眼下丁堡主要如何处置此事。”
　　“打他的人自然少不了脱层皮了。”
　　鱼百百头皮微麻，她的手扶上怀中的匕首，广袖一甩，匕首收入袖中，便转身，缓缓施了一礼，道：“请问，莫堡主，为何拦住小女的去路。”
　　话一出口，她突然不慌了，看着有点愣神的桃斐，她将肩上包袱递往他手中一塞，老神地拍拍他的手，嫣然道：“放心，万事妥当。”
　　说罢，她上前两步，迎向莫堡主探究的目光。
　　“是她？”莫堡主似乎吃了一惊，指着鱼百百问那小厮。
　　“就是她，她是桃灵寨的鱼百百。”那小厮义愤填膺道，“别以为你换了衣服，我就认不出了。”
　　莫堡主却怒斥道：“你不是说是个凶婆娘吗？你敢骗我。”
　　“小人不敢哪。”那小厮吓得哭道，“少爷就是在樱桃林被她打了以后，带了人回去要去讨回公道。没想到却见到一名凶恶的女子，见了少爷，便问少爷是不是莫萧，说少爷以前到她府上送过红芍，可是现在却不认账了，还骂少爷是歹毒小人，就打了起来。少爷被她打得奄奄一息，我们几个也被她打晕了过去。”那小厮哭哭啼啼，似乎对那女子怕得要命，说得颠三倒四，看得众人啼笑皆非。只有桃斐与鱼百百心中疑惑，不由相视一眼。
　　“可是你家少爷以前欺负过人家？”丁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小厮哭丧着脸道：“丁少堡主，天地良心啊。那婆娘虽是女子身形，但貌比夜叉，满面黑斑，无比丑陋。我家少爷怎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难道真是大白天见了鬼了。莫说那莫萧会武，身边还有十几个家丁侍卫跟着，怎么说打就被打了呢，还挑了丁家设宴这么个好日子，不由得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么说你少爷被打了两回？”丁堡主突然问道，“你家少爷和我儿一般年纪，她一个娇弱女子，怎打得过。”说罢，他紧紧逼视鱼百百。
　　鱼百百突然想找个镜子来看看，丁夫人怎么把自己打扮成个娇弱女子了。
　　那小厮理直气壮道：“就是她，对少爷拳打脚踢，还说让萧少爷今后再也吹不了萧。”周围一堆人听了，只当他语无伦次，都哄笑了起来。
　　鱼百百道：“我确是与莫少爷动了拳脚。”
　　“什么？”莫堡主厉声喝道。
　　“那也是你家少爷轻薄舍妹在先。”桃斐走到鱼百百身边。
　　鱼百百道：“不过一场误会而已。没想到之后居然有人将莫少爷打成重伤，你莫不是怕护卫不周，要把罪责往我身上推吧。”说着，她目光灼灼，盯着那小厮。
　　丁堡主突然完全不搭调地问了一句：“鱼小姐，你可去过香椽居？”
　　鱼百百一愣，便点点头。
　　丁堡主威严的脸上突然泛出一丝模糊的笑意，说道：“琦儿，你娘今日好兴致啊。”说罢，竟自顾自走了。留下一堆人都呆愣地望着丁琦。
　　只听丁琦不冷不热道：“既然是误会一场，今日之事，待丁家查清了后，自会给个交代。”丁琦一阵和稀泥，莫堡主不甘，也终是随众人散去。
　　鱼百百也不理会今日怪事多多，一心赶回桃灵寨中看看桃影如何。人说盘古将喜悦化为晴天，将怒气化为阴天。但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呢？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阴霾了起来，风中夹着沙尘，涌动着不安，压抑着烦躁，却依然漠漠孤云未成雨。

　　一进寨中，但见邱大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拉着鱼百百的手，六神无主道：“桃生不见啦。”她又哭道：“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就去了趟厨房，回来她就不见了。” 鱼百百大吃一惊，桃生至少一岁半了，能走能说，除了平日还会犯傻叫她“娘”以外，根本就是个鬼灵精，不知这小毛头眨眼工夫钻去了哪儿。邱大娘说鱼十娘从木棉回来，檀离找上她，两人关上门，似大吵了一架，又听说鱼百百被丁琦请去了，十娘便急着要去寻百百，她出去为鱼十娘备了马，送了十娘出去，从厨房端了东西回屋里，便再也找不到桃生了。鱼百百打发了金花先去照顾桃影，便出去寻桃生去了。
　　最近这寨里的事情不少，人人自顾不暇，白天桃生就跟着邱大娘，晚上桃生是一定要找鱼百百的，不然哭得凄厉，扰了别人的好梦，第二日人人都怒瞪鱼百百。鱼百百也觉得奇怪，她睡相极不好，有时还会迷糊中拿桃生靠脚，桃生怎么就赖上她了呢？虽然有时觉得被她黏着太烦，一下子不见了，鱼百百反倒觉得着急上火，六神无主了。
　　鱼百百几乎找遍了北苑，最后来到这东辰苑，因为丁美人送桃影一同来了，现在正在这东辰苑中。来到苑中见到的却是银柳一闪而过，往书房去了。这几日她听到不少流言蜚语，无非是把银柳当做攀高枝的笑柄。朱家在寨里一时间受了不少嘲笑，银柳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度日如年。她从金花口中得知，银柳虽在东辰苑中做事，却不住在东辰苑中，显然桃影的气还没消，不愿见她，她暗示了韩修好几次银柳的事，每次都被韩修冷嘲热讽挡了回去。
　　此时只听“呯”的一声响，前头似有人争执。鱼百百紧走几步一看，银柳摔倒在书房门口，砸碎了盘子，糕点也碎了，洒了满地。但见那门口立着两个跋扈的丫头，正是丁美人的六儿和水岚。鱼百百早为桃生的事着急上火，怎能见银柳再被外人欺负。顿时平静幽雅的书房之地，煞气腾腾。地上银柳一见鱼百百气势汹汹而来，更是狼狈，惊慌失措中，手指被地上的瓷片刺的鲜血直滴也毫无感觉。鱼百百一手拉起瑟瑟发抖的银柳，不由分说，对六儿和水岚拳脚齐上。正当她撂开两人，一脚踢开房门的时候，正撞上了刚欲出门的丁美人。只见丁美人如纸糊蜡封的一般，踉跄着跌坐于地，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始淌珠泪。两个丫头忙扶起了丁美人，还频频对鱼百百怒目相向。而此时，鱼百百光注意到韩修那张阴沉的脸了，连丁美人出门时道“过几日再来瞧影妹妹”也没有听道。
　　“你怎能如此无礼？”韩修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当头喝道。只听门“吱呀”一声，被银柳关上。
　　鱼百百不甘地嘀咕道：“不就是撞了你的心头好吗？至于吗？”突然她想起自己的来意，一拍脑门急道：“桃生不见了。”
　　“早知你会故左右而言他。” 韩修冷笑道，“桃生能走了，自然会到处跑。你与桃斐一个是桃生的娘，一个是桃生的爹，桃生不见了，你不去找阿斐，找我作甚？”
　　“桃斐他不是在杨门谷嘛。”看他如此挖苦，鱼百百也没好气道。
　　韩修突然疾言厉色道：“桃斐将你从山中救回，你就倾心相许了？”
　　“你不也对丁美人一见钟情吗？”鱼百百心中有气，难道他这算是吃醋？便也不冷不热道，“桃斐虽好，他娘我可惹不起。”
　　“那是丁琦？”韩修问道，“他是向桃影提亲，你难道还想陪嫁不成？”
　　鱼百百瞥见韩修的腰间的白玉带扣上，挂着一把精美的匕首，怪的是，怎么看起来都像丁琦给自己的那把，难道现在兴这种样式？想想，她冷然道：“丁字堡，哪里是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高攀得上的。”
　　对于韩修的步步紧逼，鱼百百有些生气，便口没遮拦道：“我就等着嫁去木棉坞，反正封坞主爱娶小妾，当时那么多人都听到了，想必他也不会赖账，到时候你还得叫我一声二婶。”
　　“你，自甘堕落。”韩修怒斥。
　　“反正不就是当人家的小妾吗？你不也是这么为我打算的。” 说出来后，鱼百百觉得心头一阵痛快。接着她又慢悠悠道：“不懂吗？快去请教你二叔，说到娶如夫人，他可是个中高手。” 看着韩修诧异的眼神，她笑得露出白森森地一排小牙。
　　韩修似怨气满腹气，愤愤道：“娘当年认你为义女，你改了名，亦不再做女子打扮，我想你必是不愿日后兄妹之名阻了你我之事，竟是我自作多情了。想不到你还如此热心，要将金花银柳推给我？”
　　鱼百百一下没了笑容，心想，从小一起长大，哪有心事瞒得过他。当时这里头金花银柳掺和个什么劲儿，不由一头雾水，嘴上结结巴巴了起来：“没，没有啊。”她看着韩修气恨难消的样子，想起银柳那桩事，酒确实是她从莫萧那里收下的，难道韩修怪她？她不由地有点紧张地搓着手，小声道：“至少金花没有”。
　　“你写的。”韩修从架上抽出一张纸来，连同胸中怒气，一并扔到鱼百百脸上，吼道，“你自己看看。”
　　鱼百百揭下一看，皱巴巴的纸上确是自己的笔迹，呆愣了半晌，终于想起前年三月病时说不出话来，只好以笔代口，不知怎么被他找到了，明明是另一回事，她便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怎样？”韩修说道，那拧紧的眉眼里三分威胁，三分愤怒，“你摆布了金花，还要再摆布我和银柳吗？”
　　一听银柳，鱼百百便老调重弹道：“听银柳她娘说，他们还有个儿子，可还没到银柳出生就不见了，她是家中独女。若她哥哥还在世，知道自己妹子受了这样的委屈，心里怎能过得去？你也是个做哥哥的，将心比心。。。”
　　这时，有人在门外高声嚷道：“木棉坞派人来催，说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请修少爷速去。”
　　“好个将心比心！” 没等鱼百百反应过来，韩修冷冷道：“好。桃生我自会派人去找。你既然要和桃影一般做我妹妹，那就得听我的，不准再见丁琦，给我乖乖待在雀汐楼！”说罢，他拂袖而去。
　　谁说，她要去见丁琦了？鱼百百呆愣，他是刚从醋缸里爬出来的吧？自己还没提丁美人，他倒先发制人了。她追了出来，胸中气涌如山。这时天空竟下起细雨，雨点被风拉扯着，甩在脸上，如针尖一般。
　　只听她扯开嗓门吼道：“哼！你享你的齐人之福，我做我的便宜娘亲。桃生，我自己会找。”
　　前面韩修也重重“哼”了一声，院子里所有的人皆噤如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