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一纸空闲

2、四两纹银，贱卖一命

　　苏七的命，终是保下了！
　　但，他已不能说话。咬断了半截舌头，能活下来已是天赐福分。
　　上官可拿了药之后，将三两纹银给了江大夫。江大夫有些吃惊她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但更多的是欣喜。
　　好歹，这次这个妇人总算没有跟自己讨价还价了。
　　目送着江大夫拎着药箱离去，上官可打点好事情后，粗糙的手攥紧了苏白的手，往镇子上走。
　　“娘亲，我们要去作甚么？”苏白天真地问着母亲，眼睛却泛着盈盈的泪光。
　　儿时家境比如今好，爹爹总教她识字，她记性好，便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况家中曾有许些书，她大致也能自己看懂，每每空余，唯一的爱好就是抱着爹爹的书看，是以如今，当她看到娘亲手里的那一纸文书时，自是理所当然的知道，娘亲，把她卖了。卖了四两纹银，给爹爹看病。
　　但，她不怨，真的，娘亲爹爹对她那么好，她知道娘亲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如此……
　　已走到镇子里最繁华也是最混乱的一条街道，苏白似乎已经看见了前面几个买人的大汉，他们似乎正和一个布衣男子讨论着身旁一个男孩的价钱，在他们旁边，还有几个似乎已经签好契约的男孩，他们乖巧地站着，眼睛里全是害怕和惶恐。可是上官可却是突然拉住她往巷子的拐弯处，然后兀地蹲下，将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塞到她手里，眼睛却不敢看她。
　　“这是一两纹银，阿白拿好，以后努力攒够赎身的钱，这般才不会永远为人之奴……娘亲，娘亲对不起你……”上官可泪落不止，她何曾如此，奈何已回不到过去，要是苏七死了，那她又如何将两个孩子养活？！她已不再是那个只会抚琴吟诗的春闺少女了！
　　“娘亲……阿白不怪你……”八岁的孩子，再是懂事，心中也掩不住情绪，苏白能忍到现在才哭，已是极限，她红肿着眼睛看着上官可的脸，不敢哭大声，只能小小地呜咽低泣。
　　“阿白，女儿家不值钱，娘亲与那二人说你是男孩，只是早已净身，欲成宫里的公公，所以以后切不可在外人面前如厕和沐浴，知否？”抹去脸上的泪，上官可严肃地对女儿道。
　　“知了！”
　　“虽然识得字，可切不能让他人知晓此事，知否？”
　　“知了！”
　　“往后与父母别离，他人之言，不可亲信，尤其是男子的花言巧语，切不能听，待人以宽，切不可意气用事，知否？”
　　“知了！”
　　“此是男儿物什，往后就是你的宝贝，别人若道你是男是女，你只需说自己已净身即好。”将一个素色锦袋递给苏白，上官可抚了抚她的头。那是曾经的一个邻家，为了生计，不得不将儿子净身进宫所留的，他们原是准备给儿子拿着，却不想他们搬离时，落在了旧屋，被上官可捡到。
　　仔细看着女儿小小的面容，她心中愈发酸涩，可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富家小姐，她已懂得柴米油盐，更懂得了人情世故。所以，她必须将女儿给了那几个人！
　　“我儿……自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只是跟着爹娘受苦了，往后遇着贵人，再来此处寻父母罢！”上官可终究还是将苏白给了那几个大汉，说尽了好话却不看苏白一眼，试图挺直腰地离去，却再没有力气，只能仓促地离开。
　　一个大汉伸手往苏白□□处一摸，苏白下意识的一躲，他却不恼，直道：“小儿，你‘宝贝’呢？”苏白想了娘亲方才的话，将那个素色锦袋给大汉一看。
　　“小儿，就这般想当公公？”大汉打开一看后还给了她，一双铜目怜悯地看着她。
　　“嗯。”苏白点头，将‘宝贝’小心翼翼地收好。
　　大汉转头，却是不再理她。
　　几个同被卖来的男孩听了苏白和大汉的对话，知晓她是个‘没的’，不由远离了她，只有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眉清目秀的男孩走近她，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我叫陈生，十岁。”声音清脆却带着些好奇。
　　“苏白，八岁。”苏白打量了陈生一眼，缓缓道。
　　灰色的布衣上许多布丁，可面容却干干净净，身子虽然比一般十岁的孩子要小许多，可却胜在没有其他孩子的面黄肌瘦，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十分清秀。苏白朝他微微一笑。
　　在苏白打量陈生的同时，陈生也打量着这个‘假男孩’，是的，假男孩。因为，陈生已经知道，她已经‘净身’。
　　干净而与他同样有着补丁的青色衣裳，布料虽然是布衣，却是比他的要好一些，身子看起来特别小，似乎才五岁的样子，身子也才高到他肩膀，和他不同的是，虽然她的脸上脏兮兮的，头发却束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直让他感到，似乎，她也曾是个贵公子。
　　特别是，看着她朝他笑的时候，陈生觉得自己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长得这么小，比我还小这么多……对了，你净身了吗？”尽管知事了些，可到底是孩童，陈生这般自然的问出这样唐突的问题，苏白也只是淡淡地答了声是。
　　“你……不生气吗？”意识到自己问了多么突兀的一个问题，陈生不好意思地看着苏白。
　　“没有。”难道她该生气吗？
　　“可没有‘宝贝’就不是真正的男子了呀！”陈生疑惑地看着苏白，困惑不解。
　　苏白不明所以，却是知道，以后不能这般自然地说出自己净身的事情。或许，她应该为别人说自己的‘净身’而感到羞辱……
　　但是，天色渐黑，大汉们带着十几个男孩往他们的住所去，已没有人再和苏白讲话，她只是感受着胸口上的一两银子，紧攥住自己软软的‘宝贝’，不言不语地跟着大汉们走。
　　她不知道她将会去往哪里，更不知道她身上将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她的离开可以救得爹爹的命，她已是很高兴。现在，她要做的，只是努力攒够钱，赎身，然后回去找爹爹娘亲还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