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过去种种(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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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五点多了，夕阳躲在高高的建筑后面，阳光透过窗子落在阳台晾着的衣服上，还有一些光透过衣服的缝隙落在地板上，浅浅的金色，明晃晃的，晚霞如薄纱，半橙半青。
真好看。
回家真好，外面的一切烦忧都可以被屏蔽，就像给悲伤按下了暂停键，享受到片刻的安宁。
不过总归是暂时的避风港，我待会还得去医院看望我妈和老陈，不知今日他们状况如何。
想到这，我赶紧打开煤气熬粥。我开了两个锅，一个煮给我妈，加红枣片和葡萄干，不然她又得嫌弃我的粥没味道。
另一个锅煮白米粥给老陈，老陈现在只能吃没有味道的东西，而且吃了还可能全部吐出来，陈要已经请全天假在医院陪着他了，以防不测。
想到这些，烦躁才下心头，却上眉头。
我放着锅里的东西煮，准备把家里收拾一下。这几天鸡飞狗跳的过着，家里有些凌乱。
我毕业后起一直租房，经常搬家，搬过家的人都知道搬家的心酸和劳累。所以我在一个地方刚住下就会做好搬走的准备，从来不敢备置太多东西，因为收拾得越有家的模样离开的时候越舍不得。
所以每一个住的地方都像旅馆，大多数东西都在行李箱里放着，衣柜书桌也多是折叠式的。
现在呢，终于可以把住的地方叫做家了，虽然还不算热闹，没有几分生气，但是我愿意好好布置它，装扮它，经营它，给它家的仪式感。
我正拖着地的时候，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杜以安。
我犹豫要不要接。我猜她是想把下午的“意犹未尽”变成待会的“淋漓尽致”，于是点了红色的拒接键。
可是艺术家是很偏执的，杜以安作为两个艺术家的女儿，那是双倍偏执。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打到第六个的时候，我接了。
“邱老师，您是不是在躲我电话啊？”语气不善。
“我是不想给你机会破坏我们师生和谐的关系。”我语气淡淡，尽量装作没有下午的不愉快。
“我哥让我给你道歉，虽然我不觉得我有错。”
“噢？你哥在你旁边？礼服好看吗？”
“不，他已经回家了，但是我答应了他，我不会骗他。”
“那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了？你现在是打算背叛你哥还是你的认知呢？”我撑着拖把，饶有兴致。
“你才背叛我哥，你当时和他分手，你都不知道他当时有多伤心？”她的愤怒隔着手机屏幕震我耳朵。
“你哥给你讲的？”和我的记忆有很大的出入啊。
“不是，我看过我哥拿着你们的照片喝酒，抽烟，流泪，我从没见过他有这样不理智的时候。”
是吗？她这信誓旦旦的语气，难道我的记忆出错了？怎么可能？
“说实话，我也没见过你哥有不理智的时候。说不定是你搞错了，也许是他终于摆脱喜极而泣？也许是他欠了高利贷被追债？”
“你真是个蛇蝎心肠。亏我哥还对你那么好？”
“还对我那么好？哈哈，你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清楚？以安，你还小，别管这些陈年旧事了，有空多背几个单词。”
“你眼里的陈年旧事我哥还当个宝。对！也只有他还当个宝。如果不是我报名西语补习课程无意中遇到你，我根本不知道我哥这段时间闷闷不乐的原因。”
“是吗？那你有没有无意中发现你挺有语言天赋的？”
“你！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哥了吗？他真的为你做了很多。”杜以安咬牙切齿。
“噢？你没有出生的小侄子会不会不太同意你的观点？”
“什么？”
“以安，我只承认我们的师生关系，以前考虑过和你可能发展成朋友，但你把它扼杀在摇篮里了。我赶着去医院，就不陪你瞎聊了，耽误你时间。”
“你别挂，你先别挂，你知道你买的房子是我哥的好朋友的吗？不然你以为你捡便宜了？”
我买的房子只花了40万，总共40平米，在市中心这个价格确实远远物超所值。当时房主说急着用钱，如果付全款可以便宜点，我也没想太多。现在杜以安一说，许多一闪而过的疑团好像豁然开朗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回来了。
但是又怎样呢？
他唯一一次找我是告诉我他要结婚了。
呵呵！
“是吗？替我谢谢你哥朋友。”
“你就这么没良心？”杜以安大叫。
“以安，你说你哥被我抛弃了被我伤害了，那我们在一起过四年，我不认识你这个所谓的他最好的妹妹，我也不认识他卖房子给我的你所谓的他最好的朋友，你觉得我们的感情正常吗？一份感情坏了，是一点点坏的，就像一个桃子烂了，也是一点点烂的，这是双方的不对，你哥伤过心，我也有心的，不是没伤过的。你说我抛弃了你哥，我毕业的时候只是去了义乌，不是去了火星，我是和大家正儿八经告别了的，不是突然人间蒸发。以安，你是我的学生，是顾客，是上帝，你可以去我的公司投诉我，也可以明天就退课，但是我和你哥的这段关系里，我自己也稀里糊涂的被结束了，我没有良心上的不安。更何况下个月月底要结婚的是你哥，你嫂子的孩子已经几个月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哥不开心？”杜以安的声音弱了下来。
“是吗？也许是当爸爸的压力吧，现在养个孩子不容易，假奶粉、幼儿园虐童事件比比皆是，从小学开始就得竞争上重点学校，还要买学区房，你哥不是个甘心落人后的人，多的是各种疑难杂症使人不开心的，由不得我来背黑锅。”
“……你就是不爱我哥。”
分开四年了，他从未联系过我，我主动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女朋友。他唯一一次走到我面前，就是告诉我他要结婚了。我的爱不是火焰山，不是不会冷却的。
更何况，最近我很累，没有力气去谈情说爱。
“是的，我不爱你哥，我可以挂了吗？”
我用手臂夹着拖把，准备去点挂断键，电话那边已经传来“嘟嘟”的挂断声音了。
挂完电话，我瘫坐在藤椅上，不禁质疑过去的感情，究竟怎么会沦落成这样，一潭稀泥，不清不楚不开心，成了一笔坏账了。
高中三年，陆然之于我的意义，从来不只是一个单薄的暗恋对象。
他是天上的太阳，是遥远的长安，是云中的鸿鹄，他的光芒、他的传说、他的理想、他的每一分挣扎和坚持都像一只飞跃而过的有力手臂，使我一点点抖落糟糕的自己。
在一起的四年，我丢点了往日的卑怯、敏感、恐惧、不安、否定、怀疑，我变得乐观、踏实、积极、温柔，对人对事都看得很淡，花许多时间用在生活上——吃好喝好睡好。
我的心里曾经是有一个叫做“陆然”的地方，那代表我内心最美好、最柔软的部分。这些年里，生活里常常遇见糟心的事、不可理喻的人，被怀疑过、被背叛过，但是我没有回报生活以恶意，而是继续坦荡、坚韧、热爱它，这些的根源只是因为我见过很好的人和温柔的力量。
日子是琐碎而具体的片段构成的。心里有温热的东西存在，才能抵抗那些琐碎，不然一直被惯性推着走，活到一百岁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野心，没有抱负，没有想要成为厉害的人，我只想抓住生活的缝隙娱乐自己，我觉得最理想莫过于李碧华的“付中等努力，过上流人生”。这个上流倒不是说多么富贵，而是随心随意，自由自在，我曾觉得自己算是了。
我的小日子，就像江南的小桥流水，不如大海波涛汹涌，不如大漠孤烟绝美，但是涓涓细流、瘦柳白堤，是我恰好喜欢的。
我大学时曾听过一个电台节目，叫做《Hanover Square》，是一个男子写给刚过世妻子的情书。没有长篇大论地悲恸，他只是用一个个短镜头把他们漫长的爱情故事里的温柔片段记录下来，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然后直到死亡将他们隔开。
那就是我理想的爱情，相爱到终老，我以为我和陈格非也可以走到这一步的——为彼此写悼文。
可是毕业的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懂，怎么就分开了，就像当时在一起，我也不懂怎么就在一起了？
四年以后的我，一个人，也挺好的，只是像一潭枯水，避开了所有的大风大浪，但也没有任何活力。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也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逢人只说三分话，从不抛却一片心。”
我从陆然那里得到的，也已失去大半。
对于这份感情走到穷途末路，我问心无愧。我尽力了，也尽心了，留不住，是情深缘浅吧。我没有理由还要接受别人的指责或者污蔑的，无论是在情感或者道德上。
陆然，我们到此为止吧。虽然这句话四年前就成真了。
但是这一次，真的。再也不会有任何可能燎原的星星之火出现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过去种种(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