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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掌勺少盐是一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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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郭家镇就下了马,一路慢慢的走着。玲珑本想去裴家米铺看看,可那里毕竟不是自己做主,带着萧逸泉去怕有些不好,想了想二人还是选了间客栈进去了。
上次玲珑不小心毁了客栈刘掌柜的柜台,玲珑本想去道歉的。可一想到那老家伙竟然还去乔府故意告了一状,玲珑心里便有些不痛快,所以这次选了另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明显不如刘掌柜那家大,客人也不多,但整体看来还是很干净的。
玲珑萧逸泉一进来,伙计就马上跑了过来,热情的问着他们打尖还是住店。玲珑和萧逸泉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几样小菜,然后若有所思的盯着窗子外面的集市。
集市仍是那副冷清中掺杂少许人气的感觉,不过少了好些衣着华丽的奴仆,都是些普通百姓而已。
这时,忽从街角拐过来一队衙役,个个面露疲态,像有说不出的心酸。众衙役步履踉跄,一会儿就来到了玲珑所处的这间客栈。
“掌柜的,提神醒脑开胃的东西来点,有安神的也来点。”其中一个衙役说道。
“好嘞,今天新酿的酸梅汤,马上给各位爷拿来。”说完,拎着伙计一道向后厨跑去。
“大哥,我再也不想做衙役了,我想回家种地。”看起来最小的一个衙役说。
“小东,别这么没出息,死尸什么的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这几天跑来跑去,还真是累,别说你个新来的,连我也有些受不住了。”点菜的那个衙役说道。
“也别怪小东害怕,咱哥几个当了这么些年差,也是头一遭见到这样……”话没说完,那个一脸胡茬的中年衙役竟然满脸菜色,抚着胸口喘了良久。
“都别说了,一会还吃不吃饭了?”点菜的那个衙役不满道。
一时间众人无话。
玲珑听着有些古怪,倒也隐约有些明白,乔府怕是真的出事了,而且很惨。
萧逸泉看了看众衙役,又看了看玲珑,拿起茶壶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玲珑:“这地方看来没法呆了,要不我们先赶路吧?”玲珑点了点头,二人放下些钱,走出门外,牵了马就奔着京都方向赶去。
约摸到了傍晚,二人仍没到下一个城镇。萧逸泉眼见着玲珑有些不对劲,却也没出口询问,只是跟在她身边默默的打马。
“萧逸泉,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玲珑脸上镀着一层夕阳的柔光,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落寞。如今故地重游,想起曾经和楚岚朝在一起的日子,玲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萧逸泉见她问的认真,收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想了想道:“怕是日思夜想还要朝夕相处吧?”以前那些女子,都是腻在自己身边,她们那大概就是喜欢吧?
“若是日思夜想尽是些糟心事,想朝夕相处却又顾虑重重,畏首畏尾以不变应万变,这种喜欢,不是真的喜欢吧?”玲珑问。
“我觉得无所谓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人生在世不容易,应当是怎么快乐怎么来,管他是真喜欢还是只想占有,只要让自己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只快乐一刹,那种回忆也是深入人心的。”萧逸泉也默了。
“意思就是说,只要自己高兴就好?”玲珑侧头。
“对,就是这样。若是得到能让自己高兴,那便去争,若是得到后觉得不是那么高兴,那就丢掉了再去争新的。人的一生,就应该是不断取悦自己的过程,这样的一辈子就是我的毕生所求。”萧逸泉抬了抬头,定定地盯着前方的路。
玲珑明白他所说的道理,可想到自己,怕是不会如他那般潇洒。自己每次做决定,都是从理性出发,就算不是最想要的,却绝对是最合适的。习惯不容易改变,想来想去,自己都不能如愿做一个洒脱之人,像萧逸泉那样活得恣意。看来,还是收收心,完成眼下的任务吧。至于其他,走一步算一步吧。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的思考着有关人生的哲学。走到日头落山,二人竟然没说一句话。
“今天怕是要露宿荒野了。”萧逸泉看着阴沉的天,有些担忧,“夜里怕是会下雨。”
玲珑也仰头看了看天,深浅不一的灰覆盖了整片天空,像是一个个囚禁牢笼中的恶魔,愈发显得这个世界的狰狞与可怖。
“露宿就露宿呗,我们两个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常言道\'滴水不露\',若是你的武功能达到这般地步,想必这天下也没什么敌手了。不如你就站在高处舞剑,顺便为我挡个雨?”玲珑好心建议。
“你……还真敢想啊……”萧逸泉木了。
玩笑归玩笑,玲珑和萧逸泉还是向前走着,同时仔细观察附近有没有什么遮雨的山洞什么的。
天越来越黑,风越刮越猛,路边的树逃命般的摇着,细碎的沙粒夹在风里打在脸上,让玲珑有些莫名的兴奋。
“咦?真是天助我也,小丫头,你快看那边!”萧逸泉出声。
玲珑顺着萧逸泉的手望去,只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二人拿出马鞭打马飞奔,真有见到了老乡的喜悦。
奔到近处,才发现此处竟是一处临时军营!当中一个大帐,四周有二十几个小帐,军士不知多少,只能看见三五十人正在巡逻,帐子的后面有袅袅炊烟升起,不过还未升高,便已随着狂风消散了。
玲珑萧逸泉还未到近处,就已经被看门的士兵发现了。那两个士兵怒目圆睁,握紧了手中兵器,厉声问道:“什么人?”
萧逸泉冷着脸,丢了一块玉佩过去,道:“叫你们白掌勺出来见我。”
那兵士心中正纳闷,军营厨子不姓白呀,但见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神色间均是倨傲不耐,便止住纳罕,向同伴递了个眼色,然后捧着手上的玉向大帐飞奔了过去。
玲珑侧头,萧逸泉堂堂二皇子,说他识尽天下美女玲珑绝对深信不疑,但军营中的掌勺他都认识?未免太过奇怪。而且此时萧逸泉一脸的刚正不阿、神鬼莫犯的表情,倒叫玲珑有些好笑——一个人嬉笑惯了,就算是认真,看起来也有些不伦不类。
只一会,那帐中便跟出了一个一身盔甲的人。玲珑向那人瞧去,只见他步履沉稳、走路带风,身后一大红披风甩来甩去,看起来甚是英武。等那人走近了,玲珑才看到盔甲里那双波澜不惊的墨眼和刚毅的脸部线条。师父曾说,仗打多了,人的气质会变的沉稳狠戾,见了这个人,感到了绝对的沉稳,和一丝……漠然?玲珑诧异。
“我当是谁,荒郊野岭还偷偷摸摸驻扎的,本也没有第二人。”萧逸泉扯着嘴角下了马,摇着扇子一步一步晃到那人面前。
“参见二皇子殿下。”那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萧逸泉风骚的一抖,利落的收了扇子,笑道:“起来吧。”
那人站起身,仍是毫无表情,仿佛参拜了萧逸泉后,萧逸泉就凭空消失了一般,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
“我和朋友本想赶去下一个驿站,不想竟耽搁了,本以为今晚要睡在野地里,可巧你就出现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呀。”萧逸泉对玲珑勾了勾手,然后站在那里等玲珑过来。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骑着马站在军营大门外呢,于是下了马朝萧逸泉走去。
“卑职一介武夫,不敢与二皇子称兄道弟。二皇子乃千金贵体,怕是住不惯我们这粗鄙军帐。”
“我以前也没少住,如今怎就住不惯了?别站在这吹风了,跟我进去吧,白掌勺。”说罢,萧逸泉一手背过身后扶着冠带,施施然走进了最大的军帐。
玲珑瞪大了眼睛看向这白掌勺,心道哪个不负责任的父母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明明是戍边守业的男儿郎,硬是叫成了隔壁狗剩的语气。试想,两军对垒,互相叫阵,敌方派出一大嗓门:“白掌勺,你做的菜难吃死了,白白掌勺一次,还是出来受死吧!”这仗还怎么打?
可巧那白掌勺向玲珑瞥了一眼,玲珑吓得一激灵,忙抱拳打招呼:“白将军。”
白掌勺略微点头,算是回应,向帐内走去。玲珑甩了甩脑袋也跟了进去。
二人进了帐子,玲珑发现萧逸泉正歪在榻上吃水果,龙眼大小的紫葡萄被葱白的手指推进桃红的嘴里,看得玲珑一怔,心道真乃妖孽!
“白掌勺,我饿了,你去做饭。”萧逸泉晃着二郎腿,惬意得很。
白掌勺没理他,见身后玲珑傻傻的站在门边,于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玲珑这才走过来,坐在了最下首的椅子上。
白掌勺也捡了把椅子来坐。
“你怎么在这?”萧逸泉坐直了身体,笑嘻嘻的问。
“我剿匪归来,一路上只捡近路,今天刚好宿在这。”白掌勺回答。
“急着回来是为了你妹妹?”萧逸泉道。
白掌勺点了点头。
“你妹妹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萧逸泉难得的庄重起来。
白掌勺只默默看着他,不语。
不一会,有兵士过来摆了饭,三人吃完各自收拾妥当,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玲珑回想着白日里的情景,才隐约觉得这白掌勺恐怕就是神威将军府少将军白少灼了。听萧逸泉说,神威老将军武举出身,为天运开疆扩土,用兵之神,举国称赞,故而深受先皇倚重,所以赐了世袭的爵位。不过将军府子孙不甚繁盛,旁系虽多,嫡系却总是一脉单传。后来当今天子登基,老将军在平叛孝亲王之乱时不幸中毒而亡,其子顺袭爵位,可惜在平叛北齐之乱时不幸战死沙场,夫人殉情而去。堂堂神威将军府,只留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皇上悯其兄妹年少,特意让白少灼八岁就袭了爵,不必议政,不必上朝,只安心在家里领俸禄。可那白少灼不甘如此,很是争气,命人假扮自己在家里习武,只身闯进青云山剿灭了一窝土匪二百余人。皇帝既惊且叹,认为他领兵之风采不亚于其祖父和父亲,于是开始任命白少灼一些差事,到今天差不多也十年了。朝中还盛传皇上会将逸菡公主嫁给他,不过他本人却对这消息不予置评。其妹白绍妍是公主伴读,常行走于宫内,对于公主可能做自己嫂嫂的消息,也表现的宠辱不惊。
玲珑躺在床上,心内不禁感叹世事无常,人命皆如草芥,尊贵如神威将军,命运也是如此坎坷,看来,萧逸泉说的对,还是及时享乐才不枉此生啊!
第二天一早,玲珑还没醒,就被外边的拔营声吵醒了。玲珑穿戴完毕走出帐子,发现天色尚早,但士兵们的营帐都已收拾妥当,只余下萧逸泉、白少灼和自己的帐子没收。有士兵把洗脸水端到玲珑帐内,玲珑赶快回去洗了。洗完了才注意到,只这么一会功夫,帐子里的东西就收拾的七七八八了,玲珑不禁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自己动作太慢了,还是这帮士兵故意的。
出了帐子,发现萧逸泉正在外面打拳,几个士兵正在拆他住的那个帐子。玲珑走了出来,便有士兵提醒她走远点,小心些。玲珑木木的回头看去,发现自己住的帐子也收了起来。
这是急什么呀!玲珑心里感到莫名其妙,这下看来,想要歇脚就只能去白少灼的帐子了。忽而又有一些士兵端了盆盆碗碗各种餐具进了白少灼的帐子,萧逸泉收了把式,努了努嘴,然后进了白少灼的营帐,玲珑跟了过去。
二人进去时,白少灼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榻上看信。萧逸泉走过去大摇大摆的坐在桌子前,一边舀了碗汤,一边说:“你这行事的风格还是没变,好在我早有准备。”
白少灼收了信,也来到桌边,示意玲珑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了。
“你们是要随我回京还是要在路上玩山玩水?”白少灼问道,然后开始吃饭。
“我当然是无所谓,玲珑,你觉得呢?”萧逸泉喝了汤,也开始吃饭。
“我都行,听你们的吧。”玲珑看了看桌上的餐点,有粥有饼还有些咸菜,不错。
“既如此,我们便随你一起走吧,早些回去,早些安心。”萧逸泉道。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每天赶路,扎营,吃饭,睡觉,吃饭,拔营,赶路……玲珑深深觉得,这白少灼虽沉稳,却是个急性子的人,而且生活极规律,每天扎营吃饭赶路的时间居然都是一样的,堪比电子计时器。这样下来虽无聊,但这路上的时间竟省了不少。当初自己和楚岚朝一路走官道游山玩水,走了两月余才从京都走到郭家镇。如今随着白少灼一路披荆斩棘地开辟新路,竟然走了一个多月便从郭家镇到了京郊。
这一个月的闲聊中,玲珑也知道为什么萧逸泉要叫白少灼为“白掌勺”了。“灼”字拆开为“火”、“勺”,掌勺要火,所以就这样叫他,他妹妹的名字更好笑,本来白少妍一个娇滴滴的名字,硬是被萧逸泉叫作“少盐”。每次萧逸泉当着白少灼的面故意对着玲珑普及这些事时,白少灼都默默的抽出刀来擦,萧逸泉就马上噤了声。玲珑觉得这个动作像极了她拔刀时的英姿,所以心中觉得,这白少灼是个大英雄,与身边交往的人都不同,也许二人能当个知己什么的,因此,对白少灼的行为稍稍留意了起来。如此一番,玲珑发现除了拔刀的气质,二人竟无一丝共同之处,渐渐的便又回到了客气的距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