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32、第三十二章

　　“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冯夷顿了顿，继续说道：“宴笙是上古神龟，他的血肉，有延寿保命解毒之效，所以，你的状况，单单只有无妄花并没有什么效果，只有配上宴笙的血肉才能彻底让你恢复。”

　　我简直不敢想，那么几天，那些汤药，到底用了宴笙的多少血肉？

　　冯夷大概是猜出了我的担忧，便又添了一句：“你放心，宴笙并不大碍，割了之后，只需静养两日便能再长出新的来。”

　　“你也说了，要静养！”我的心像被放了千斤坠一样沉重，难受的厉害。“可是宴笙他并没有静养，他去了无妄山！”

　　眼眶一酸，我抽了口气，咬住嘴唇死死的盯着他。

　　冯夷见我掉泪，有些无措，“小阿井，你别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的情况容不得我们再有什么等待，若是没有宴笙的血肉再加上我调配的草药，你连第二天都撑不过去。”

　　“冯夷，我师父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对不对！”

　　“小阿井，你信我，宴笙他没有什么事，他只需要静养。你不要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嗬”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阿井，别哭。”

　　我隔着一层水雾，边哭边对他说：“你骗我。”

　　“我以神的.名义担保，宴笙他好好的，你睡一觉，明日他就会回来了。”

　　我呜呜咽咽的啜泣，没有理会冯夷的话。

　　他一直都对我说宴笙好着，若不是琼华今晚想挑拨离间，我又如何会知道宴笙割肉救我？

　　冯夷只是在哄我，若是宴笙只是受了小伤，又怎么会不回水府而要跑到那三重天上去？

　　“诶呀——，以前真看不出来，你会如此担心宴笙。”我这么一直哭着，冯夷也拿我没了办法。“罢了罢了，我便带你去那三重天吧。”

　　“真的？”我抬袖擦干眼泪，重新看着他。

　　冯夷耸了耸肩，“我不带你去，你岂不是要哭到天亮了？”

　　我欣喜的抓着他的袖子，“那冯夷，你现在就带我去——”

　　“现在也太晚了，算了，明日吧——”

　　“我不，我现在就要去。”我松开他的袖子，“除非你现在又是在骗我的！”

　　“好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去，可以吧？”冯夷微微俯身，“不过小阿井，我这可是冒着被天君责罚的风险带你上那三重天的，你可要记得我的好啊。”

　　“你只要带我去见师父，什么都好说！”

　　冯夷道：“真的什么都好说？若是要你离开宴笙跟我走呢？”

　　我一点也不受他威胁：“你若是不愿意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他突然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这回我准确的打开了他的手，冷眼睨他：“不许揉我的头！”

　　“诶呀，明明现在应该是你求我，怎么倒像我欠你的了？”冯夷不再逗我，“快去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宴笙。”

　　转眼立秋已过，天气渐渐转凉。连夜里的风都变得极为舒服。

　　此刻已过夜半，弦月当空。冯夷带着我出了渭水水府，往东南方向御风而去。

　　随着我们飞的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再往下看去，洛阳城和渭河变得越来越小。

　　我看到了这片大地上的所有景象。

　　原来天地，是这样的辽阔。

　　我捞起从我身边飘过的一把浮云，任由风将它吹散。

　　这是我曾向往的天地。

　　“冯夷，飞的慢一点。”

　　因为怕我不适应掉下去，所以冯夷一直都在拉着我。听到我的话，他侧首，“怕高？”

　　“不。我只是想好好看看。”

　　这样的高度我在魇境里已经经历过了，所以现在并没有过多的不适应。

　　冯夷应我要求，放慢了速度。

　　“有的东西，若是一直都有的，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会依然存在。”

　　我回头，月光明亮的映在冯夷的脸上。

　　我承认，冯夷的确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

　　“什么？”

　　冯夷没有回我。眼神示意远方：“到了。”

　　半个时辰不到，我们便到了三重天。

　　云层重重拨开，一座宫殿渐渐出现在我的眼前。

　　当我们穿透笼罩着宫殿的薄雾，踏上台阶那一刻，我们仿佛置身于白天。周围薄雾缭绕，极为寂静。两侧分别矗立三根雕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勾陈，螣蛇六神兽的天柱，除了最右侧雕着螣蛇的一根拦腰断裂，其余皆通深云九霄。

　　殿门中央还有一颗开满了花的白海棠。

　　抬头便可见上方悬挂着“执明殿”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确定宴笙的安危，便往执明殿跑去。

　　“阿井……”

　　我没有听到冯夷后面的话，只听到耳畔划过一阵奇怪的叫声。回头便看到有一个东西快速的朝我扑来。

　　我下意识用手挡住脑袋，只觉脸侧刮过一道劲风，身子便被人拦腰抱起躲闪到一边。

　　“腓腓，回去。”

　　惊魂未定之际，头顶传来多日未听见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只浅棕色像狸猫一样的东西，极为乖巧的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它那根白色的尾巴。

　　我回头，看到宴笙那张还有些憔悴的脸，眼眶一酸，就抱住了他。

　　“师父！”

　　宴笙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伸手轻轻揽住了我，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冯夷，你怎么把阿井带到这里来了！”

　　冯夷在我身后极其无奈的说了句：“小阿井很担心你，还一直哭个不停，我跟她说你明日就会回去，她不相信我，我只好将她带过来了。”

　　我松开宴笙，胡乱的抹了把眼泪，焦急的问：“师父，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宴笙不动声色抽出被我揪着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本座无碍。你能这么担心本座，也不枉本座养你这么十几年。”

　　冯夷道：“你看吧小阿井，我可骗了你？”

　　“可……”我探究着宴笙，“师父，你的肉……有没有长好？”

　　宴笙闻言一愣，目光瞥向了冯夷。

　　我连忙说道：“不是冯夷说的。是琼华，琼华趁你不在，挑拨离间——师父，冯夷说无妄山凶险异常，你为我割了肉，又去了那无妄山，你真的没事？”

　　宴笙道：“那都已经过去了，本座这不是还活着？”

　　“看到师父还能站在我面前，阿井算是心安了。”我红着眼，对他咧嘴一笑。

　　“本座还以为，你会不希望本座回来。”

　　“怎么会——师父是我最亲的人，对我有莫大的养育之恩，师父怎么会把我想成那种白眼狼？”

　　宴笙欣然一笑，接着问道：“你说，琼华来挑拨离间？”

　　我点头：“嗯。她说了很多。”

　　“说了什么？”

　　“她说，我只是你和冯夷用来复活宓妃的替身，除此之外，别无价值。她说我如果离开，她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苍龙，会给我安排一个好去处。”

　　宴笙道：“怎么不答应她？”

　　“我……我相信师父。”

　　宴笙突然笑了笑。

　　“如果本座告诉你，琼华说的都是真的呢？”

　　不知为何，这话从宴笙口中说出来，还是让我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但经历此事之后，还有什么比宴笙活着还重要呢？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即便这些是真的，师父也不欠我什么。我这条命，原本就是师父给的。师父这些年是真的对阿井好，虽然……”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相信师父，总比相信外人好。”

　　宴笙看了我好一会，轻叹了口气。

　　他伸手替我擦去眼泪，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便又抬起袖子胡乱擦着。

　　“虽然你天生蠢笨，脑子单纯，又喜欢哭。”宴笙低笑了声，“但谁叫你是本座一手养大的？本座说过，自己捡回来的孩子，怎么都要护到最后。”

　　“师父……？”我不解的看着他。

　　“本座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本座还是想要你知道，在本座这里，你只是阿井。”

　　我沉闷的心瞬间拨云散雾。

　　“宴笙，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冯夷走到腓腓跟前，将它抱起，“你不能光顾着师徒情深，就冷落了腓腓啊。”

　　腓腓摇晃着尾巴，细声叫唤了一声，那双棕红色透明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耳朵竖了起来。

　　“这只狸猫真可爱！”我走过去，抚摸它脖子上那一圈的鬃毛，“它叫腓腓？是师父养的？”

　　腓腓听罢我的话，突然“呜”的冲我叫了一声，似乎不大高兴。

　　“小阿井，它可不是狸猫。腓腓平时最不喜欢别人叫它狸猫了。”

　　“为什么？”虽然和狸猫有些差别，可这模样，的确是很像狸猫啊。

　　腓腓更不高兴了，挣脱了冯夷的怀抱，跑到了宴笙的脚边蹲着。

　　宴笙将它抱起来，对我说道：“腓腓是只上古神兽。你说它是凡间的狸猫，它自然不开心。”

　　原来是上古神兽啊！

　　我讪讪一笑，极为诚恳的对它鞠了一躬，“对不起腓腓，我说错了话，你别介意。”

　　腓腓又“呜”的叫唤了好几声，耳朵却一直竖着。

　　我感觉到了腓腓对我的敌意。

　　“腓腓。”宴笙轻喝一声，“她不是宓妃，她叫阿井，不可无礼。”

　　腓腓这才垂下耳朵，顺从的依偎在宴笙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