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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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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岛,山海关机场。
一架尾翼标有“737”蓝色字样的飞机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轻盈的弧线之后开始降落,视力好的人可以从印在白色机身上的那一小行写着“737-800”数字判断出,这架飞机正是由美国波音公司生产的波音737系列中,型号为737-800的喷气式客车,同时也是民航史上最畅销的客机,曾让作为其竞争对手的欧洲空中客车公司头疼不已。
现在正是下午一点,处于暖温带的秦皇岛,八月底仍然能感受到空气中那抹湿润的、和着些许海风的微微凉意。
一位戴着工作证的机场场务人员打量了刚从他头上掠过去的飞机,面色焦急的拨通了电话:“老赵,这架波音降落时间不在上午吗?今早已经来了一架,怎么还有一架?”“老陈,没事儿,这趟航班是临时起飞的,我也是才知道,咱们也不必着急,我已经和老孙交代让他立刻准备。”“嗯,嗯,那就没什么事儿了,你忙。”身材矮小的男人挂断了电话,愤愤不平,语气却难掩歆羡:“有钱人真他妈任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半旧的钱包,然后又从几张石灰色、土黄色的钞票中抠出了一张小小皱皱的3D彩票,脸上又带着那种虚幻的、泡沫般的、让人迷醉的幸福感。
737-800波音缓缓停了下来,贵宾专用通道断断续续有人经过,但其中最抢眼的,却是一个小女孩,额,还有她怀里抱着的丑陋的、无毛的、长得有点儿像吉娃娃的奇怪生物。女孩儿好像只有十四、五岁,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脸十分清秀可爱,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灵气,玫瑰红色的小礼裙更是平添一股贵气,粉粉嫩嫩的可爱模样和她怀里的“怪物”形成了极大反差。跟在小女孩身后几步远的钱叔提着行李,表示有些无可奈何。“都跟小姐说了,最好不把‘少爷’带出来,她又不听劝了。”少爷,是女孩儿家里养的一只斯芬克斯猫,它还有一个通俗的名字:加拿大无毛猫,是加拿大多伦多市养猫爱好者于1966年特意为对猫毛过敏的爱猫者培育成的全身几乎无毛的稀有品种,一只普通的斯芬克斯猫的价格大约在1800-18000人民币之间,是世界十大最贵的猫之一。皮肤粉嫩的“少爷”从女孩儿臂弯里探出了三角形的脸,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显然对这陌生的环境感到好奇,但它温顺老实的天性仍然促使它乖乖窝在女孩儿怀里。确实,斯芬克斯猫性情老实,忍耐力极强,脾气很好,在某些方面它们更像狗,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像猫的猫。女孩儿注意到了周围且惊且疑的目光,但并不理会,固执地在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兴奋的小脸渐渐耷拉下来:“这个骗子。”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西服,打着蓝色条纹领带的年轻男人向他们走来:“小姐,先生说让我来接你。”同时,向前递了递他的证件,女孩儿身后的钱叔接过那个黑色包着银边的证件,翻开了看:左边银色漂亮的花体写的似乎是“Nachricht”这个词,右边是这个男人的证件照,在照片的下方还有一行银色编号:T020902DB。钱叔对了对名字和照片:“张先,是吧?”男人恭恭敬敬:“是,小姐,我们的车停在那边,请跟我们走吧!”女孩不死心地往他身后望了望:“哥哥,他人呢?”张先的背更弯了一些:“先生正在处理别的事情,一会儿他回来了,小姐就能看见他了。”女孩嘟了下嘴:“说好要来接我的。”表情十分不情愿。钱叔瞟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黑色保时捷Panamera,对女孩劝道:“小姐,你站了这么久,‘少爷’都被冻着了。”女孩应声看了看怀里的猫,正如钱叔说的那样无精打采的缩着,想起出门前对吴婶“绝对会照顾好‘少爷’”的保证,她立刻催促张先:“还不快走,怎么这么慢?”随即跑到了停车的地方,有人及时拉开了车门,她赶紧爬了进去,把少爷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随手扯了条毯子,把它围的严严实实的。
张先面色有些阴郁,万一真出点什么事算在他头上,他可是知道那只猫的珍贵。钱叔把证件还给了他,安慰道:“‘少爷’不会有事的,我刚才是吓唬她的。”张先还是十分怀疑的收好证件,对于面前这个有些发胖,眼神异常的清明的中年大叔依然很是戒备。钱叔呵呵一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你不知道,小姐抱宠物的姿势有些不对,是只正常的猫都会感到不舒服。”张先是真的惊讶了一下。“你别这么看我,是先生交代不要告诉小姐的。”钱叔怕他误会立即分辨道。张先更惊讶了,在他心目中一向善解人意、温和可亲的先生居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钱叔拍了拍张先的肩膀,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小子,你可要好好请我喝一杯。”突然他靠近了张先,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是U部的。”在张先反应过来之前,提起了行李,迈步走向Panamera。
U,德语单词“执行”——Umsetzung的开头字母。U部,即为执行部,是组织内出了名的暴力机构,在张先的听闻中,他们会组队闯入敌对组织的老巢里,一脸兴奋的比赛看谁先杀死BOSS,约定输的人负责洗所有人的内裤;或者面对一群敌人的逐渐逼近,孤身一人却视而不见的寂寞抽烟,直到掐灭烟头的同时奇迹般的从包围圈消失,又在下一秒一个一个打爆他们的头;或者在对俘虏严刑逼供的时候突然接通女朋友打来的电话,脸上带着那种宠溺的过了头的笑容,一口一个“心肝儿”“宝贝”的折断对方的手指,又在女友听到尖叫的时候解释自己在看恐怖片。U部,传说中,以血为饮,以夜为衣,名副其实的暴力部门。可眼前这个,身材有些发福,表情那么猥琐,一脸□□笑容的中年男人彻底颠覆了他心中对U部精英们的认知,张先的脑袋毫无疑问的当机了。
秦皇岛,市人民政府,待客厅。
坐在主位上面容柔和、纯净的像是高中生的年轻男人,和一旁在座的刑副市长在愉悦的交谈什么。如果不是在这个地点,如果不是穿着lampo浅灰色西装,你不会想象这是一个成年男子。不仅是因为他那柔和的没有棱角的年轻面容,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那过于纯净的眼神。当他望着你的时候,是那样专注、认真、不带任何杂质,那是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特有的纯粹的只有青春朝气、还未来得及被社会的污秽污染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对视,使坐在一旁有啤酒肚的副市长在羡慕之余,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他的眼神也曾经如这般纯净过,但在进入这个社会以后,接触到社会的丑恶,面对着政治的腐败和阴险,游走于各类声色犬马的宴会和酒局,那份纯净早就丢失了,只剩下如今这个越来越圆滑、越来越世故的中年男人。不知不觉,他就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杜若先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好感和怜惜。
突然,在一旁负责记录的男子上前一步,将一部诺基亚E97捧到了年轻男子面前,他有些歉意的看了刑副市长一眼,但对方很是理解:“杜先生是商人,这一点,我还是理解的,请便。”杜若于是接过手机,查看了一条刚刚抵达的短信,屏幕显示是由张先发来的,内容只有几个字:已接到小姐,安然无恙,正前往酒店——张先。看了短信,杜若笑了,不同之前那种礼貌的、表示友善的笑容,似乎多了几分宠溺,这样的笑容也感染了旁边的副市长。
“杜先生好像很高兴,是女朋友的消息吗?”
“不是,是我妹妹。”
“没想到杜先生居然还有个妹妹,杜先生你这么年轻便事业有成,想必令妹必定是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吧?”
“我妹妹杜鹃,今年才十五,还在读书呢!······不过,市长您的称赞,也正是我对她的期望呢!”
刑副市长尴尬的神色微微好转:“虽然她现在还小,可是有你这么出色的哥哥做榜样,杜鹃将来只会更出色。”
“承您的吉言。”
“杜先生,你真是太客气了,虽然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对你一见如故,我们也相谈正欢,还不能算是朋友吗?”
“有市长这样的朋友,是杜某的荣幸。”
“有杜先生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愿意与我成为朋友,该是我的荣幸。”刑副市长这样的场面话虽然说了不知多少遍,但因为对方是杜若,所以话语中比平时更多了一分真挚和热切,他是真的很欣赏杜若。同时,杜若也眉眼含笑的回应着他。
“对了,关于杜先生决定出资帮助我们加快建成承秦铁路的事,我们很是感激。但确定这件事的相关手续还需要时间,还劳烦你多等两天。另外,我们秦皇岛政府对于杜先生你的援助十分感激,不知道我们可有什么地方帮得上你?”
“其实,倒还真有一件事。”
“哦,你但说无妨。”
“嗯,其实我打算在秦皇岛开大型连锁超市。”话说到这里,刑副市长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杜先生虽然是商业奇才,但毕竟不是本地人,对市场的了解确实不如我们政府,不过你放心,我们既然在承秦铁路方面承了你这么大的情,于情于理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兄弟还要摸着石头过河。”这话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
“那就多谢刑副市长了。”
“诶,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
“多谢刑大哥。”
“是我要多谢杜老弟才是。”
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的陌生人,再到朋友,最后到兄弟,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政治和权力总是这样,充满着戏剧般的荒诞,却又像红酒一般使人着迷。
“叨扰刑大哥已久,老弟我这就先告辞了,其余的事情。我会派遣我的助理刘升来详谈,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身后负责记录的男人向前,十分绅士的与刑副市长交换了名片。杜若与副市长握手告别后带着刘升一起离开了秦皇岛市政府,驾驶着早就在一旁等待的保时捷卡宴前往秦皇岛大酒店。白色的保时捷卡宴如风一样难以察觉的切入来往的车流中,没有谁能跟的上他的步伐,只有侧柏树下斑驳的影子偶尔能与它擦肩而过。卡宴,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越野车,却也跑不过孤独。开车的刘升透过后视镜窥伺着后座上的那个男人:他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鳞形的叶子擦过他黑色整齐的头发被风吹走了。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左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块白色丝质手帕仔细认真的擦拭着右手,从指尖到指缝。细碎的阳光下,他的表情无悲无喜。
“先生,有您的电话。”刘升看了眼手机,这种级别的信息不是他有权限处理的,还是交给杜若本人比较好,因为来电显示的那个名字是:张谨之。
杜若看了下手机,也十分惊讶,虽然他的手机上的确存有这个号码,但没想到还有打通的一天,最多也就是在佳节的时候收到商务性的问候短信。同时作为东北的风云人物,这两个经常被拿来比较的男人其实连碰面的机会都少,像这样的电话联系更是从没有过。
“我是杜若,请问哪位?”男人一手把折好的手帕收了起来,显然是明知故问。
“······”
“哦,有事吗?”男人漫不经心。
“······”
“咦,你居然找我帮忙,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男人兴趣盎然。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杜若笑了好一阵:“我也听说过你,张家的小少爷。”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杜若先开了口:“你想让我帮你查谁?”
“······”
“莫邪,是吧?我知道了······那这样吧,作为我帮你的代价,你先欠我一个人情吧。”
“······”
“你的人情可是很值钱的,小少爷。”杜若知道对方不会拒绝,直接先结束了通话,一脸若有所思。他不知道的是,那头挂了电话的张谨之也是同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