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生活生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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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要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鸡排饭馆，店名很特别，叫“饿魔”，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展开发散性思维想到“妖魔”“病魔”之类晦气而沮丧的词语。
一开始我们是不想进去的，但是鸡排超级香，本来我们已经走出五十米远了，又被这波香气召唤回来了。
饭馆不大，但是非常干净，给人一种落落大方干干净净的既视感，关键是空气中有轻盈的鸡排味在流动，没有快餐店里那种拖沓的油腻味。
我和陈要都要了份奥尔良鸡排饭，是这里的主打，服务生给我们送来了餐具，小碟子和装在筷套里的筷子和牙签，还有个黑色的一次性塑料勺子，我拿着勺子观摩半天，觉得十分眼熟，才发现真的很像检查视力的那个挡眼板嘛。
我拿着它，遮住了左眼，眯着眼睛看对面的陈要，右手对着空气瞎摸着，“哎，看不清啊，你的鼻孔怎么是朝上的？哎呀，我是不是瞎了？”
说着又换成了挡着右眼，用左眼看，“艾玛，这只眼睛视力可好了，能看清你的五官都是各就各位的，还有胡茬，半青色的，还有黑眼圈，国宝色的，还有右眼角边上有颗青春痘，你的青春期怎么这么长，我都不长痘了，我再看看你的眼睛，哎呀，有眼屎。”
之前陈要一直看着我演独角戏，也不配合，随我怎么说，就是不接茬，等我说完最后三个字，他终于发飙了，一把拿下我手里的勺子，“你少污蔑我，现在该考察我的视力了，你最好先去整个容再来，别让我看哭。”
我做出“请便”的手势，老娘貌美如花，放大镜都不怕，怕你一个连隐形眼镜都没戴的近视眼哦？
他学着我的样子，遮住一只眼，“嗯，对面的不明物体额头饱满，眼大如牛，鼻塌如盆地，唇薄齿黄，医生我没看错吧？”说完还眼巴巴等着我的意见。
“你别担心，你虽然就快瞎了，但是不要失去希望，现在医学发达，技术跳跃得厉害，日新月异。作为我的患者，我说什么也会让你好起来的。”我一边阴测测笑着一边起伏摇动脑袋。
“你别这么安慰你自己。放心吧，你要是真的瞎了，我也会养着你的。”他倒打一耙，信誓旦旦，我差点就感动了，他又补上一句，“每天扔你几块骨头。”
“……”还真是不能指望有张嘴就可以吐象牙哦。
我们几个回合之间，服务员已经把我们的饭送上来了，好大的一份饭，米粒饱满晶莹，饭香味十足，上面铺着色泽鲜艳的鸡排肉，还有玉米粒和青豆，看上去十分可口。
我们边吃边一边数落对方并维护自个儿，从日常缺点到人格缺陷，我们逐一攻击。
我说他眼睛小，他说聚光聚财，他说我鼻子塌，我说其他方面太突出总得留个死角给人活路。
我说他死倔强，什么事都自己顶着，不知道和朋友倾诉，他说那多娘啊男子汉顶天立地，不像我动不动就哭哭唧唧的，我说我那叫合理释放情绪，这样有利于社会和谐，降低别人的生存危险指数。
我说他做好事不留名，帮我照顾了我妈也不告诉我，我说我最讨厌隐姓埋名的活雷锋了，我觉得好人就该受到好报，不可以悄无声息的。他说怕我太感动以身相许，我说他太不要脸。
我说他花花肠子女朋友可以组团参加他婚礼一个桌坐不下，他说多维度尝试才能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然后回击我死心眼，非得在一棵树上吊着，我说我那叫专情，何况我已经准备去森林里晃悠晃悠换棵树了，毕竟不为难自己才是我的人生宗旨。
说着说着我发现对面安静了，我一抬头，见陈要支着下巴看着我，“哎哟，你干嘛，这么深情款款的眼神，我这小心脏啊！”我戏精上身，拍着胸口。
“我吃完了！”他看看自己的盘子，除了拨出来的青豆，都吃光光了，而我还有大半盘。我强烈怀疑他是不是长了两张嘴巴。
于是我又埋头苦吃几口，跟着他一块回医院。
可能是吃饱了心情比较好，他给我讲了他妈妈——张爱华女士的故事。
“我妈和老陆是一个院的师兄妹，都是学汉语言文学的，毕业就和我爸结婚了。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在，都是江城一中的老师，后来我妈也去江城一中当老师了。
我妈出身不好，性子要强，教了一年书后有了我，怀孕期间赋闲在家，我奶奶说话不太好听，两个清高的女人互相看不顺眼，明里暗里挑点矛盾。
我妈觉得日子太没劲头了吧，人在屋檐下，事事都低头。于是就啃起了司法书，第二年我出生没几个月，她参加了司法考试，高分通过，要去事务所上班。
我爷爷奶奶死活不同意，想帮她找找法院里一些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她不愿意被埋没被看清，冒全家之大不韪，开始了她的职业律师生涯，是从小助理做起的，一步一步走上去，刚开始也挺苦的，硬是不低头撑过去了。
我爸呢，也是个倔脾气，大男子主义，觉得一个家应该男主外女主内，后来两个人就开始漫长的拉锯战。平时忙得见不着面，一见面就吵架。一直持续到我十岁，我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他们就离婚了，我妈离开了江城，去了北京发展，现在已经事业有成，家庭圆满了。”他叹了口气。
“你是说……你妈妈再婚了？”
“是啊，只是她没有别的孩子，她这次也不是特意回来看我爸的，她只想带走我。”他十分无奈。
“……”难怪陈要一直对她冷着脸。
陈要和老陈虽然表面势同水火，但是陈要心里是很在意他的，不然也不会帮他策划生日会，为了老陈的心愿留在江城工作，老陈生病了他不分日夜照顾。这么多年，他们就像彼此的战友，相互陪伴，度过漫长岁月。
而他妈妈，是一直缺席他的人生的。其实也没有觉得他妈妈是坏人，只能说两个好人也不能保证有一个好的婚姻，两个好人也不能守护孩子的天真。
“陈要，还好，你已经长成了一个还不错的大人了。”我由衷感叹。
“你这‘家长’一般的笑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表情上占你便宜呗！”我笑嘻嘻，觉得一大晚上了，他终于有解开心结的趋势了。
“是吗？”他伸着两只手探进我的脖子，妈呀，好凉，像有只蛇突然窜到了我的脖子，吓得我跳来跳去，连忙认错，“饶命饶命，大侠饶命。”边说边跑。
“丘央，以后我们都做一个不错的大人吧，无论发生什么，都好好守护我们的孩子，给他爱，给他信任，给他陪伴，分享他的快乐，在他难过的时候托住他使他平缓着陆，不跌得那么痛。”
“嗯。”我非常用力地点头，一下又一下。
不管和我共度余生的是不是我爱的人，我都会认真生活，好好陪伴爱护我们的孩子，参与他的喜怒哀乐，分享他的得失荣辱，我会做一个不断优化的母亲。嗯，我会的。我会弥补当年那个小女孩的。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孤孤单单的。
我们到达老陈的病房的时候，他还在沉睡。来值班医生说让我们这两天多多留意。
医生说完，病房里静悄悄的，死一般沉寂而压抑。
我帮陈要送了医生出去，回过头真好看见张女士滚落的眼泪，在她涂有粉底的两边脸颊冲出了一条路子。
其实我理解她，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情感选择。有人重三观，有人重五官，有人重家世，有人重能力，有人重体恤，有人重温情，也有人重自己。婚姻本来就是一场妥协，你重什么，你就向什么妥协。如果有一天，你曾经看重的不再是稀缺资源了，而你所渴望的对方没有，那你就终止这场妥协，说起来无可厚非。
而我只是理解，理解不是赞同。
我永远都不赞同一个妈妈离开她的孩子，无论是什么样惊天泣地的理由。我只能说，选择做父母，要慎重。
但此时此刻，我们的悲伤源于同一个人，我们的关怀也投向同一个人，我们同病相怜，我们同仇敌忾。
更何况她脸上那样凝重的伤悲，我想她离开老陈和陈要也是纠结过很久的吧。
想到这里，我拖着步子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阿姨，要不您回去歇会吧，我和陈要在这里守着。”
她慢慢地摇着头，抽噎了一声，“不用了，就让我再陪陪他吧。趁他睡着了，不然他要是醒着，肯定不愿意见到我。你明天还得上班吧，让陈要送你回去吧，这些日子，陈要有劳你照顾了。”
我仿佛看到这个要强的女人一瞬间的软弱了。
“邱央，我跟你去看看阿姨吧，待会送你回去。”陈要听了他妈妈的话，建议道。
我觉得留下来也行，明天早上回家收拾一下去上班也来得及，这样一旦老陈这边有风吹草动我也来得及。可是一想想三个人围在病床边大眼瞪小眼也挺煎熬的，不如就回去，保持联系即可。
“行，医生我妈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跟陈要说。
“你妈也在这个医院？”陈要的妈妈十分惊讶。
她脸上的表情使我想起了我还有个假冒伪劣的身份，她该不会要去见我妈吧，我妈还挺喜欢陈要的，无视我的反对，天天明示暗示的，她们一见面这不得是热包子流汤——露馅嘛。
“就是一轻微骨折，凑巧也住这，不过她每天睡得早，想必这会已经睡了。”这不是跟我同意陈要去看她自相矛盾了嘛，管他呢，死马当做活马医，总比无作为好。
“这样啊，还想去拜访一下你妈呢！”陈要的妈妈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不用不用。”我急于推脱，连忙摆手。
我看见她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惊愕，她皱了皱眉。我觉得她十之八|九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看了一眼陈要，指望他帮我说句话，结果关键时候他袖手旁观。
“阿姨，我的意思是，等我妈腿脚利索了，再去拜访您，她这个人好面子，不喜欢被人看到一瘸一拐或者卧在病床上的形象，我和陈要见过很多次了，每次一去她病房，她都得挣扎着坐起来。”
我绞尽脑汁，想把剧情安排得尽量合理一点。
“嗯，我在江城还得待一阵子，肯定有机会见你母亲一面的。”她又恢复到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会的会的。那阿姨，再见。”我心虚不已，心里大骂陈要王八蛋。
“再见，陈要，你送送小邱。”张爱华女士转头跟陈要说。
陈要跟在我身后出来了。我们一块去我妈的病房待了会，我妈和刘叔叔一个劲夸陈要人好——长得好、心肠好、工作好。那表情啊，只恨自己没有点鸳鸯谱的资格，不然非得把陈要划到自家闺女名下来。
刘叔叔还好点，一来我不是他亲闺女，凡事他度把握得好，二来他离过婚，吃过解渴但不甜的瓜，多多少少从实战中得了点教训。
我妈和他恰恰相反，自打我跟她和解以来，越来越喜欢掺和我的人生大事了。看在她是病号的份上，我让着她，随她高兴。
但我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所以我把陈要赶回去了。我就不信我妈现在看到我就只能想到陈要？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要戳破她的梦，我和陈要，亲哥们，不分性别，没可能在一起的。
最后我也被我妈赶出了她的病房。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生活生活(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