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今夕何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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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约一个多时辰便到濠州城，郭衍从迷糊觉中醒来，便琢磨着这有杀身之患的徐氏兄妹到底去哪儿呢，只见马车左拐右拐，竟停在自己家门口。
原来这徐寿辉近日有生意往来之事，需去蓟州、大别山走一遭，徐府又刚遭“强盗打劫”，自是不安全，这段时日他妹妹便暂居在府上。
这一行人下了车，郭衍便拿眼睛偷瞧徐希颜，见她似眺望着远处，面颊因着草药的缘故仍泛着红，她隐约也觉着自己面上热热的，心中仿佛有些期待，却又不知自己该期待些什么。
四人一同进了郭府，徐寿辉早已差人搬了妹妹的物什细软过来，郭子兴则亲自派人安置徐希颜的住处，庭院中便只有郭衍与徐寿辉。
郭衍有些尴尬，想要溜走，便听徐寿辉正色道：“还未谢郭兄奋不顾身救舍妹之恩。”说完双手抱拳，深深作揖。
郭衍自是推谢连连，忙扶起徐寿辉，又听他说道：
“舍妹如徐某心头肉，自小便尊贵娇惯，如今更是出落得与众不同，郭兄亦是救了徐某一命，徐寿辉感激不尽。”
这句话虽有几分怪异，郭衍却也听出了徐寿辉是在暗示她，徐希颜身份特殊，要她隐瞒徐氏兄妹不是‘兄妹’的秘密。
可是徐寿辉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身子凉了大半。
只听徐寿辉压低声音说：“你与她既皆是女子之身，出入往来皆方便些，在这郭府之中，还要你多多照看。”
郭衍心猛地一突，慌忙掩去眼中的惊惶，轻轻点头，客套几句便匆忙走向自己的房间。
回房这一路，她脑中混混沌沌，脚步漂浮，心中思虑万千：徐寿辉既已知我是女子，那徐希颜她，她想必也也……
房门一开，便有人迎出来，是马姑娘。
原来，一大早，马琬便听说郭衍与徐家小姐一同失踪了，便好如晴天霹雳。而后又听说老爷与徐家兄长去寻二人，心里却仍是惴惴不安，吃饭睡觉皆是恹恹的。最后终是耐不住，便守在郭衍房中等。如今见到她平安归来自是喜不自胜，却发现郭衍似神情恍惚，面色泛白。
“若虚，你怎么啦？你肩膀怎么受伤了？”
郭衍冲她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马琬见她似有心事，便也不再扰她，悄声去取了药和纱布来。也不说话，拉过郭衍的手臂，敞开她的衣裳，默默地为她的肩伤换药，房里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药已换好，这郭衍仍是呆呆的，马琬终是忍不住道：“听说，徐府家小姐也一同回来了？”
“哦，是了，是了。” 郭衍似恍然从梦中醒来，答道：“她兄长去大别山走一遭，这段时日她便住在这。”
马琬静静望着她，面上无甚表情，眼波如水，半响，终是轻声道：“这一路可受了许多苦？”
郭衍从自己的遐想中潜出，恢复往日活泼，“琬琬你可有耳福，这一日可着实是一波三折、动人心魄……”便把这一日间的遭遇悉数讲予马琬，略去徐氏兄妹身世不提。
晚饭时分，丫鬟来唤二少爷吃饭，只听厢房中传出郭衍慵懒的声音：“回老爷就说我折腾了一日，不去吃饭了！”马琬此时也坐在她榻旁，只听她说：“刚回府就躲懒不去，你也不怕你哥生气，再说，叫那徐府小姐如何想？”
郭衍嘴上未答话，心道：正是因那徐府小姐，她若是知晓我骗了她，不知要如何看我不顺眼呢。这样想着，心下愈发烦闷，索性把头埋在被子里，假睡起来。
马琬见她执意不起，只道她是倦了，便独自往膳厅去。
待马琬进得膳厅来，人仿佛已是齐了，只见郭衍长兄郭天叙坐在背对着门的位置上，郭子兴坐在左侧上席，右侧上席坐着一妙龄女子。那女子气质若兰，峨眉淡扫，眼神却似淡淡的，想必这就是那位徐家小姐了。
马姑娘简单施过礼，丫鬟便引她坐了右侧下席，郭子兴见她独自一人前来，问道：“郭衍呢？躲懒不来？”
马琬面色微窘，头低垂，讷讷道：“她，她有些累了。” 对面，徐希颜似朝这边迅速瞥了一眼，面色无恙。
郭子兴轻哼一声，似早就料到一般，而后面色稍缓，对着徐希颜轻声说道；“这是我的养女马姑娘，自小便与郭衍一同长大，这府中之事均可寻她。”
徐希颜轻点头，美目望向马琬，朱唇轻启，柔声道：“日后还要姊姊多多照拂。”
马琬忙起身欠欠身子，柔声道：“妹妹莫要这么说，如此可要折煞我了。”
徐希颜未再答话，只略略点头，此间客套暂且不提。
傍晚，郭衍回到府中，心情却始终是闷闷的，便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左晃右晃，晃到西侧的小花园附近，见花园处似有人。
园中人正是徐希颜。
“见过徐姑娘。”郭衍施了个全礼，心下却有些慌，也没敢抬头看人家。
徐希颜眉眼飞扬，欠身回了礼，道：“郭公子。”语罢，便转过身去瞧那园中开着正艳的花。
这可算是被无视的很彻底啊，似乎应该潇洒地离开了，双脚却因着燥热的空气黏得挪不开步。
这几秒对郭衍来说似是过去了万年，正当她手足无措时，只听那人道：“这院子里的芍药，养得可真好。”
郭衍如获大赦：“是，是，多亏他们照料的好。”边说边似老人似的用袖子蹭了蹭脸。
“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 “这大粉的芍药会不会太过艳丽了些” 说着头轻轻扭过来，拿眼角打量郭衍，语气中似有揶揄。
郭衍呆了呆了，而后缓过神来，说到：“明明是\'叶已尽馀绿，花才半展红\' 哪里就艳俗了。”脸上却是赔笑脸，而后又补充道：“希颜若瞧那芍药不上眼，那边有几株瑞香花，最是风雅。”
“蓬莱紫盛开于早春，此时如何得见？”对方反问她，语音清脆。
郭衍的汗是越流越多了，讷讷道：“是了是了，徐姑娘所言不差，不知希颜最喜什么花？”
“暗中自有清香在，不是幽人不得知。晚秋时节的花最是幽香怡人，既不开得急了，也不似梅花兰君子般姗姗来迟。”她望着远处尚未开花的秋海棠，暗自出神。
郭衍接话道：“既不早也不晚，既不是伤仲永也不是大器晚成喽？”嬉皮笑脸的瞧人家。
徐希颜回过头，美目流转，说道：“世间最凄凉莫过于由盛转衰，高处最是不胜寒。” 嘴角是上扬着的，眉眼间却似含着薄冰。
郭衍心下微罕，嘴上却应到：“是罢，不是有句俗话叫\'老来福贵可真侥幸\'。” 接着又道：“可有些人总是要人牙痒痒嘴痒痒心痒痒的。” 状似忿忿不平。
“哦？”
“什么痒痒的？说来听听。” 徐希颜似被吸引了注意力。
郭衍面不改色，正色道：“这世间总有人，集家世品行样貌于一身，不曾有落魄低微之时，似徐姑娘般，倾国倾城貌，胜谢道韫之才思，可不让人羡慕、嫉妒的牙痒痒？” 边说边摇头晃脑。
徐希颜当即红晕满面，心下暗怒，想这人真是没半刻正形，待要嗔她，却听那人道：“对了，我今日去徐府寻了你先前的贴身丫头臻儿和靛儿来，日后你近身便还由她俩照顾着。”
徐希颜的视线与郭衍相对，待要出言相谢，望着郭衍好看的桃花眼，眼波荡漾，似顽皮又似无限宠溺。她竟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心中似温水浸润，细细密密，仿佛有些透不过气，身上却是暖洋洋的。只得幽幽叹了口气。
郭衍冲她慵懒一笑，眼角皱起轻柔的细纹，只听她轻声说：“秋天就要到啦，海棠别日便开。”
金风拂过，似有花瓣旋落，不知今夕何夕兮。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今夕何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