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黄一晃

27、生活生活（4）

　　“要不回去吧，吃火锅带来的快乐感都被困意带走了。”我开始哈欠连连，泪水涟涟，催着陈要。

　　“据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江城将迎来冬天里为数不多的好天气，不如我们再待会，明早看日出去？”陈要试探性建议着。

　　我一听看日出，一个激灵，清醒了。我本是个文艺女青年，喜欢翻翻书，看看山，看看海，看看初升的太阳之类的，这些年被卷入快节奏的生活，挣钱，去看众所周知的风景，很久没有认真看看日升日落，看看星星和月亮了。

　　上一次看日出是高三的的暑假，要去江大报道的前一天晚上，肖闵和我一起，在长江边上，凌晨四五点就出发了。我们谈论着关于未来的美好畅想，我们约定大学毕业就和心里排名第一的人结婚，以后两个人住同一个小区，周末和各自的爱人凑一桌麻将，过年过节一块吃饭，孩子们青梅竹马一起上幼儿园，一三五我接送，二四六她接送。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幼儿园星期六不上课的，更久以后我发现当时的愿望一样都没有实现。

　　但是生活引领我们进入的另一个轨道，似乎也不坏。一部分当初的人还陪在我们身边，一部分新的人进入我们的生活，有遗憾，也有惊喜，有失望，也有感动。

　　后来我和陈要坐进了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为了防止少量的客户玷污了大量清洁过的区域，所以只剩下了点餐台前面一块是有点接客的样子的，其他地方，椅子都倒翻放在桌子上了，灯光也格外昏暗。

　　我和陈要一人点了一杯美式咖啡，还不约而同不加糖，想起很小的时候，大街小巷里的一首歌唱的是“陪你喝不加糖的苦咖啡”，我和陈要的交情，可以说是很硬了。

　　我喝一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起了《雷雨》中繁漪喝药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使劲摇着头。

　　陈要看我喝不下去，于是和我约着一二三闭眼，喝一口，聊会天，再来一二三，喝一口，再聊会天，于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把一大杯美式咖啡喝完了，精神贼好，两眼放光，脑袋里却塞满了棉花，软绵绵的，晕乎乎的。

　　时间就在我们的笑骂声里一点点流逝，虽然其中我趴着睡了几次。我的睡眠几乎是朋友中最好的，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无论是庄严肃穆的会场还是几千米高空的飞机上，只要我愿意，我都能睡到结束。当然，开会那个，睡到终点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天生怕领导。

　　天亮得比较隐晦的时候，我和陈要就已经蹲在了东湖之上的木桥之上，要不是木桥上湿气重，我就一屁股坐下去了，奈何桥面湿漉漉的，铺着一层浅霜。

　　但这不妨碍我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太阳升起时的磅礴而壮观的景象了，陈要也用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一脸期待。

　　我们这姿势真的很像两个并排蹲厕的人，并且看脸部表情推测应该两人都不便秘，而且肠胃应该很通畅。

　　青灰色的天渐渐亮起来，天地间一度一度开阔起来，碧青色的湖面安静而祥和，氤氲着浓稠水汽，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湖面钻出来一个头发湿漉漉的美人鱼姑娘。这天气水温还是不近人情，低得很的，真不知道不穿秋裤的美人鱼怎么活下去的，可能是常年生活的习性没改变，进化成御寒功能超强的美人鱼了，又或者原本御寒功能就很了不得。话说人类也是有从人鱼进化来的，怎么我穿着袄子戴着围巾在清晨的阳光下我还瑟瑟发抖想吸溜着鼻子呢？一定是被暖气和空调惯坏了，不知不觉中退化了。该死的高科技，还我无敌的御寒能力。

　　没想到接下来，言情小说里经典的一幕出现了。陈要脱下了他的羽绒服，只剩一件里头一件白色毛衣，说话间就要往我身上披，我连忙一手撑地站起来拒绝，这可使不得，我怕过几天他感冒了赖上我。更何况一般荒郊野外女主角露胳膊露腿的情况下男主角才脱衣服拯救她，我这一身不是北极熊也是南极企鹅了，我再披一件羽绒服我就可以曲项向天歌了。

　　“邱央，通常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被披衣服的时候是不会拒绝的。”陈要戏精附体。

　　“火锅味太浓了，嫌弃你。”我挥挥手，这客观条件不允许，我没法演啊，改剧本吧。

　　“是吗？我闻闻。好像有点。要不你将就着成全我，反正你身上也少不了火锅味，不如让火锅味们相亲相爱相聚。”他继续向我披过来。

　　“不不不，我对风寒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前奏吓人后续无声，你就不一样了，悄无声息感染，之后就成了不治之症，直到夏天来临。你赶紧穿上，我们一会就回去了。”我认真解释，在空气里敲动着手指，示意他快穿上。

　　他默默穿上了他的黑色羽绒服，“你还记着我那年感冒的事呢？”

　　“可不是，咱们桌角绑的公用的垃圾袋里全是你擦鼻涕的纸，这件事也从侧面证明了我的抵抗力杠杠的，挨着重度患者坐几个月都没感染到，想忘记有点困难。”我笑着说道，其实那件事也让我对他感冒产生阴影，真的是像老母亲一般宁愿我感冒也不宁愿他感冒，不过这个乖儿子没有辜负我这老母亲啊。

　　高一下学期，我刚和陈要同桌，他就感冒了，自己打针吃药不积极，老陈每天杂事缠身除了塞点钱也没空管他，他只能每天病恹恹的扮演林黛玉，七窍里有两窍在二十四小时运作。我保守猜测那段时间他身体的水分百分之八十都是通过鼻子排出的。因为我们是同桌，我们的桌子中间我贴了个粘钩，挂了我们公用的垃圾袋，他那段时间每天都能用卫生纸把垃圾袋塞满，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很自觉每天去倒垃圾。

　　后来他怕我嫌弃他非要搬到最后一排和垃圾桶比邻而坐，我严词抗议，垃圾桶细菌那么多，就算他身体的感冒大军在撤退路上了也给招回来了。后来我逼着他喝开水，押着他去医务室打针开药，每天凶巴巴地盯着他吃药，这才赶在江城的夏天来临前逼退他的感冒。

　　绛色的云从远山后面探出来，慢慢地，晨光万丈，云霞似锦，披在湖面，洒在湖边的高楼的玻璃窗上，红彤彤的，像端午节的红心鸭蛋的心，倒影在水里，在微风里糊成一团，像刚刚剥开的烤红薯，我用鼻子嗅着，仿若真的有香气在鼻尖萦绕。我抬起头，盯着这云蒸霞蔚光芒万丈。

　　我们就看着这天地间神奇壮阔的变化，在心里感叹着，不说话，还挺好。

　　但随着温度一点点升上来了，越来越有暖洋洋的趋势，我开始呵欠连天，眼睛里含着一包泪水，流不出，咽不下。

　　陈要拍拍我的脑袋，“走吧领你回去睡觉！”

　　我有点儿贫血，坐久了，腿脚发麻，猛然一起，眼冒金星，直接对着陈要来了个投欢送抱。

　　陈要拉着我，把我抱在怀里，我看着他同样的黑眼圈，脚尖点地，立马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