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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热闹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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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柔佳回来了,还带了个顶顶好看的女婿,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柔佳当初便有美名在,如今见到乡里乡亲,又被这些父老姐妹好一顿说叨。“呀,真是愈发出息了。这出落的跟花一样。”“哎,人家当年不就跟花一样?你现在开开心心的,平平安安的,你爹爹娘亲在天之灵,也可以放心了。” “开心的时候,别提丧气话。”有大嫂抹眼泪:“你真是个出息丫头,比男儿还强些,你在京城混开了脸,还带回了你娘。哎,这样好的姑娘。谁还说女子不如男呢”柔佳又是谦让,又是请人进来坐。
“也是多亏了各位乡里乡亲照应。”柔佳笑道:“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我也是受了许多人的帮助,才有今天。”她回头看袁牧之,发现袁牧之正拎着口袋,十分熟练把干果糖果装盘,摆到桌子上。一群小孩子围在他身边,他就拿点心把他们的小手都塞满。还有小姑娘,一笑眯着眼,露出换牙的小豁口。“大哥哥,你能抱抱我吗?”
袁牧之有点诧异。柔佳见状哈哈笑:“怪你长得太美丽”
大嫂子冲她挤眉弄眼:“你在京城找了婆家?哎呀,真是好俊俏。”柔佳假装害羞,低着头不说话。大嫂子亲亲热热扯住她胳膊:“我就说做好事会有好福气,你爹爹是好人,你们姐妹俩都是心善人,连长水都越来越有那,就说读书人说的‘仁爱’的感觉了。你看隔壁那家子,老娘还活着,就闹分家。他们分家了难道他们就过成神仙了?明明父母尚在分家就是不孝,还非得把老子娘接过去,显得自己孝。当初弄得你姐姐姐夫脸上不好看。现在呢?呵呵,那糊涂老太太打破牙齿往肚里吞。她在那边过的啥日子?”
柔佳笑而不语,并不符合着去骂。她坏人也见过了。王氏这种,算是日常恶心人的类型。分开后,眼不见为净,再也不提她那一茬。
长水和长木俩弟兄分家了,但实际上住还住在一处,以前的大院子中央架起了一道活墙,重新开门,分作了两户。柔佳这次回来就发现了,以前是个八间大房的院子,如今一分割,柔晴和姐夫长水住了东边的四间。有了俩孩子,还有婆子,有时候还有长水带的徒弟和小工。地方不宽敞。但夫妻俩都是勤快人,旁边另建了小小的耳房,位置一下子利用起来了。墙上还爬着葡萄藤和窝瓜秧。怎么看都比以前更温暖,更蒸蒸日上。
“寻摸出机会了,就再买块宅基地。只是现在还没遇到合适的。”柔晴喜滋滋的:“日子有奔头,哪怕干活都有精神。”
柔佳深以为然。
因为只有一道墙的缘故,所以对面家里干啥都能清楚知道。王氏正盘腿坐在炕上嗑瓜子,听着墙那头热热闹闹的,心里有点发痒。她又想指挥自己小孩去看看,但栓哥儿如今大了,敢犟嘴了,就在那里玩画片,头也不回的道:“你要是不嫌丢人,你就去。”
王氏顿时像被捅了肺器官:“这有什么丢人的?你跟着奶奶吃过了羊肉,到我这里来冒膻味儿。还是那齐柔佳不会办事。我们都是紧挨紧的亲戚,她要是真阔了,那礼物我们会连影子都没看到?”
栓哥儿忽然道:“娘,现在你一个月还能赚几个钱?”
王氏一怔,骂道:“你个兔崽子才多大了,就要算计老子娘的钱了。你管我一个月入多少钱干什么?”
栓哥儿撇了撇嘴:“我记得王大嫂子柳大娘以前还是到咱家麻油店里买麻油的,现在宁愿赶集的时候买临镇的。我看娘你要把人得罪光了。以前是舅舅开着,好歹许多人去排队买油。现在到了你手里,我前次去,看到店小二在打瞌睡。”
王氏愈发怒了:“那你不把那挨千刀偷懒挺尸的打醒,反回来说你娘?”
栓哥儿默默的把画片收起来:“我觉得那些街坊说得话是有道理的,你老在家里喝酒摸牌,不去店里,店里有耗子跑你都不知道。”说罢一溜烟的跑了,也不管王氏在后面气得眼睛一瞪一瞪。
她眯着眼思量了一会儿,心道当初王洪志留下的家私是她聪明,趁早下手挪移了,但现在麻油店确实一天不如一天,再接下去就要赔钱了。要是再发个几百上千两的财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回头看了看正在不识闲忙碌的老太太。老太太在晒被子。
趁着天气晴好,把冬天的大厚棉被挂在了绳子上,拿着棍子啪啪的敲,要把棉花打松散了。柔佳正在这边给乡里乡亲们让茶,听到那边的动静,透过门洞看了看,那老太太鬓角已全白,笑道:“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我印象里老太太以前还挺富态的。”
“你姐姐孝顺,那时候是你姐姐伺候的。现在跟着老二住,老干活。也不是王氏逼她的。但王氏人家就懒啊,也不觉得地不扫不好看,院子不整无法见人。老太太没法子,看不过去自然就闲不下来了。人家就是一股脑觉得能读书的二儿子有本事,你有啥办法?”话音一转,又笑了:“大孙子也聪明。依我看那大崽崽就像你姐柔晴,又踏实又灵活。不就是个秀才嘛,十几岁考上的也多得很,到时候二房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没有了。”
柔佳回头看看书房里正在兴致勃勃尝试新文具的外甥,微笑上脸。袁牧之在考他背书,不知道说了点什么,逗得小孩子笑爬在桌子上。
“王爷,他们说你是王爷?”小孩扑闪着眼睛看着他。袁牧之板正他的脸,指指正在跟大嫂一起纳鞋底的柔佳:“我是你姨姨的未婚夫”
“秀才很厉害吗?”
“秀才很简单,就考那几本书。背了就行了。有学习机会的人,只要脑子是正常的,那一下子就考上了。略微有好师傅提点一下应考,那就更没问题了。”
“你考过吗?”
“当然,当初好奇,偷偷去试的,因为很容易就过了,所以我才说很简单。”袁牧之冲他挤挤眼:“我只告诉你一个,你不要告诉别人。”
小孩立即郑重其事的点头,仿佛保存一个重大的秘密。
等到下午间吃饭的时候,长水索性抬出好几张大桌子,院里面都摆起来。因为听说柔佳订婚了,明年要成家,还有许多人来随礼祝贺,眼瞧着人竟然有越来越多的样子。还借了街坊许多碗碟,热心的大嫂都主动来帮厨。原本只是寻常的饭,谁料不断的加碗加菜,最后竟然有了点流水席的样子。
等到人声散去,已经是红霞满天,柔晴和几个婆子一起清理杯盘狼藉的残局。就在这个时候,王氏又来了。她胖了许多,但脸上的尖酸相却还在。看到柔佳就堆笑:“呀,这不是我那大妹子嘛,这是发财了?你可真是阔了。你这一身装扮可真是鲜亮。”
柔佳微微抬头,故作惊讶,摆出茫然的表情:“哟,这是哪位?”
王氏斜了斜眼,“你不认得我不要紧,我是来找你姐姐的”柔晴把工作分给婆子,自己擦了手从屋里走出来。王氏看着她便道:“大嫂,按道理你们是长房,当哥哥的,应该疼着弟弟才是。兄友弟恭嘛。咱们的长辈就是那个娘。当初我是看你孩子小,父亲又没了,要守孝什么的,所以把咱娘接过去自己养了起来。现在你崽崽也大了。是不是该表表心意了?”
柔晴微微一愣,道:“你这话怎么说得,难道我哪个月没有给娘花用吗?娘自己要到你那边吃住,可是我给钱给衣服鞋子了啊。这些难道不算?”
“现在什么时事,物价上涨。嚼谷的花销也大的很。娘住在我这边吃了我三四年的饭,算来算去,也花了四五百两银子了。饭是每天都吃的,你送的鞋袜一个月三个月一次的。现在每天给娘一个鸡蛋补身体,这都多少数了?”
柔晴几乎要气笑了,强忍着道:“好,那以后娘的鸡蛋,我承包了。每天我都让人送去。或煎或煮或浇头配菜,娘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王氏便道:“话也不是这样说。娘在我这里过了这么久了,当初是我好心,眼看现在你妹子交了好运,阔了。你们也跟着鸡犬升天,这升天怎么能忘了娘呢?”
“一家事别扯到两家去,我妹妹是我妹妹,咱家娘就是咱家娘,你就是说说你想干啥吧”
“娘我已经养了这么久了,这是我好心。现在你们腾开手了,就该把补偿我的补偿了。算起来娘住我这里这么多时候,也花了四五百银子了。俩兄弟对半开,你给个二百五,把娘接走吧。哪有老人总在一个儿子这里住着的理?”
“娘当初要死要活非得住西边。我咋劝都不行。如今要是肯回来,我自然举手欢迎。但银子?你当娘是佛爷,你天天供的鱼翅燕窝,一年一百两?十两就够老太太吃一年了。”
柔晴话音刚落,过来拿碟子的大嫂就搭腔了:“长木家的,你还要不要点脸了?你吃肉炸骨头,啥都不干,养出一身肥膘,老太太在你那里又是洗衣裳又是扫院子。你倒好,索性把下人都省了。也不觉得羞愧。你也甭说啥‘我不让她干,她自己闲不下来’明摆着你有心使唤人。”
“大嫂子这话不公允,你吃了柔晴的菜,自然说她好。这叫吃人的嘴软……”
张老太太原本在那头屋里躲着全当听不见,谁料邻居一插话,这事又要弄得四邻皆知,只得又走出来。拉王氏。“好了,好了,别说了。老婆子我去东边住。”
“娘,那你得让大哥大嫂把钱给我……”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子滚出来:“现在看我老了,干不动了,你嫌弃我,逼着我走。我吃你啥喝你啥了,就用了你四五百两银子?年头生那一场病,大夫不是你哥哥嫂子请的?我跟你生活这么久,你有给我烫过一次脚端过一碗饭吗?”
老太太一开腔说起委屈控制不住,一下子哭起来。众人纷纷上去规劝。说来说去,还是柔晴主动的把老太太又安置了下来。
只是以前胳膊短了往袖子里折,这次却是暴漏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二房的表面说着孝,其实不孝。养了老人当婆子下人用,现在还要哥嫂出钱。长木这个秀才还在酒馆里听着小曲买醉作诗抒发自己命运不济壮志难酬,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从温柔乡里冲回来,跟着别人一起骂王氏不孝,还要休妻。
王氏岂是省油的灯?当即反咬一口:“你把老子娘放家里,自己天天又是小红又是小翠的,你说孝顺,那好呀,你自己给娘干过什么?洗过脚捏过肩裁过衣裳?”
“这这……”张长木脸红脖子粗:“这原本就是你们女人的事,否则我娶你这婆娘干什么。我考了这功名,给娘亲争气,已经是最大的孝顺。”
“我看你就是别的啥都干不了,读书还读了个好逸恶劳”
夫妻俩自己撕破脸大吵一顿。事情想消停都消停不了了。当地的学政闻说此事,非常生气,特找本地知县来商议,这种有辱斯文之事,简直败坏本地学风。张长木这才慌了,又来求老太太:“娘,要是你也说我不孝,我这个秀才的功名可就没了。我们家多少代出我这一个读书郎啊”老太太只管流泪,又恨又心软。柔晴笑道:“娘亲不慌,眼看着你大孙子也可以给你考一个了。”
袁牧之全程在一边看热闹,冷不防开口道:“老太太也别怕,秀才很简单的。现在革了,给他一个教训。他幡然醒悟,不再眠花卧柳,不再闲吃浑喝,发奋图强还能再考一个。反正第二次也是轻车熟路,随便一考,又有了,但
他为此洗心革面了,您老不也宽心?”
老太太闻言深觉有理:“那个啥,王爷,真的很简单吗?”
“很简单。”袁牧之信誓旦旦。
老太太这便放心了。她一直偏心小儿子小儿子却不如大儿子对她好,也有点难受,觉得给个教训
很好。于是……长木的秀才被革了。他啥都不是了。老太太在东边跟柔晴住着,每天看着大孙子读书练字,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考秀才很简单?”老太太又去确认,这次是为了孙子。
袁牧之果断坚决:“简单简单”
柔佳无语,这种人啊,就是那种自己很容易办到了便觉得事情本身很简单的那种。你再问下去,他会告诉你“算术啊?《九章》其实很简单的。”“骑马?哦,其实挺简单。”五行拳也很简单,霸王枪也很简单……总之,信他你就日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