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长湛》母带

1、第一章 北下之罚

　　庚辰年，即赵皇二十六年，赵国将军纪征杀卫王，赵国终于统一六国之三，余下褚、尤、孔三国。同年，为了巩固统治，赵皇在统治范围下令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并实行全国范围的焚书和严刑。
　　赵皇嫡长子公子隰荷素爱著白袍，有好生之德，他不愿黎民百姓因此受牵连而多次上谏。
　　这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百姓很早便起来为生计所忙衬。从边境远远望去，仿佛能在视野中一眼看到那堵高高的墙垒，墙外行人，墙内雕梁画栋，穿着整齐行动一致的宫女太监士兵囊括了整个宫殿，御花园奇花异草争艳夺目，犹疑匆过罗袜沾香。
　　经过御花园终于来到赵皇寝宫，身著白袍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王者大气的男子轻挥衣袖，他身旁的宫女太监分两队站至路边。
　　手持拂尘头顶高帽的主管公公戴有漫不经心地走上前来，他虽是宦官长相却极佳，阴柔与英挺相契合:"公子这么早来找陛下可是有什么事"
　　公子微颔首:"有件事想向父王进谏，想来父王日理万机这会儿正睡得香，就不劳烦公公禀告了，本宫在此等候即可。"
　　不怒不威，高贵大气，极好地继承了父王与母后的优点，亲和而不软弱，恍惚间竟觉神明降临，戴农不由得一愣，继而耳旁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淡淡的几个字，直击人心，把玩于手掌之间，践踏如沧海一粟，威震四海，这，便是赵皇。
　　每况清晨，赵皇愈益善变，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时戴有总会惶恐不安，好在只要皇后和长湛公主在赵皇便行色如常。
　　隰荷向戴有微点头示意，两人推开精雕细琢的木门朝内走去，罗衫锦裘，奇珍异宝，安神都熏香飘溢在远近，洋溢帏旁、门前。九华帐内，一只白皙精致的小脚肆无忌惮地摞在空中，接着一双玉手细心将锦被掖好。
　　"陛下，梓童来帮你更衣吧。"宽容仁厚无一丝祸水妩媚，眉色如望远山，脸际若初现芙蓉，肌滑似脂，当之无愧六宫之主，最重要的是，她生下了赵皇赞赏万分的世子隰荷与宠溺至极的公主长湛。
　　"嗯。"赵皇应允，接着戴有识趣地背过了身，九五至尊的女人岂是谁人都能仰瞻的。
　　隰荷恭敬地上前拜到地上:"儿臣给父王母后请安。"
　　皇后低眉敛睑帮赵皇打理衣袖，心知又是一场不欢之谈又左右为难便好声道:"有事不如等湛儿醒来再谈吧，她要是被吵醒怕又会是一阵哭怨。"如今能动摇她昔日那个夫君的，怕也只有湛儿了。
　　"既然来了就肯定有了准备，有什么事就说吧。"赵皇俯瞰苍生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是为何事，隰荷聪颖过人又有胆识，只可惜这悲悯天性注定会害了他，仁慈自古都是帝王的死穴。
　　"天下刚统一不久，百姓追崇各国思想，闲余会读一些相关书籍，而父王下令'焚书'，对无辜百姓施以重刑，儿臣认为这样不妥，孟老夫子曾提出'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隰荷认为可以在三国中选一些流传下来，或者译成统一的文字，以安抚百姓。"
　　"隰荷啊隰荷，不要以为你跟儒家那四个当家的交情朕全不知情，若不是因此，颁布的便不是'焚书'而是'焚儒'。"赵皇失望地皱起了剑眉，正欲再说些什么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爹爹答应湛儿不凶哥哥的。"乌发赤足少女无邪地抓着赵皇的手掌，音色清冽似浓酒而不失孩童的天真娇俏，颜如舜华，眸含柔霜，好一个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期难再遇!
　　赵皇沉默良久，终于淡声道:"朕下令纪将军北下攻打孔国，你便随他去想清楚吧。"
　　闻言皇后青葱玉指一顿，继而不动声色地恢复如初，她终究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北方湛儿也想去。"长湛闻言颇有兴趣地蹲在隰荷面前，眉眼带笑。
　　赵皇愠怒，冷声道:"朕不准。"七月既望，天气闷热，北方扬沙又多，风餐露宿，日夜颠簸，岂是长湛能忍受的。
　　长湛起身固执地望向赵皇，两人一持宠爱一执身份，互不相让，良久，长湛一甩罗袖赤着脚推门往屋外跑去，倔强姿态我见犹怜。
　　"湛儿——"隰荷与皇后相视，皆置之事外，鹿死谁手还暂代察证。

　　一路奔出御花园，长湛飞身轻扬越上树梢，眼清目明，一片澄净，哪还有半丝委屈，她自信地扬起嘴角，缓缓朝从小路尽头走来著一身臣服都霸气将军道:"纪将军可愿与长湛打上一赌？"
　　纪征没有抬头，刚强果断的神色间倒有些许兴趣:"不知公主想赌什么。"
　　"金笼隐金雀。"
　　纪征信心满满地勾起嘴角:"赌注为对方的一个要求如何？"
　　"正有此意。"长湛目送纪征离开，嘴边的笑意更浓了，金笼隐金雀？她哪需要使计离开皇宫，只不过她对纪征这只金雀挺感兴趣的，想来终有一天哥哥需要他的辅佐。
　　长湛在等待，果不其然，戴有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几分真意只自知。
　　"公主还是赶快下来吧，树上全是露珠，容易感风寒，再说皇上正在气头上，一时半会儿也顾不着您，您就别跟他怄气了。"戴有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公公好像对爹爹很了解，那依公公高见，爹爹最喜欢哪一位世子？"长湛骤然望向戴农，神情自若，淡笑漫延，却惊得戴有双腿微颤，万千宠爱至上权力又如何庸人不自扰聪人却心知。
　　戴有圆滑地道:"皇上的心思哪是杂家这等蠢人所能猜测的奴家不过是希望早点消除公主与皇上之间的这层隔阂。"
　　"有劳公公了，"长湛伸手接住散落的绿叶，任剪影在之间掠过:"不过本宫与爹爹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戴有一怔，她似天真无意却使得他句句是错，步步深入，及笄之年竟如此深不可测，当真是他看十多年看错人了。
　　"是，公主说得对，奴才又说错话了。"戴有假意往自己脸上掴了几耳光，眼底厉色一闪而过。
　　"妹妹好雅致，大清早便在老师这找起了乐子来。"嚣张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正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天然微曲的棕褐头发，淡犀色的眼眸，母亲为半个褚国美女，因此他倒也有几分像褚国人，只是少了褚国人那点真性情。从师戴农的十八世子荆慕。
　　长湛觉得索然无味，她虽为女流之辈三岁时却已知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道理，无奈这荆慕年岁比她稍大但心中难藏半点墨。
　　"十八哥才好雅致，长湛还要向师父请安就不奉陪了。"
　　荆慕恼怒地握紧拳头，竟然讽刺他不向父王母后和老师请安!
　　"奴才认为公子还是不要明目张胆地与公主斗的好。"戴有待长湛从树上灵巧地滑下来向远处走去才淡淡地提醒道。虽是从树上爬下来，看上去全无大家闺秀之范，实际上有没有武功只有她自己知道，毕竟她那个从不露脸的师父也不是摆设。
　　"老师请不要庸人自扰。"荆慕气愤地甩袖而去。

　　赵皇二十六年，公子隰荷因多次向赵皇进谏惹怒赵皇而被派去随大将军纪征北下攻打孔国。
　　六军装备整齐，气势磅礴，瞠目振奋，隰荷著华美白袍，纪征穿刚硬盔甲，隰荷坐车内，纪征骑马上，终不见赵皇与长湛，隰荷道:"纪将军，出发吧。"
　　纪征大挥战袍，士兵见此大喊一声"出发"便豪情地举起了大锤，鼓声镗镗作响，三十万精锐骑兵随驰骋的将军踊跃向前冲去。
　　万遥宫最东边一座茂林园里，长湛正挥着剑削着竹笛，清秀的眉眼间一片自若，立于她旁边同样削着竹片的脱尘男子缓缓道:"当真不去见公子？这一别可是好多年。"
　　长湛抬头看着眼前似儒雅夫子武功内力却深不可测难以估磨的高大男子，心情颇佳:"师父没得到爹爹的通知吗？徒儿准备好就要离开万遥城了。"
　　飘逸脱尘的男子微怔，手中动作随之停了下来:"你知道？"的确，赵皇身后旁大的组织刚刚派了人来告诉他，只是，不曾说长湛知道内情。
　　"徒儿三天前拜托师父做酒壶时便猜测爹爹会准我离开万遥，刚刚见师父收杯与美酒就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了。皇宫虽云乐，却为世间最奢靡的地方，还不如早早地离去。爹爹自是知道我的想法的。"
　　师父点点头:"为师知道你率真坦然，便忍痛送你一壶'十步倒'吧。"
　　"那徒儿先谢过师父了。"长湛心情大好，环顾四周布景，灰白石门，苍劲竹柏，师父十年如一日，无所贪欲，心事不外露，怕是再难离开这谢绝园半步了，想到这，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父...当真不愿离开？"
　　"也许不会离开了。"师父将削好的箭杆一一安好箭簇，超脱生死，远离红尘，但是否忘记只有自己知道。
　　长湛轻叹一声，继而释然，试试竹笛，清脆空灵，音色竟比预料的好上些许，一切准备就绪，长湛将竹笛放置妥当，转而朝师父行以稽首之大礼，从出生起她便只向师父行过大礼，连向爹爹娘亲请安都是敷衍了事，师父于她而言，是可以信服的君。
　　聚内力于指尖，白衣一甩，竹笛豁然显现“瞿渚”二字:"为师记得你五岁时曾问过为师的名字，当时为师正想隐居，本不打算给自己揽下包袱，不料你聪慧地开口承诺终生不再提此事，叫我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也罢，告诉你也无妨，这笛子上二字便是为师的名字。你自小爱看书，医术也不差，只是这世道不像皇宫，为师知道你定不会跟随军队北下，便为你准备了弓箭和这柄软剑。"
　　长湛惊喜地起身接过弓箭和软剑，知她者莫若师父!
　　师父又拾起竹笛，心中终是有些不舍:"你初入江湖，尽量不要与阴阳家和纵横家的人扯上关系。阴阳家虽为赵皇做事内部却暗藏涌流，而纵横家以刀剑为争，一纵一横，势压天下，以孤冷著称，离得越远越好。"
　　"徒儿知道了。"长湛接过竹笛忍不住问了句:"师父欲言又止，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出门在外没人照应，切记不可再这么调皮，"瞿渚见长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她脚上穿着的他的大鞋，无奈地摇摇头，从内衫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这本《医经》你从自学完后便没再翻过，碰到它的主人就还回去吧。"
　　长湛点头应允，心中百般好奇却只能生咽下去，尽管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师父便会告诉她。
　　"师父..."
　　"走吧，你还要跟赵皇和皇后告别。"
　　长湛低垂着眼睑不舍地转身沿着来时路离开了谢绝园，成长的路只能由她一个人走。
　　走到一半，长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竹笛。
　　瞿渚!
　　嘭!怀中物品皆慌乱地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