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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现世风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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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的时候,大家开始依依惜别,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会我才发现一个悲催的事实,大学毕业四年而已,很多同学已经买车了,另外一些在上一辈的原始积累下买房了,大家都人模人样各有归宿了。只有我到处跑,停下来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所以当大家各自走向自己的宝座时我被陈要拉向了他的副驾驶。
“你要送我?”我指指自己,有点怀疑,毕竟刚刚结了仇。
“废话!我这么善良有爱心的人怎么忍心让我昔日的失业同桌沦落到街边打车呢?放心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卖了你的。”陈要一副欠扁的嘴脸。
“……我谢谢你啊。”你卖得出去你随意啊。
“别客气啊,咱俩谁跟谁。”
“……”那你这样说了买凶套麻袋的事就先缓一缓吧。
陈要车开得稳,放着轻音乐,我昨晚睡得不好,今天太嗨,不一会就睡意昏沉。
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和陆然一起赶向某个地方,陆然开着车,我在副驾驶上,我说我替你一会儿吧,你休息休息。
鉴于我的胆量和动手能力,当时我是不敢考驾照的,是陆然怂恿我去的。
在威逼失败后,他选择了利诱。
阳春三月,学校体育馆东侧的一片桃林边,桃花灿烂,碧叶灼灼。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还以为我脸上是不是开桃花了?谁知道他说,“邱央,如果以后我们开车出去玩,很远的路,你舍得让我一个人从头开到尾吗?会很累。”
我摇摇头,“我肯定舍不得。”
陆然继续引导,“那你要考了驾照才能替我分担啊。”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不敢。”
我记得有风吹过,落英缤纷,花瓣从我们的脸庞擦过。
陆然捧着我的脸,亲了我一下,很快的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亲我。我的心跳嗖的一下就变快了,“咚咚咚”到巨大的“扑通扑通”,我的双腿有点颤抖,思想处于真空状态。
他的唇软软糯糯的,我的脸颊也染成两坨桃红,我睁着眼睛,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我眼前跳跃着,如被鸟儿惊扰的松针。
好久好久之后,我感觉快被憋死了,他才松开我。我弯着腰,手撑着膝盖骨,喘着粗气。
“邱央,我给你三个月,你用其中一部分时间拿下驾照,剩下的时间我都听你的话,你让干嘛就干嘛?你说好不?”他的声音清列而诱人,像夏天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陆然这种温柔的时刻,千载难逢,比九星连珠都难罕见。
于是我不理智了,满脑子都是他的脸,我觉得此时此刻他叫我去杀人放火说不定我都会点头,还好只是让我去考驾照。
我深吸一口气,让干嘛就干嘛啊?嘿嘿。好呀。
于是我麻溜地去报名了。
过程是曲折的,结局是光明的。最后花了两个月拿到了驾驶证,剩下的一个月我可以作威作福了。
“陆然,我想吃水果。”水果到寝室楼下。
“陆然,我想吃饺子。”饺子到寝室楼下。
“陆然,我有个快递。”快递送到寝室楼下。
“陆然,我明天上课有个presentation。”PPT帮我做好发到邮箱。
作为一个长期小跟班一样的女友,我何时享受过此等待遇,真的是幸福得不真实。
所以我享受了三天特权后就自觉恢复狗腿本色,冲着陆然摇尾巴去了。
哎,当年啊,也是有过好时光的。
只是后来,没有后来了。
要不说人生如戏呢,结局你想不到的。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窗外的橘色路灯下站了个人,身影朦胧。
我是谁?我在哪?我将去何方?忽然一阵浓烈的花香钻进我的鼻子,我一探头,外面是一群熟悉又陌生的建筑,我的意识并不知道在哪,却莫名的心安。
我开车门,想出去,盖在我身上的棒球衫掉到了脚下,我赶紧捡起来。一个黑影过来,扔掉半截明亮的烟头,踩掉。
“陆然。”我迷迷糊糊叫到。
那个黑影一滞,停顿两秒,然后一只大手拍拍我的头,“是我,陈要。”
陈要?这个名字终于让我彻底清醒,车门开着,夜风像海浪,温柔地扑过来,凉快而惬意,使我我脱离梦境了,同时我知道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将去哪里。
“哦!是你呀。”我揉揉眼睛,略显尴尬,好像心底掩藏的秘密不小心给人看了去。
“你希望是陆然?你还真是痴情。”陈要戏谑。
又一次在陈要面前失态了,不过他也习惯了。四年前我和陆然分手,就有挺长一段时间很消沉,那会肖闵忙着找工作,我就是拉着陈要喝酒撑过的。每次我拉着他坐在江边的台阶上对着东湖开一罐罐啤酒,他总是忧心忡忡地纵容我撒野,陈要酒量不行,几罐啤酒下肚就开始表达对陆然的不屑并劝我弃暗投明看看身边的人,最后总是我扶着他回宿舍,身边熟悉点的人都以为是他失恋了。
后来我自己一声不吭地去外地工作了,连招呼都没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告别。等被问起才告知。
再后来出国,辗转数月,安定下来才告诉肖闵和陈要,肖闵倒是比较平静,陈要顿了片刻,攒了一堆脏话,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一句话都不敢回击。
我记得陈要骂我,“邱央你这个胆小鬼,你他妈就配当鸵鸟,陆然就那么重要,能让你非得抛弃亲故远走他乡?中国这么大搁不下你吗,你一个人去那么远出事了怎么办?”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我那会倒是挺坚强,“安全着呢,陈要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以后我会经常跟你报告的。”
与其说我跟他报告,不如说我拐弯抹角跟他打探陆然的的消息,虽然他也说不出有效信息,但是聊胜于无嘛。
所以我对陆然那点心思,陈要比我自己都清楚。这么一想,我就不觉得丢人了。
“你送错地方了。我不住这里。”他也没问我,直接把我送到了我以前的家。
“?”陈要黑人问号脸。
“我买了个小公寓,准备赖在江城了”我开玩笑道。
我是八月份悄悄回来的,准备在江城过下半辈子了,于是倾家荡产,买了个单身公寓。
“你他妈让我说你什么好?”陈要叹口气,“我们已经疏远到这份工作上了?你回来这么久,昨天我才听说,今天才见到你!”
“你都当领导了,哪有时间给我呼来唤去的?”我继续嗡嗡。
“……邱央,你智障啊。”
“就知道凶我。”我心虚地抱怨。
“你住哪?”
“长青小区,你送我到北门就好。”
“陆然的小区?”
“是啊,就是为了偶遇他才选的地儿。”
其实买这公寓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纯属因为我对这一块熟悉,正好又有合适的房源。而且我搬进新家一次都没有偶遇过陆然,倒是昨天在婚礼上喝得半死回家在小区门口碰到他,我刚从出租车下来,他也正好从他四个环的车下来。他好像还扶了我一把,对,是扶了我一把,把我送到了我的家门口才离开。我累得意识都模糊了,不然肯定要抓着他问他好多话的。
陈要表情扭曲,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上车绝尘而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车,也是四个环的,虽然我分不清这是宝马还是奔驰,但是我知道这个好像不便宜。
共饮长江水,共一群高中老师,甚至共多少钱一个大学,看看人家看看我,差的不是一个档次啊,简直就是肖闵的数学成绩和语文成绩的差别。
我真是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就连一向不太管我的我亲妈都开始注意到我的贫穷和潦倒的行情了。她前几天还跟我提相亲的事。
先解决贫穷吧。买了小公寓的我,每天都被贫穷叫醒,每一天的中心思想都是如何生财。
生财之道,莫过于加班加点。哦,我还没有加班加点的机会,因为我还没有工作。回来之后,我都快闲置几个月了。
话说,我应该找工作了。我说最近怎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原来是闲出来的。还是速速投身社会主义的建设吧。忙着忙着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找什么工作呢,外贸?翻译?教师?导游?我一个人在路灯下,天马行空,念念有词。
然后一辆车停到我面前,从窗户伸出来的脑袋是刚离开的陈要。我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不住这吗?刚刚一时生气给忘了,就走了。半路上想起来了,你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打车回去了。”
“……”因为我沉迷勾勒未来蓝图不可自拔,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你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我怪怪的表情,陈要怀疑到。
“怎么……会?”我的声音出卖了我的谎言。
“哈哈哈邱央你这个智商是喂狗了吗?”我感觉陈要之前的不悦因为我无下限的蠢事而烟消云散了。
“陈要!”我一呵,我想狡辩我只是专注思考其他事情而已,再说蠢这种事让我自己悄悄反省就好了,干嘛揭穿,惹我生气。
“我常常在想,你这样的脑子一个人在国外怎么生活,会不会吃很多苦头?”他偏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要流泪。其实我算傻人有傻福的,碰到的糟心事少,好心人多,但还是有很多深夜痛哭的时刻,也有过抱怨,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别人不解的一句“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呢?既然来了就要学会坚强。”
没有人允许我有脆弱的时候,我也鲜少人前软弱了。很多同学朋友也只会问我国外的风土人情工作待遇等等,突然有个人问我会不会在国外吃过很多苦,我泪腺一下子被疏通了。
明明是轻轻的一句话,可是我觉得里面包含了许多的心疼,还有理解。
“你哭啦?看来真的是比较惨。以后回江城了,哥哥我罩着你。”陈要又臭不要脸了。
“谢谢哥哥。我哭不是因为我智商拖累我,而是因为哥哥今夜难得的风度把我感动哭了。”
“……以后会常年四季让你免费领略我的绝世风度的。”
“我谢谢你啊。”我又好气又好笑。
典型的给点洪水就泛滥夸你胖你就喘。以后把褒义词用在他身上果然还是要慎重。
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投简历。以后在这里安居乐业,好好生活,争取活到八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