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流》誓食十狮

15、少女颜色人初识

　　一路的风霜，一路沉浸在萧逸泉的聒噪声中，京都的城墙，终于见到影子了。
　　进城前，玲珑想起刚到京城时遇到的场面，有些不寒而栗。萧逸泉的名声太大了，玲珑可不想无辜的成为全京城女子的箭靶子，所以硬是在萧逸泉的不满中闭着眼跑了。玲珑心里放不下事，进城后一路奔到“醉卧美人膝”，想问问花解红那铃铛是什么来历，可惜这里前门没开，玲珑绕了路，来到侧门，这才看见几个洒扫仆人正在收拾院子。
　　玲珑喊了一声：“打扰了各位，在下玲珑，想见花解红花姑娘，劳烦哪位前去通报一声。”咦，花姑娘，怎么莫名有些邪恶呢？
　　众人面面相觑，道：“老板娘一个月前外出游玩了，没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的，姑娘可有急事？”
　　玲珑一怔，怎么这么不赶巧？我刚回来，她倒走了，内心抑郁之情实在不可言表。正想向外移步时，忽听院子里有人道：“门口站着的可是玲珑姑娘？”
　　玲珑回头一看，一身干净素雅的崔妈妈笑盈盈地站在正房门口，还冲着玲珑微微福了福身。玲珑忙抱拳还礼，然后双脚抹了油似的跑过去：“崔妈妈，花姐姐去哪里了？”
　　崔妈妈道：“难为姑娘还记得我。我们姑娘性子野，每年都会出去游玩大半年。她走时并未告知我们，所以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知道。”
　　玲珑心里的急切慢慢的趋于平淡，又问道：“花姐姐家在哪啊？可有什么亲人？”
　　崔妈妈拉着玲珑进了屋，拿出些果碟糕点来给她吃，然后才道：“我们姑娘的事，没人清楚，她从不说，我们也从不问。只知道她本事极大，眼光也极高，但凡有人能入她的眼，必是有些个见识的。我们一众人都是机缘之下受了她的恩惠，又无处可去，所以才在她身边帮她照应着家里。”
　　玲珑吃着糕点，嘴里却没什么滋味。
　　“对了，上次您和二皇子走后，我们姑娘曾经说过，你们之间有大因果，若是你有求于我们，我们一定要应。还说，看在六柳的面子上，会尽力保你周全。”崔妈妈道。
　　玲珑感觉脑间想起一个炸雷：六柳！那可是师父的名字！想当初，自己还以为师父喜爱陶渊明，所以自名六柳，后来才知那只是一个巧合。这世间有谁能知道师父的名讳？这花解红怎么如此了不得？连蓬莱岛的事，她都知道？看来，她和师父有旧，所以才会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照看我。至于那个奇怪的铃铛，应当也是师父所赠。
　　蓬莱岛虽隐蔽，但却并不是不通人烟，《蓬莱志》上记载过的登岛之人就有七八人之多，而且，自己还在岛上见过楚岚朝的父母。若是花解红去过蓬莱岛，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花解红的岁数看起来不大，要是真与师父有旧……呃……有些不敢想了。
　　崔妈妈见玲珑在出神，那眉毛一会挤在一起像要打个死结，一会又舒展开来像花苞初绽，不由得有些好笑。
　　玲珑回了神，向崔妈妈道了声谢，便飞快的跑回了瑞升客栈。
　　瑞升客栈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有指点江山的才子，有临时歇脚的行人，有风尘仆仆的来客，也有喝酒猜拳的闲人……玲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足的踏入了客栈大堂。
　　“哟，玲珑姑娘！好久不见，去哪发财了？”当初给玲珑带路的小二哥迎了上来，殷勤的接过玲珑手上的包袱，一边给玲珑引路，一边笑嘻嘻的问道。
　　“就是出去走走而已。小二哥，看起来客栈生意不错啊！”玲珑指着大堂内的众人。
　　“哟，说起这个还得谢谢姑娘你呢！”小二哥转过身，将玲珑引到门外：“瞧，自从那日你将这脚印一路印到我们门口，这生意就好得不得了！人们在街上走着，总是不经意间就顺着脚印走到了这。后来我们掌柜的又请了几个不同菜系的厨子，所以这生意就越来越好了。对了，掌柜的还说你是我们的福星，要拨出一间房，专给你住呢！”
　　玲珑听了大喜，忙问道：“哪间房拨给我了？”
　　小二挠着头，说：“掌柜的只这么说，哪间房我也不知道，刚好现在带你去见见他，走吧。”于是二人奔着客栈后边的小院走去。
　　玲珑虽在这里住了好久，却不知这掌柜的也是住在这里的。二人穿过大堂，绕过一个天井，又转过厨房，拐了几拐，来到了一排房子前，小二指着这排房子当中的一间道：“这是我的屋子，姑娘以后有事可以来这里唤我。半夜饿了来找我，保你有好东西填肚子。”接着，小二领着玲珑走到拐角处的一个漆黑小门，伸手敲了敲。不大会，里面传出拉门闩声，接着，门开了，二人走了进去。
　　只见门里种着各色鲜花，并一个小小的池子，池子里养着一些鸭子，正在热热闹闹的洗澡。再看旁的地方，有一间四窗的房子，房门口摆了椅子并矮几，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并一个茶杯，椅子上坐的，正是瑞升客栈的掌柜。
　　“掌柜的，玲珑姑娘来了，我刚好带了来见你！”小二高声吆喝着。
　　掌柜的微睁了眼，见到小二提着包袱确实领来个人，于是坐直了身子向玲珑道：“姑娘回来了，快来坐吧。”
　　玲珑大方的走过去，款款落了坐，道：“掌柜的好啊！”
　　“好好好，哈哈哈，当然好。我这客栈在京都本不是个起眼的地方，倒是亏了你，如今竟成了数一数二的好去处。”掌柜的摸着肚子笑道。
　　“也是掌柜的经营有方，能留得住人！”
　　听到这，掌柜的笑得更开心了，满脸的褶子挤在一起就像一朵万寿菊。
　　“恕在下无礼，还不知掌柜的如何称呼？”玲珑侧身道。
　　“我姓钱，叫我钱掌柜就好了。”掌柜的答道。
　　玲珑趁势赶快又拍了个马屁：“好姓，好姓！常言道多钱善贾！钱掌柜定然会堆金积玉，腰缠万贯！”
　　这几句话更是夸得钱掌柜浑身舒坦，对着小二道：“小路，带着姑娘到她之前住的那间屋子，以后那间屋子就不挂牌子了。”
　　“好嘞！玲珑姑娘，请！”
　　玲珑对着钱老板道了好一通谢，然后随着小二回到了前边客栈。
　　玲珑在屋子里左转右转，开心得不得了。住房问题解决了，接着就是吃饭问题了。凭着自己一把子力气，应该不难找到个差事。正琢磨间，忽听外面有人敲门，一边敲一边道：“玲珑，玲珑！”听来，竟是萧逸泉的声音。
　　玲珑起身打开门，果见萧逸泉在外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这会，他已经洗去风尘，里面穿了件金丝滚边的白色长衫，外面套了件紫色纱质外罩，看起来风采翩翩，高贵异常。
　　“快收拾一番，我带你去个好去处！”萧逸泉满脸兴奋。
　　“收拾什么，就这么去吧。”玲珑不以为意。
　　“那怎么行！今天可是大场面，和我一起，可不能草率了。”萧逸泉不悦。
　　玲珑见他说的严肃，猜想这大场面必定不凡。可巧今天自己得了免费住房，心情好，便也有了凑热闹的心。“没准能在萧逸泉的帮助下寻个活计呢！”想到这，玲珑打开包袱翻了起来。
　　萧逸泉在一边皱眉看着玲珑翻找，不悦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别找了，跟我来。”
　　萧逸泉拉着玲珑一路来到了城中心的一家成衣店，玲珑抬头一看，牌匾上书“百绣坊”三个大字。
　　“锦娘，快出来快出来，火烧眉毛了。”
　　“来了来了我的爷。”层层纱曼之中，走出一丰/乳/肥/臀，浓妆艳抹的女子。那女子行走之间还打着哈欠的，胸前荡漾着层层涟漪，看得玲珑瞪大了双眼。
　　萧逸泉对那人间胸/器恍若未见，只焦急地道：“快给这姑娘好好拾捯一番，我要带她去赴宴。”
　　“多大个事，值得你如此大呼小叫的！”锦娘幽怨的瞪了萧逸泉一眼，“赤霞，橙樱，黄玉，绿痕，青鸾，蓝滟，紫缀，别在后边躲着了，快来。”
　　话音刚落，从后边一路出来七个高矮不均、胖瘦不一的女子。这些女子进来并未说话，向萧逸泉行了个礼，然后齐齐拉了玲珑向后堂走去。玲珑看着眼前一片雪白的酥/胸，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醉卧美人膝”，不对，美人膝的姑娘可没这么开/放。玲珑觉得前途未卜，只能抖着嗓子喊：“救……救命……”可玲珑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就差点气晕过去！萧逸泉那厮，竟然正在和锦娘调/笑，完全忘记了自己！
　　七人先拉着玲珑来到一处水波盈盈、雾气缭绕的室内，不由分说抬着玲珑的四肢将她丢进了池子里。接着，其中四人脱衣跳了下来，有人扯了手，有人拉了脚，帮玲珑洗起澡来。玲珑眼前五颜六色一一闪过，看得她眼角抽搐、许久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周身上下都被人摸尽了。
　　接着，四人拿着浴/巾将玲珑裹了推出去，有人抹头发，有人量体/围。玲珑想奋力挣扎开去，却见有一人拿了一箱明晃晃的东西走过来，又有两人按住玲珑的肩膀道：“别动，小心剪破了手。”说着拿出其中一把剪子，开始修剪起玲珑的指甲来。
　　玲珑不敢动，忽觉屋里有些淡淡的茉莉花香气。转过头去，见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个香炉模样的东西走过来，另有人拉起玲珑的头发，开始熏香。正诧异间，又有人拿了瓶瓶罐罐各种瓷瓶走来，一个个打开抹在了玲珑的脸、颈、手等身体各处。各种香熏的玲珑鼻子痒痒的，却强忍着不敢打喷嚏，难受极了。
　　拾捯的差不多了，有人拿来几个托盘，上面放着衣服及各种钗环饰品。玲珑被人拉起来，恍恍惚惚的套上了衣服和外衣，然后又被按在镜子前坐下。有人梳头，有人描眉，还有人蹲在旁边帮她涂指甲。玲珑脑子里已经乱了，只觉得自己如案上鱼肉，被这帮刀俎狠狠的蹂/躏着。
　　“我的爷，你可好久没来了，这一来就带来个小丫头，真是伤人心啊！”锦娘轻轻推了推萧逸泉。
　　“能伤锦娘心的人，怕是没出现呢。对了，都等了这么久了，人怎么还不出来，我们可要迟了！”萧逸泉一边和锦娘调笑，一边看着外面的太阳算着时间。忽听一阵脚步声逐渐逼近，有人一打帘子，果然是玲珑她们出来了。
　　萧逸泉望过去，只见赤橙黄绿青蓝紫中间，一个粉紫色身影亦步亦趋。小巧绣鞋在裙底若隐若现，一身粉紫纱衣随着步履微微起伏。双手轻握垂于小腹，说不出的款款有礼。细腰柳肩，一头长发瀑布般顺势而下，头上珠钗摇曳，见之生情。再看脸上，斜眉入鬓，两只瞳孔似有秋水潋滟，顾盼生情，让人徒生爱怜。
　　玲珑微咬了唇，很想和萧逸泉告个状，不成想喷嚏憋久了，竟憋的眼中有了水气，整个人看起来欲说还休、楚楚可怜。
　　萧逸泉狠狠一怔。自打认识玲珑，玲珑就是一身黑衣武士打扮，虽看得出是美人坯子，无奈身材娇小，总觉得还是个没长成的小娃娃。今天这一番打扮下来，萧逸泉才猛然发现，身边这枝头豆蔻，也到了该爬墙采摘的时候了。
　　见萧逸泉只看着自己愣神，一点都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玲珑眼泪汪汪的抬眼看了萧逸泉一眼，委屈的道：“还不过来扶我一把！”这一声叫的小极了，玲珑生怕自己太大声会把头上的珠翠震下来。
　　萧逸泉听到这幽怨的语调，回过神来，疾步过去搀住了玲珑。
　　“锦娘，派人去我府上领银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萧逸泉见玲珑站稳了，忙松开手转身走了，生怕自己一时情急做出什么禽兽行为。玲珑迈开步子刚想走，就觉得头上的东西歪向一边，扯得另一边头皮疼，忙用手扶住了脑袋。脖子以上完全不敢动，玲珑只好转动眼睛看路，偏偏身上的裙子有好几层，蓬蓬松松挡住了玲珑向下的视线，急得瞬间冒出了冷汗。
　　萧逸泉没听见身边脚步响，于是纳闷回头看去，只见玲珑脸上的表情更委屈了，一手扶着发髻，一手拎着裙子，犹犹豫豫迈不开腿，看得萧逸泉心花怒放，忙回去拉起她的手，慢慢领着她走。
　　一高一矮一深一浅两个紫色身影徐徐走在京都最热闹的南承路上，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还不时发出赞叹之声。须臾，有人恍然叫道：“呀，这女孩儿是谁呀，二皇子对她怎么这么好？是二皇子的心上人不成？”
　　“什么？那是二皇子？”所有人都如突然醒悟般，视线更加炙热了……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就从各个路口店铺之中跑出了好大一群围观的人。更有些府第小姐得了信，坐轿子车马赶来的。
　　玲珑听着周围人的言语，大体上是对自己的好奇，其次便是些女子的叹息愤恨之声了。玲珑本是不怕人瞧着的，但此刻却产生了想逃的意念，非常希望哪处能发生什么大事，将路人都吸引了去。
　　见此情景，萧逸泉却拉着玲珑的手，缓缓的走着，不见了先前的焦急，仿佛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这位少女，是他的人。就这样，二人悠悠的穿过南承路，走出了城门，来到了京郊。至于那些闻讯而来的小姐们，只能又一次卡在了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