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50、第五十章

　　“你们未免把我司马楠想的太简单了。”
　　司马楠话音一落，松林之中便有异动。
　　只稍片刻，围着司马楠的那几十个人身后，便又出现了一拨人，堵在那几十个人身后。
　　这样的清醒，连风君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没有想到，这帮人竟然能躲过她的察觉，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江湖上，能避人耳目巧妙埋伏的，只有万隐门。
　　奉月没有想到，司马楠竟请了万隐门！
　　司马楠并没有给他们过多的停顿，只说了个字：“杀。”
　　无月的夜，厮杀骤起。
　　奉月的耳边回荡着利刃间的碰撞，以及死亡前最后的呜咽。
　　这样的声音，奉月早就听得麻木。
　　血腥逐渐充斥整个黑夜。奉月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看到自己人挨个死去，却不为所动。
　　甚至——她眼中没有一丝担忧。
　　为什么师父还不让她去帮他们？
　　奉月有些急切：“……师父？”
　　风君看着下面的局势，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是时候了。”
　　奉月还未听懂师父的这一句话，肋下三寸处便被近在咫尺的利刃刺穿。
　　风君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奉月，不要辜负了丞相大人对你的信任。”
　　“师……”
　　风君未等她说什么，带着她轻身一跃。
　　“司马楠——”
　　奉月被狠狠甩到地上，身子刮过干燥的泥沙地面，停至司马楠跟前。
　　司马楠看到一步之外重伤的人，出声呵止还在厮杀的人。
　　奉月知道，风君的那一刀并不致命。

　　这段刺杀，以司马楠带着奉月在万隐门的掩护下，安然回到一间山庄告终。
　　虽然伤口不致命，但奉月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一日。
　　司马楠亲自照顾了她一日。见她安然醒来，极为欣喜。
　　她已经相信司马楠之前所说的事情。
　　因为风君在松香崖上说完那句话之后，同时给她塞了一张纸条。
　　“取得司马楠的信任。”
　　——她终于明白，陆亦谦是早就知道她和司马楠的关系的。
　　但奉月的心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凉过。
　　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未脱离过陆亦谦的掌控。
　　为什么他们一定能断定，在自己知道和司马楠的关系，还会杀了他？
　　……这些年她不断的在变强，对于陆亦谦，只是个杀人工具么？
　　如若不然，她还指望奢求什么呢？

　　司马楠独有的那间山庄离京城较远，为了给奉月养伤，他陪伴了她三日。
　　直到她完全康复。
　　司马楠经常与她闲聊，更多的时候，倒像是他自言自语。
　　但他并不在意。
　　偶尔，他还会聊奉月小时候与他相处那段时间的事情。
　　“恬儿，今后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再让人动你分毫，哪怕是陆亦谦。”
　　奉月不明白司马楠做的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即便她是他的表妹，可多年相隔，毫无感情可言，与陌生人有何分别？对一个陌生人，又有哪个人，会甘愿涉险只为救她？
　　从小奉月接触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只有陆亦谦是她黑暗世界中的一道温暖，却又遥不可及。在风月看来，人都是无利而不往的，司马楠此番，或许，是有别的意图。
　　“那时候你才三岁，总要我带你出去玩，你特别喜欢吃麦芽糖，但姑姑不让你吃，你就对我撒娇，让我给你买……”
　　“那时候我会做草蜢，你很喜欢，整天缠着我给你编一个。”
　　“你是姑父姑母唯一的掌上明珠，脾气特别不好，谁都会顺着你。唯独在我跟前的时候，你会变得比较乖巧……”
　　司马楠想起儿时的往事，不禁失笑。
　　奉月面容淡淡的，仿佛他所说的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联。
　　片刻，她不合时宜的对他说了一句：“你就不怕我会趁机杀了你？”
　　司马楠闻言一怔，道：“你不会。”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对我如此放心。司马将军，你身为一国将军，驰骋沙场杀伐果断，如今却肯陪一个要杀你的敌人闲聊这些妇人之间的唇舌，我实在不明白，司马将军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样的好处？”
　　司马楠顿了顿，说道：“并不是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是心怀目的的。恬儿，我知道你身为一个杀手，见惯了太多的残忍和黑暗。但我对你并没有什么目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别的可以再有，但至亲之人，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有了。”
　　奉月一时难以相对。
　　至亲之人……
　　那些都太遥远了。

　　奉月是个杀手，从跟着陆亦谦那一刻，就要被训练的无情无心。
　　但对于罗刹盟的其他人来说，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情有心。
　　只因为陆亦谦。
　　如果没有陆亦谦，奉月会变得跟其他杀手一样，除了生，便是死。
　　那是杀人的傀儡。

　　奉月依然不相信司马楠的话。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与利不相干的感情？
　　即便是陆亦谦对她跟别人不一样，也只是因为她比那些人都要出色。
　　人生本与戏文毫无差别，总有一个点，将故事继续延续。
　　或者，让自己原本以为的路，变成另外一条从未见过的道路。

　　某个夜里，奉月换完腹部的伤药，烧掉了风君飞鸽传来的信条。
　　蜡烛无声燃烧，她望着手心里拇指大小的黄纸包愣神。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风君的掌握之中。
　　这证明，山庄内，有罗刹盟的眼线。
　　风君告诉她，明早将这一小包里的东西倒进司马楠喝的早茶里。
　　然后，她便能全身而退。
　　然而这次，奉月犹豫了。

　　无声燃烧的烛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一道反射而来的寒光映在奉月的眼睛。
　　她反应极快的翻身一跃，躲过那人的刺杀。
　　那人出剑的速度快到前所未见，奉月甚至都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全心应对。
　　剑面借着烛光泛着强烈的寒光，晃着奉月的眼。
　　她已经来不及躲避，脸颊上划过一丝丝的疼。
　　紧要关头，司马楠替她拦下了随之而来本该致命的一剑。
　　奉月回神，惊愕的看着司马楠的左手紧紧握着锋利的剑刃，血流不止。
　　奉月这才看清袭击她的人，是个模样冷眼的女子。
　　“将军，你——”那女子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陈年遭受过什么破坏，她同样对司马楠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
　　“雁子，我说过，不得伤她！”司马楠呵斥命令道。
　　“可是将军！她是罗刹盟的人，又与罗刹盟副盟主一直紧密联系，她都想要下毒害你了！你为什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毁在她的手上！”
　　司马楠握着剑依然没有松开，“这是我的事情，即便是出了其他的事，也不会殃及跟着我的你们。”
　　“将军，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诚心跟着将军，怎么会是为了一己之利？陆亦谦做梦都想要铲除你，罗刹盟的人个个都是没有感情的，你改变不了这个女人！”
　　“雁子，如果你是个忠诚的人，就应当服从我的命令！”
　　雁子神色有些担忧和焦急：“可是将军，我……”
　　未说完，便被司马楠打断：“好了，退下。”
　　雁子咬着银牙，欲言又止。最后忿忿的看了奉月一眼，才终于收剑离开。

　　那包药在方才的打斗之中掉在了地上，仿佛在向司马楠证实一切。
　　“我……”这是头一次，奉月想跟他解释。
　　“你的手……”
　　司马楠低头看了看，说道：“无碍。”
　　“还……还是包扎一下吧。”奉月转身便去拿自己方才用的伤药和纱布，借着烛光细心的为司马楠包扎着。
　　多年来在刀尖上行走，奉月对包扎伤口早就手到擒来。
　　此次司马楠的伤口伤的很深，几乎看到了骨头。他的这只手，很有可能会废掉。
　　司马楠看出她的担忧，像是安慰的说了句：“放心，我早有分寸，即便是那种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没有用右手，即便是废了，也还能上战场杀敌。”
　　奉月手里的动作突然一滞。
　　“你的手下都想杀了我，你为什么还要护着我？”奉月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我不是很明白。”
　　司马楠温和的笑道：“世上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如果我真的要下毒害你呢？”
　　“不会。”
　　“你怎知我不会？”
　　“我是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下毒害我，若是真的那样，我对自己也无愧了。这些年我也是刀尖上舔血走过来的人，想要害我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一个。我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他人？”
　　奉月怔了许久，那夜，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奉月没有对司马楠下手，阻挠了罗刹盟的计划。
　　这几日，虽然奉月和司马楠二人心知肚明，但彼此的关系并没有僵硬。
　　司马楠的伤虽不致残，但今后他的左手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灵活敏捷了。
　　隐藏在山庄内的眼线在奉月独身之时与她接头，再次给了她一包药，要她不能再有闪失。
　　奉月没有听从。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师父的命令。
　　也是第一次忤逆陆亦谦。
　　“告诉师父，让她转告丞相大人，我不会再杀司马楠。”

作者有话说

　　控制不住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