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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贵女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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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佳迅速变得忙碌起来了,裁云坊会按时送来布匹,针线,有时候有定下的花样,有时候是柔佳自己设计的花样。她用了点机巧心思,每一副自己的作品,无论是人物动物还是花朵风景,她都会巧妙的嵌上一朵小小的梅花,作为自己的特有标记。一个冬天用心营造,再加上裁云坊蓄意造势,推波助澜,很快,柔佳便打响了名气。
冬阴漠漠的午后,柔佳刚完成了裁云坊送来的贺年福寿图,扭了扭酸痛的脖子靠在暖暖的薰笼边休息。
临近过年,柔佳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姐姐,那个时候虽然只有父女两人,却会一起包饺子,薰香肠,煮好多好吃的菜,过了初三,姐姐会带着姐夫和孩子一起过来,一家人一起吃饭,齐大夫总是不仅给梧哥儿红包,还给两个女儿和女婿。他总笑小辈毕竟是小辈。柔佳念及往事,不由嘴角浮现笑意,笑着笑着却觉得眼眶湿湿的,急忙低头喝热茶。
望望天色,似乎又要下雪,柔佳心里不爽,需要散散,特意笼了斗篷来到街上。临近年关,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十分热闹。柔佳亲自来送货,倒把裁云坊的惊到了,谢老板忙接出来,一遍叫下人上热茶点心,一遍请她屋里暖和,“您怎么亲自来了?我这不一直打发小厮去取的吗?还是有哪里不方便的地方?”
柔佳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出来逛逛,顺便捎过来。您不必多想。”
掌柜的这才放心。两人略攀谈两句,便听到前厅发生争执,老板急忙告罪,往下面去。柔佳一杯茶没喝完,便听到一连串娇笑,心下狐疑,也探头去看。这便发现当堂站着一个姑娘,丹凤眼,妖俏模样,丹红五彩丝绣花鸟银鼠褂子,里头是宽袖二指金线锁边牡丹袄,下面一条簇簇新,光艳艳貂毛飞风走鹿裙。脂香粉艳,珠光宝气,站在那里,仿佛一盏灯。
“董姑娘,听说这条云肩是你先看上了?”她收了笑,微微晃动头颅,鬓角一支三股尾金翅凤微微颤动,红宝石流光溢彩:“呀,真是巧。怎么我就也看上了呢?”
她手中拿着一副紫羔里妆缎面的云肩,云肩边缘有一圈白莹莹,细茸茸,出得极好的兔毛。那上面绣着的是锦鲤荷花。柔佳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作品,因为那锦鲤身上的花纹有梅花,是她刻意标记上去的。这块云肩各处材料都是上成,柔佳绣着也费了很大功夫。老板开出了不低的价格,卖的便是显贵巨贾。
这种客户最最不能得罪。老板抹了把汗,站在中间,忐忑着打圆场。“有道是好货万人求,咱着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两位贵客一起看中了,这也是缘分不是吗?小店马上叫手下人赶工,做一个一模一样出来,你看……”
“少废话!”那齐姑娘怒道:“这么大个上京城,你见过哪些不是一家人的贵女穿一样的东西吗?哪怕无意撞了,也得换掉。故意做个一模一样的?你晃点谁呢。这里没你事,你甭跟我这儿碍眼。”她眼波一转,又对上面前那位女子:“看来要争的,不仅是我们两家大人,还有我们自己咯。董明月,你说这是太巧还是太不巧呢?”
柔佳定睛去看,发现那董姑娘穿一身淡绿色袄裙,腰勒云白色明珠丝绦,项上戴着一枚鸽子蛋大莹润玉锁,头上翻云髻,斜压一朵绢花,眉宇间有股偏冷淡的文气,别有一番清新动人。那齐姑娘盛气凌人,也不见她卑微恐惧。
“齐小姐,我看这不是巧不巧的问题,而是先来后到的问题。我昨日便看中了,而且连定子都付了。”董明月定定的看着她。谁都知道如今朝堂中,董左相跟齐国公见面就掐,连带着双方门生故吏一照头就跟乌鸦鸡一样。虽说长辈朝堂纷争不该波及后院,但想叫晚辈子孙和睦共处,那又怎么可能?
齐云珠冷笑一声:“交了聘礼的亲家尚且可以退婚呢,付个定子就意味这东西是你的了?”她回头看老板:“自古以来,市沽规矩,价高者的,你这货多少钱,我出双倍。”
董明月的面色微微僵硬。当今明德帝乃是仁义之主,对一众臣工颇为优待。董相府自然更受礼遇,但论财大气粗,怎么能比得上皇亲国戚的齐国公府?她买这云肩,已经是给自己的新年礼物了。却偏恨,冤家路窄。老板也很是无奈,只好来求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那一个:“董姑娘真是抱歉,这您,您看?我要不退您双份的定钱?”
他这话一出,相当于把东西卖了齐云珠,齐云珠面显骄矜之色,冲着董明月得意一笑,董明月面色一冷,看着老板送回来的双份定钱,冷笑不已,接过手里,却往地上一抛:“真当我董府是好欺负的吗?”
若单是两个姑娘斗嘴置气倒也罢了,可这身份一摆,谁会轻易后退?已经不是云肩的问题,忽然升级成两家尊严问题了。柔佳看着那滚落在地上的白花花银子心道:这便是京城贵女的吵架方式吗?小县城里没钱的,骂两句嘴,吐口吐沫,这是要摆出一二三道,说个四五六条,最后再上权和钱?
齐云珠看着那霜华白银钱,又看看已震惊成木鸡的店家,冷笑道:“这定子反正你收回去了,你收回去了要扔要砸,都是你自己的事。但这云肩……”她眼角往下一瞥,嘴角往上一勾,缓缓伸出手去:“是我的了”
“且慢!”
就当此刻,忽然楼堂上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仿佛断冰切雪,极为悦耳。楼厅堂下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升腾的火气也被灭下去了。这齐云珠和董明月,上京城数一数二的两个姑娘,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这一看却发现漆红雕花楼梯口,娉娉袅袅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头上斜梳着弯月髻,略戴了双股银簪,玉头木兰花苞莹润透亮,远站着,就仿佛一尊水月观音相,说不出温柔严整。待到她从楼梯上缓步而下,那六出冰花银鼠裙在红色木板上轻轻拂过,只微微露出一点点鞋尖,区区几步路,竟然也走得仪态万方。
堂下三人都惊住。老板是被吓得:这姑娘无知无畏不知道面前是谁就敢讲话。董明月则是意外又好奇,上京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人?这仪态气质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怎么自己竟然没有听说过?
齐云珠则是反应不及,谁?如此大胆,敢叫我的停?等到看到了柔佳,怒上心头:“大路朝天你不走,闲事扎手你要管。难不成,你也看上了这云肩?”她心道这人看上去或许是哪个不怎么出风头的权贵的女儿,还得出言试一试。
柔佳微微一笑:“我倒不是想要这云肩,这云肩本就是我的。”她慢调斯礼走过来,一伸手从托盘里拿走了东西,对老板谦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掌柜的,这件,我不卖了。”
这是她当日来拜堂口拿出的呕心沥血之作,被老板当样子收着,预备沽出高价,只因是极小的饰品,没有大好的衣裳,也搭不起,所以客人多是看看,赞赞,如今终于有大手能买,却不料一来两个,还惹出纷争。
店老板一慌,急忙道:“这是为何?”又忙向齐云珠道歉:“这小绣娘外地来的,不懂事,您不要生气。”
“你……”齐云珠原本莫名,听了这话,却气得鼓出了眼睛。“你不过是个绣娘?呵,如今小小绣娘也有这么大气派了吗。还且慢。本姑娘的事情,你也敢管?今日这东西,我偏就买定了!”
柔佳却丝毫不为她奢怒所慑,把云肩袖了,淡淡的道:“我改了心意,多少钱都不卖。你出多少都没有用。我是这东西的正经主家,吵到皇天菩萨面前,也躲不过理去。”
“你!!”齐柔风气得笑出来:“好好好,你竟然还硬气起来了。这京城里还没出现敢不给我齐国公府面子的人。你既然这般有骨气,那就好好撑着你的骨气好了。盼你能长长久久的撑下去。”说罢,一拢斗篷,跺跺脚,一盆火似得烧了出去。
“哎呀”店家深深吸气,腿一软扑通一下落在地上。柔佳靠得近,顺手扶了一把:“老板……”“我不是你老板,你是我老板。姑娘哎呦喂我的梅花师傅,您知道这位是谁吗?现如今得罪了她,我这店怎么开呀。”这圆脸店家苦不哈哈捶胸顿足看得柔佳只想笑。
柔佳道:“老板放心,她怪不到店家。您想想,今日这事情你要么得罪齐国公府,要么得罪董府,两个都是大主顾,身后人脉更是盘根错节。但如此以来,我把齐大小姐的怒火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她已恨上我,顾不得讨伐老板您了。”
店家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面色立即变得肃然。柔佳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漂亮点:“我深深感念您的知遇之恩,如今略微牺牲,帮您扛了劫数,也是我甘愿的。法子不巧,让您受惊了。”老板几乎被感动了。
董明月怔怔的看着她。这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不怕齐国公府的小姐当今丽妃娘娘的妹妹?她认真打量柔佳片刻:“姑娘可愿借步一叙?”
柔佳自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