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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清平乐(1) ...

  •   姬十七长了一张特别秀气好看的脸。这张脸做杀手实在不合适,于是他决定划花了些。要动手的时候叫太子身边的魏公公看见了,叹了口气说,作孽哟,你还是别划了吧,祸害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他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恐怕得有些痛,于是就放下刀,犹豫了犹豫,戴上了张面具。
      那晚是他第一次出去杀人,他也是个缺心眼的主,除了不自觉地使劲儿地唠叨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连鲜血糊到自己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恶心恐惧,只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一边跟目标人物碎碎地闲话家常,一边就手起刀落,了结了这条人命。
      “六指......”那人临死前死命瞪着他的右手,“六指儿......不祥......”
      姬十七厌烦起来,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他的右手大惊小怪,他就是不想引人注意这才戴手套用左手刀,就连这样也惹得别人一口一个不祥。
      他左思右想,觉得这右手的六指是比自己这张脸还能惹麻烦的,就决定砍了它。他也不是很怕疼,眼一闭刀一落,然后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给自己包扎伤口。不巧,这次又被魏公公看到了。
      魏公公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最后才叹口气,幽幽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姬十七麻木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有名字,我是姬十七。
      他刚入寒食灯,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还没有时间给自己取代号,索性就沿用了自己乞儿时期的称谓。
      后来他就跟着太子混了。太子初见他时被他的脸惊艳了一下,随即就笑吟吟地支着脸,道:“姬时祈嘛,好名字。”
      他当时很紧张,也没计较自己的代号就被这样定下了,只顾着唠唠叨叨个不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些什么,他是个杀手嘛,肺活量好得很,喋喋不休了很久都不带换个气儿的,太子也不计较,就是笑吟吟地支着脸,不时问一句:“嗯,哦,这样啊,然后呢?”
      姬十七的唠叨就是那时候被惯出来的。原本他是个麻木阴沉的人,只是有个紧张时候就不停唠叨的毛病,后来这个小毛病演变的一发而不可收拾,最终成就了如今烦死人不偿命的姬老妈子姬时祈。
      “十七,你话好多。”安宁有次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一副认真的模样呆呆地问,“怎么样才能让你闭嘴?”
      姬十七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满不在乎地挑起自己的长发在唇边蹭了蹭:“不知道,大概得死了才行吧。”
      “胡说什么。”安神医认真地生气了,加了些手劲儿,疼的姬十七倒抽一口凉气。“晦气话。”
      “你也知道这是晦气话啦,哪本书上看的?”姬十七看他呆的一戳一个坑,有意逗逗他。
      安神医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混蛋是在调侃他,顿时气的不理人了。
      “哎,哎,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姬十七连忙哄他,“我就你一个朋友,以后受了伤又得自己包扎了,你看我可不可怜啊?”
      姬十七行当特殊,跌打损伤从来没断过,他自己也是包扎伤口的好手,不过这点自己摸索出的小技巧跟安神医根本没法比。被安宁包扎了一回后他就再也懒得自己折腾自己了,一受伤往安宁这里跑。
      安宁想了想又有些同情,慢慢转回身来继续扎绷带,认真地说:“你身体很好的,能长命百岁,不会那么早死。”
      姬十七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一甩头发:“谁知道呢,哪天出任务的时候马失前蹄,不就栽了?哎,我真的就你一个朋友,我死了你别忘了埋我。”
      安宁竟然很认真地追问:“那我把你埋在哪里好呢?”
      姬十七没料到这个小破孩子如此之呆,罕见地没话可说。他仰头认真地想了会儿,又开始碎碎地唠叨:“说实话我想葬在北漠......跟着纪主帅混的那两年我还挺快活的,而且那里雨水少,我可能还能成个干尸,有路过商旅还能跟他们唠叨两句。”
      安宁“嗯”了一声,大概是记住了。
      后来他真的把他葬在北漠了。
      那日冬阳艳艳,漫天的黄沙白尘,展翅而过的沙鹰唱着苍凉的歌。孑然一身的人在墓碑上刻上“姬十七”,然后看着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慢慢被风沙淹没。
      “十七。”他喃喃。

      新堤路,问堰湖何日,烟水濛濛。
      正是阳春三月,蜀州城中有少年人策马而过,飘飞的衣袂带起一阵春花淡香。蜀中不似江南那般温柔多情,但也有天府之国的别样风韵,就算是江南来的姑娘看到这景致也笑的灿烂。可那少年人们路过这样的美景经也不流连半分,只是蹙眉打马,飞驰而过,竟是直直地向着山道去了。
      要知道蜀州民风彪悍,天高皇帝远,那些山沟洼洼里可没什么美景,拦路打劫的倒不少。
      几人进了山,速度慢下来,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一派闲庭信步的悠闲,偏偏穿的极其华贵,就差举个牌子上书“山贼大哥快来抢我”了。
      “我说,我们在这山路上溜达了三回了,怎么一个抢劫的都没有?老百姓总不可能唬我们玩吧?”李南言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揉着眼睛。要知道这山路可是嗷嗷的长,溜达一回三四个时辰就没了,这是第三天了,再不抓出那山贼他们就得打道回府了。
      “不会啊,蜀中山贼作乱,这是朝廷都知道的事。”纪谨言纵马也熟练。他虽是个文人,基本的武功底子还是有的。
      纪慎行永远眼光犀利言简意赅:“抓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慎行你真是的......”李南言恨其不争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埋怨纪慎行的粗暴,“还是这样,只会提些好建议呢!”
      纪谨言保持沉默。于是一盏茶的工夫后,一个山中玩耍的小孩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三位爷面前,哆嗦的连话也说不清楚。
      “唉,小孩儿你别怕,哥哥给你糖吃。”李南言真从袖里摸出一包松子糖。
      纪谨言嘴角抽了抽,忍无可忍地推开他,对那泥猴似的小孩子柔声笑道:“小弟弟,你几岁啦?”
      小泥猴怯怯地抬眼,抽搭抽搭鼻涕,蚊子一样地小声道:“我叫小六子,八岁了。”
      纪谨言点点头,八岁了,应该懂事了。“小六子,这山里有没有抢劫的贼啊?”于是他递给小六子一颗糖,继续问。
      小六子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来:“有的有的,多呢。”
      “那他们为什么不抢我们啊?”李南言问。
      李南言脸上是常年带笑的,小孩子大多不怕他。小六子眨眨眼:“不好抢的。你们三个都是男人,还年轻,他们大概不敢下手。”
      三人同时一愣,恍然大悟。敢情不是没人抢,而是没人敢抢啊!
      这可叫人犯愁了,他们不抢,让人捉个什么劲儿?
      “那他们抢什么人?小孩儿么?”李南言纳闷地问。
      小六子想了想,回答:“倒也不是。小孩子身上没钱,他们是不抢的。绑人要赎金之类的事也不会干。就专门抢独行的外地人,妇女,商队,还有娶亲丧葬的队伍什么的。”
      纪谨言笑眯眯地蹲下身来摸摸小六子的头,把那包松子糖都塞给了他,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谢谢啦,小六子。”
      送走了蹦蹦跳跳的小泥猴,三人长舒了口气。纪慎行首先说:“你们在后面等着,我去把人引出来。”
      李南言立刻反驳:“得了吧慎行,你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我要是山贼打死也不敢抢你。”
      的确,纪慎行一身黑衣还提着剑,长发束的很高,一看就是武生打扮,脸上还写着“敢惹我你就死定了”,绝对人见人怵。
      “那我去?”纪谨言刚发声,就被其他两人异口同声的“不行”堵了回去。这位看着好抢实际上也很好抢,放过去基本上就回不来了。
      李南言耸耸肩,翻身上马:“那就只有我了。我先走的快点,你们在这里等我。”
      两人都默认,无所事事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李南言就回来了。他跳下马,纳闷地说:“邪了门儿了,人家是不是懒得抢我?”
      纪谨言猜测道:“是不是你走的太快了,山贼没追上。”
      李南言还没来得及反驳,一直一言不发的纪慎行突然语出惊人:“我要是山贼,见人一天进出山路四次也觉得邪门,不敢抢。”
      静默三秒,纪谨言和李南言同时一拍掌,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纪谨言若有所思地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们要引出山贼必须换一下方式了。”
      李南言得意兮兮地笑道:“喔,原来慎行你也有觉得邪门不敢做的时候啊。”
      于是纪慎行面无表情地踹倒了李南言:“......哥哥说得有理。”

      泥猴似的小六子第一次没在回家的路上蹦蹦跳跳,还宝贝似的捧着那袋松子糖,迈的几乎是小碎步。他觉得今天遇到的白衣的哥哥真好看呀,像是谪仙下凡似的,还给他糖吃,他长大了也要娶这么好的媳妇。
      正傻乐着,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小六子眨眨眼,用小脏手摸摸头顶,竟然摸到了一颗琉璃糖,凑在鼻尖下闻闻,还是新鲜的。
      于是他就抬起头,看见自家房顶上坐着个好秀气的哥哥,眼角一颗泪痣,深紫色的袖口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腕,笑眯眯地冲他眨眼睛。小六子摸了摸鼻子:为什么今天总是遇见好看的哥哥!
      “小孩,”那哥哥问他,“你手上的松子糖好吃吗?”
      小六子警惕地把糖护在怀里:“这个不能给漂亮哥哥,另一个漂亮哥哥已经送给小六子了!”
      “诶,我跟你换,怎么样?”漂亮哥哥扬起手,一包晶莹剔透的琉璃糖在小六子眼前晃了晃,“京城福禄斋做的,特别好吃。”
      小六子有点馋,直勾勾地盯着那琉璃糖,犹豫不决。
      “哎呀哎呀,我出来好几天了,风餐露宿,都没吃点好东西,今天好不容易看到有好吃的,你却不给我......”漂亮哥哥捂着脸喋喋不休地哽咽道。
      “我......”小六子扁了扁嘴,最终还是把松子糖捧起来,“你好可怜,给你好了。”
      漂亮哥哥大喜过望,几下跳下房顶,又几下跳了回去。小六子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风刮过,手上的松子糖就换成了琉璃糖。他惊奇地眨眨眼睛,抬头看向房顶,却发现漂亮哥哥早已不见了。

      然而漂亮哥哥此刻正蹲在桃树上咽口水。桃花正含苞待放,淡淡的粉色迷得人如坠仙境,他却毫不在意,扒拉开袋子拈了一颗糖就往嘴里送。手腕翻转几下,松子糖被稳稳地收入他的袖袋,这装糖的布袋子就被拎到眼前细细查看。
      “......啊呀,真是奇遇。”漂亮哥哥看着这布袋子纹着的黑雁家徽和左下角一个秀气的“熹”字,笑的可灿烂了,“你说我是什么运气啊出任务都能遇见京城来的人这简直是叫人哭笑不得......”他又自顾自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

      蜀中这地方,东北边还稍微有点天府之国的样子,西南边用李南言的话来说就是鸟不拉屎。也许是山贼肆虐的缘故,三人跑了半天马,都没见到像样的客栈。纪谨言身体又差,傍晚的时候累得不行,差点一头栽下马来。
      “那边山神庙怎么样?”李南言遥遥一指,“我去山里打只兔子,你们生堆火,对付对付今晚。”
      “不行。”纪慎行果断拒绝,“太脏,我哥受不了。”
      李南言翻了个白眼:“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好吗!”
      纪慎行理直气壮:“我哥是个文弱书生!”
      “文弱书生”一边干咳一边摇折扇:“再吵我们今晚可能就得睡在山贼窝了......”
      李南言正欲开口调侃,突然一个激灵,一拍脑袋:“对啊,我们为什么不去山贼窝睡觉?”
      “那也得他们把我们抢进去,”纪慎行斜着眼看他,一脸鄙夷,“你是妇女,还是丧葬嫁娶队伍?”
      “非也非也。”李南言摇头晃脑,“只需要他们把谨言兄抢进去,慎行你跟我一路尾随,找到山贼窝还不好说嘛。山贼窝也得有空房啊,我们还能去厨房拿点宵夜吃。”
      “太危险,不行。”纪慎行果断护兄,“而且我哥又不是妇女。”
      纪谨言收起折扇一点手心:“我倒是觉得南言说的很有道理。我是文弱书生,说不定他们也抢。”
      纪慎行被噎住了。小的时候哥哥说不过自己,如今越长越大,不知何时哥哥也能占得上风了。
      “慎行说的也是有理的,”李南言赶紧救场,“那些山贼不知轻重,要是伤到谨言兄就不好了。”
      纪谨言衣袖掩面笑了笑:“慎行可以假扮我。”
      李南言恍然大悟:“然后我用轻功带着谨言兄尾随?”
      “我假扮我哥?”纪慎行满脸黑线。
      “错。”李南言打了个响指,可欠扁了,“你要假扮文弱书生,只不过你和你哥长得太像,而谨言兄又是文弱书生的典型。”
      纪谨言掩着脸笑:“过奖过奖。”
      李南言也笑眯眯的:“好说好说。”
      纪慎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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