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24、第二十四章

　　我心里突然酸酸的有些难受。

　　素辉温柔的笑了笑，握紧我一只手：“你可知，我们其中留下来的那一个，会永远的消失？”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去吧。”素辉轻轻叹了口气，“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素辉她…… 将生的希望让给我？

　　“可是，宴笙和赫连复，想见到的是你啊！”

　　素辉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都一样。”然后又补了句：“我早就心灰意冷了。所有的事情，宴笙都知道，你可以问他。”

　　“可是他从来都不告诉我。”

　　素辉轻轻握住我的双手，温柔的看着我。我发现，她的发根出突然出现了许多白丝，原本素净的面庞上有红丝若隐若现。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不必在意，你有二魂五魄，我比不得你的，其实，即便现在出去的是我，我也根本活不了多久。”她对我笑了笑，“好好活着吧，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好好活着。”

　　话音一落，素辉突然抓紧了我的手腕，将我甩向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意识重新又归于一片平静。

　　我动了动手指，慢慢的睁开眼睛。

　　果然，还是那间石室！

　　我还活着。

　　另外一边传来二人的打斗声，我侧首望去，见赫连复单膝跪在地上，似乎受了不小的伤，正极力抵挡宴笙使过来的招数。

　　宴笙脸上的表情阴冷的可怕，杀意浓烈，要致赫连复于死地。

　　“住手！”

　　二人听到我的声音双双停止了打斗，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素辉？！”赫连复极为欣喜的朝我喊了一声，趁宴笙愣神之际，一掌朝宴笙打过去。

　　我忙出声提醒：“师父小心！”

　　宴笙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在赫连复出手之时便已察觉他的意图，侧身一闪便退到一边。

　　赫连复不再管宴笙，大步朝我走来，在我跟前站定。

　　他极为激动，又像在极力克制，伸向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坐在石床上身子往后倾了倾：“你要干什么？”

　　他眼里迸发的光芒随着我的话微微一滞，哑着声音问了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

　　“你别碰我！你，你退后！”我呵止了他的动作，趁他茫然之际，一溜烟的闪开，本想跑到宴笙那边，结果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这一跤摔的我五脏颤动。

　　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我爬了起来，垂眸一看，才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朱红色的大袖深衣！

　　这不是……素辉的衣裳么？

　　而我方才是在石床上下来的……

　　我受惊般再回头望去，发现“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宴笙凝起眉头，眼神几分错愕。

　　这么说，我还是死了？

　　现在的我，是素辉？！

　　“阿井？”

　　我与宴笙四目相对，提着宽大的裙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能！”赫连复一声怒吼，瞪圆了眼睛，趔趄了几下，才颤巍巍的指着我：“你到底是谁？！”

　　宴笙将我拉到他身后，平静的说道：“她不是素辉。”

　　赫连复失心一般，痴痴的呢喃：“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不是素辉？你这丫头，到底对素辉做了什么？！”

　　我不敢说话。赫连复的模样太吓人，仿佛要随时把我吃了一样。

　　宴笙道：“其实你一直都错了。”

　　“你说什么？”只不过这片刻的时间，赫连复的眼睛里就遍布了血丝。

　　“你已经有了心魔，是在素辉死后。你为了让素辉重新活过来，做了很多违背天道的事情，甚至，你还去了龙舌崖，对么？用血肉孕育婴孩，是龙舌崖的人告诉你的吧？其实你错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单靠一块肉和血就能孕育出一个孩子来的，苍龙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对付我们。”

　　“没错！”赫连复毫不犹豫的直接承认，“我是找到了苍龙，那又怎样？只要可以让素辉活过来，我做什么都甘愿！哪怕要这天下毁灭。我也愿意！！！”他痴笑一声，“宴笙，若是以血肉孕育无果，当初你为何又要将素辉的血肉拿走呢？现在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是顺从你们的意思。赫连复，我说过，你只是个凡人，你蔑视神，蔑视一切，可是神的事情，这六合八荒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你只不过是个被妖魔蛊惑的可悲凡人罢了！”宴笙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一直对外说，天命不可违。天命的确不可为。即便今日素辉活了过来，她也不会活的很久，她会先你一步而死，这样的事情，又是何必？”

　　“你胡说？！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赫连复瞪着眼睛眨也未眨一下，里面尽是不甘，贪欲，和愤怒。

　　他突然看向了我，颤巍巍的指着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到底对素辉做了什么，该活过来的人应该是素辉……”

　　他突然不说了，眉心狠狠凸起，瞳孔骤缩，一口血猝然喷涌而出。

　　“主人！”

　　紫焚受了重伤，但还是强撑着爬到赫连复身边。

　　赫连复一把甩开了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哈呵呵呵呵……”

　　他失心大笑，身形虚晃着，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危楼，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倾塌。

　　“师父，他怎么了？”

　　宴笙道：“多年的梦一朝被击碎，他再也承受不了他的心魔，所以被反噬了。”

　　心魔来自人欲的贪念，赫连复多年来的执着，已经成为了让他囹吾的坟墓。

　　“主人！”紫焚跪在地上，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紫色的眸子里皆是痛苦。

　　“是你！是你这个丫头，一定是你不让素辉活过来的！”赫连复暴怒着，白发凌乱的遮掩住他的脸，只露出两只可怖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

　　“不，我没有，是素辉，素辉她不想……”

　　我话还未说完，赫连复便暴跳着打断了我：“住口！我不会放过你，素辉死了，我也要你一起死！”

　　我以为赫连复会真的过来杀了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魔太盛，他竟一把掐住了他身边的紫焚。

　　“主人，我，咳咳，我是，紫焚啊……”

　　赫连复双目无神，似乎谁也不认得了，只一味的喃喃：“素辉，素辉，为什么要抛下我……素辉，为什么要喜欢上太子？为什么不能喜欢我？素辉，为什么……”

　　我躲在宴笙身后，不敢过去一步。

　　紫焚快被窒息，她满脸通红，如果赫连复再不放手，她很快就会死去。

　　我正想问宴笙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在这里站着未免太过尴尬了。还没等我问出口，赫连复的心脏便被一只尾巴穿透！

　　那是紫焚的尾巴。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紫焚是条银环蛇。

　　赫连复暴躁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了紫焚，血顺着紫焚的尾巴，滴落在地面。

　　紫焚早已满脸泪痕，满是水雾的紫眸里却是别样的平静。

　　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心死。

　　赫连复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尸体，轰然倒在血泊里。

　　紫焚缓缓抽出自己的尾巴，重新变成了一双腿。她的腿十分好看，细长白皙。

　　“这么多年，又是何必……”她呆呆的，坐在赫连复身边，眼神空洞的不知望着的是哪里。

　　“素辉……”赫连复睁着眼睛，脸上有泪痕未干，再也没了声息。

　　“赫连……”紫焚痴痴一般喊着他的名字，突然低笑了一声，“既然她死了你会这么痛苦，那不如，就随她去吧。”

　　宴笙将我从后面拉出来，下巴朝我尸身的地方努了努，“背上，我们走。”

　　我自然二话不说就去背上。这可是我的身体，有朝一日，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紫焚没有管我们。

　　待出了石室，我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石室，是在一座山脚下碶成的。

　　身后传来一阵轰隆声。我们回头望去，石室所在的山脚已经坍塌。

　　这应该是紫焚做的。

　　“七十多年前，赫连复并不是这个样子。”

　　我将自己的身体往上背了背，问：“那他原来是什么样子？”

　　宴笙笑了笑，继续往前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别啊，师父，你快给我说说，你总是这样吊人胃口，很不道德啊~”

　　“你不听本座的话偷偷跑出去，本座还没找你算账！”

　　“……好了好了，师父算我的错，我还以为……”我想过宴笙会不会因为我没有听他的话生气到不来救我。

　　“以为什么？”宴笙斜眼看我。

　　我嘿嘿一笑：“也没有什么。”这种话还是别说的好，毕竟我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得靠宴笙。

　　“师父，你是不是有办法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啊？”

　　我边说着，又把自己的身体往上背了背。

　　我今天才觉得，自己很重，背了这么一段路，我已经累的歇了好几回。

　　“不一定。”

　　“师父你可别吓我啊，你要是不能帮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你让我背回来干什么？”

　　宴笙说道：“你现在不是很好？白白长了个头，还长了好几岁，连及笄礼都不必过了。”

　　“我才不！”我反驳道，“素辉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吧？足足差了十年的青春啊！我放着我正值豆蔻年华的身体不用，干嘛要用一个死了七十多年的人的身体啊！况且，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比较舒服——”

　　“呵。”

　　“师父你这么笑是几个意思？”我背着自己的身体跑到他跟前，“师父，你是不是希望醒过来的人是素辉？素辉是不是真的对你很重要？还是，你比较讨厌我？”

　　“……再胡说这些有的没的，本座就把你扔在这深山野林里，跟你的身体一起腐烂在这儿！”

　　“行行行我错了错了，不说了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