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黄一晃

13、各生欢喜(3)

　　第二天一早，我妈告诉我会面的地址在一个叫“雅舍”的书吧，对方姓刘。

　　店名听起来还不错，让我想起梁实秋的《雅舍谈吃》。至少选的地点还是不错的。

　　但是我已经打好腹稿:
　　“××您好，我是受迫于家里的压力前来赴会，并无心相亲，如果您愿意，可以交个朋友，如果耽误您的时间，非常抱歉。”

　　反正也没有亲戚陪同，两个年轻人，交流起来应该比较方便。

　　我按照地址悄咪咪走进这个书吧。

　　一共有两层，一层卖畅销书和杂志，二楼一半是专业考试用书，一半是水吧，经营咖啡饮料甜点，有高脚长凳和双人桌，书架顶都摆着绿色植物，藤蔓低垂。文艺范十足。好想给这家书店当老板娘，天天镇守在这里，心情肯定不错，应该会多活几年，距离我活到八十岁的目标会近一点。

　　约的是下午六点见。

　　时间还挺有意境，“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但也说不定人家是轮着相亲，趁假期，广泛撒网，到明晚收假收网，成效显著。那看样子今天相完我就可以收工了。希望他这样一想心情能好点而不至于怪我耽误了他时间。

　　我五点就饿了。在街上绕了一道，想吃点东西，有担心相亲男待会要和我平摊饭钱，现在吃得太饱不合适。

　　贫穷使我精打细算。

　　于是我就提前到了。我在一楼靠着书架，翻看几本以前看过的言情书。

　　从前看这些书的时候，就坚信不疑，充满了期待和向往，以为真的会有男主角苦苦等待女主角七年，会有男主角一直陪不爱自己的女主角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劈腿，会有男主角默默爱女主角帮她摆平一切在她困难需要钱时高价买了她的房子就是不告诉她。

　　我总相信，会有这样的人的。虽然我没有遇到过。

　　你看这些书，多少年都占据畅销书排行榜，说明还是很多人信的，至少是被人向往的。我不孤独。

　　有人说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少女心，但永远有人少女心。其实少女心和十七岁不同，毕竟是个主观的东西，是个你说你有你就有的东西，说不定真的有人永远少女心的，比如我妈。

　　六点我到二楼的时候，人不多，暖色系灯光，三三两两坐着读书的，但基本上都是母子档，还有几个女学生，零落分布在各个书桌。

　　从年龄性别一圈排除下来，就书墙下的一个灰色衬衫的男子比较接近目标对象了。可惜背对着我，看不到脸。

　　从背后看，不秃，头顶那个旋都不明显，不驼背，坐姿端正，头发是黑的，不像染的，桌下的腿伸得挺远的，白色板鞋，塞不进增高垫，大高个没跑了。

　　只是……为何感觉有点眼熟？

　　如果眼见为实的话，那十之八九是个帅哥，还有一二取决于脸，但是人家爱迪生说了，“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才是最重要的”，此处灵感=脸。所以我收回那句“十之八九是帅哥”的话。周星星的电影告诉我们，有一种美人叫“如花”。在没看到脸前，不能给一个人的颜值下定论。

　　他为什么来相亲？莫非脸上有麻子 。有坑坑洼洼有痘印。

　　我做好心里建设，慢慢走过去，看清颜值再决定我是坐着说出我的腹稿还是站着说，或者说决定我们是交个朋友还是有事先走一步。

　　我走到他跟前，他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看向我。

　　陈要！！！他是我的相亲对象？

　　我们同时在眼里盛满惊讶，又同时压制自己的声音，虽然不是五好青年，但是公共场合基本素质还是有的。

　　哇靠这世界太小了吧？还是相亲的魔力太大？能通过介绍把我俩卷入同一场相亲。

　　“怎么是你？”我惊讶，明明说该男子姓刘啊，改姓了？

　　“你怎么在这？”陈要同时开口。

　　“奉命相亲。你呢？”我在他对面坐下来。

　　“这书店是我跟人合伙开的，过来看看。”陈要先解释。

　　原来如此，我舒了口气。

　　“哇靠，你到底有多少产业？你开公司你还买房你还开书店！！！”

　　“主要是合伙人出钱，我就出力看一下。”陈要笑笑。

　　“我猜也是。”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还是预感到了我曾经的同桌，已经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富有了，彻底衬托出我的糟糕和贫穷，嫉妒，非常嫉妒。

　　我生气又愤怒，在心里默默收回要当这书店老板娘的事情，开个玩笑而已，老天爷你就听着玩玩。

　　“哇塞，陈要，你不会做了什么违法犯纪的事吧？”不然怎么这么多钱？我实在难以遏制我的嫉妒！

　　“能不能把我想得正面一点？”他重敲一下我脑袋。

　　痛！

　　“我妈替我张罗了一相亲。人家还没到。”我嘴一瘪，赶紧转移话题。

　　“有可能是上一轮遇到真爱了。”他笑哈哈，似乎很懂。

　　“那谢天谢地。你呢，怎么还是单身钻石王老狗啊？”

　　“急什么？”

　　“你还打算浪下去啊？”

　　“那你呢？”

　　“我这不是来找对象了么？”我白眼一翻。

　　对了，他怎么还没来，就这么大的地，难道迷路了？我四处探望。

　　这时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是邱央吗？”

　　我歪着的脖子动了动，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站着，“你好，刘苗？”

　　“是我，幸会幸会，邱小姐，我去了一下洗手间，迟到了，抱歉抱歉，这边请，陈要，我们的事下次再谈。”刘苗指着对面的空桌子，示意我坐过去。

　　“搞了半天，你们相亲啊，反正大家都认识，不如坐一桌。”陈要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暗语就是“不要影响我脱单”，难得第一次相亲就碰到一个颜值还不错的，一身休闲服，戴着框架眼镜，看起来像个美好生活才刚开始的大学生。

　　“陈要，下次单请你，地方随你挑。”刘苗继续。

　　“老刘，要不要我去给你拿张A4纸啊？”

　　“好吧，一起坐。”刘苗脸色一变，妥协了，表情有几分尴尬，还有几分，不安？

　　我听过怕蟑螂怕老鼠怕猫狗掉毛的，没听过怕A4纸的，相亲真是能开阔眼界。

　　原来刘苗是陈要的事务所合伙人，也是书店的合伙人，刘苗也是被家里逼着相亲，本来也是敷衍交差，就约在自己的书店，准备和合伙人开完会，再搪塞一下长辈交予的任务，结果发现我看着还顺眼，准备撩一下。没想到我和陈要认识，还被陈要以一张A4纸写不下前女友名单的事迹威胁。

　　于是我们三坐在一块喝咖啡，冠冕堂皇地聊着全球气候变暖和科技发展的利与弊，仿佛在开节目《圆桌派》，正儿八经得像三个智障。

　　“你认识陆然的女朋友吗？”刘苗突然问我。

　　我摇头。算认识吗？不算的吧？

　　“其实正儿八经来说，我是能建学院出身的，陆然和她女朋友都得叫我一声师兄，郁庭是我们学院的院花啊，就追了陆然那么久，陈要还说陆然是他高中同学校友，你是陈要同学，你是不是也认识他俩。”

　　我摇摇头。

　　“你还记得郁欢吗？八班的学习委员，郁庭是她妹妹，我们读高三的时候她高一，总去找她姐姐，看上了陆然，为了他咬牙读了理科，考上了江大的制冷专业。据说追了陈要很多年。好像在一起没多久。”陈要接话。

　　我在脑子里使劲引擎搜索郁欢，无果。

　　“郁庭以前不长这样，她以前和郁庭很像，你回忆一下八班的学习委员的模样。”陈要继续。

　　八班的……学习委员？那个黑黑的胖胖的很高很壮但是很憨厚的女孩？她好像是陆然的后桌。但是这个郁庭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相像。

　　“她……整容了？”判若两人，不，这个词语不够分量，那是泥土和鲜花的区别啊。

　　“也不完全是，应该是减肥了，学习了搭配自然就美了很多，但应该也许可能……动过刀子。”陈要虽然有时候嘴比较贱，但还是不太习惯背后对人评头论足。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做的？”我凑近了脸，压低声音问他。

　　如此鬼斧神工，化腐朽为神奇。

　　“你想做啊？”陈要一顿，也压低声音回我。

　　像两个特务接头。鬼鬼祟祟的。神经病一样。

　　“是啊，我听你的，去换个鼻子。”继续悄悄话。

　　“那你这个脸工程量浩大啊。”

　　“啊？我就换个鼻子。”

　　“你不能换了LV的包还穿地摊货的鞋吧？”他瞥了我一眼。

　　“……贬谁呢？”我扯住他耳朵。

　　“哎哎女侠饶命，言归正传。”他龇牙。

　　陈要是个好朋友，这一点毋庸置疑，缺点就是太熟悉我的缺点，损起我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我记得高中那会，女生堆里在悄悄看丰胸食谱，有天转到我手上了。我趁自习课在钻研，并记小本本上，翘课打篮球回来的陈要猛地一探头，“邱央你看啥呢？”

　　其实我俩常各自埋头看小说，见怪不怪了。可是偏偏我脸红了。虽然平时称兄道弟哥俩好，但此时此刻我清醒意识到陈要是异性。

　　见我不对劲，他就更来劲了，“不会是小黄书吧？”他笑得贼兮兮，过来抢。

　　我死死捂住我的书，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挠了我胳肢窝一下，我怕痒，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失去抵抗，被他把书夺取了。

　　“丰胸食谱？”他神色怪异。

　　叫你看了？害羞了吧？脸红了吧？自找的。

　　“这个书不适合你。”他说。

　　他的意思是我不需要？

　　“字典里并没有说“丰”的意思等同于“无中生有”。”他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七窍生烟，要不是被陈要拦着，我就要去举报陈要的手机藏身点了。

　　可见这个人嘴贱是源远流长的。

　　我一松手，发现话题已经歪得要倒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陈要。

　　“我和郁欢关系挺好，我都知道啊。”刘苗终于插上话了。

　　谁说男孩子不八卦了。

　　“你们真是……够了。”不过说实话听到有关于陆然和他女朋友的消息我竟然无动于衷，原来我以为的余情未了也不过如此，我回来，我想找他问清楚，或许都只是出于不甘心和委屈吧。

　　“你说说咱们的话题怎么从央视新闻转到民间八卦的，一下子都被你俩拉低了档次，不过说真的，这个陆然，现在可是我们院的公敌了，我们院本来没几个女生，大家都想内部解决终身大事的，僧多粥少，竞争激烈，偏偏那么多小师妹对陆然争先恐后，最后院花还壮烈牺牲。”刘苗边说边摇头。

　　“既然不想讨论民间八卦，拉低谈话质量，那就闭嘴。”陈要沉着脸。

　　刘苗见陈要莫名变情绪，摸不着头脑，我想他可能是以为总提陆然会在我伤口上撒盐吧，于是和刘苗解释了我和陈要还有陆然的关系。

　　刘苗一脸震惊，“原来你就是……”
　　还没说完，就被陈要瞪回去了。

　　“不会我在你们学院也很出名吧……？”我咽下一口咖啡和惊讶。

　　“久仰久仰啊。”他抱拳，侧着脑袋对陈要挤眉弄眼，感情他的八卦来源都是来源陈要啊，看来之后要谨言慎行，不要以为陈要的嘴巴很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