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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立足 ...

  •   上书房里,当今皇上明德帝正在与一位老大人谈话。这位帝王看上去三旬左右年纪,或者还要年轻,唇上微须,仿佛是故意为了显得稳重或者成熟。面容和煦,精神饱满,言笑间威严自生。穿宝蓝色盘金龙云海常服,戴金龙聚珠朝天冠,踏一双墨缎粉底登云靴,听中人说小王爷求见,立即笑了,那温柔而欢喜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更加和善而年轻。“叫他进来”

      这京城中王爵也有,小王爷却就这一个,一般王爵儿孙可以承袭爵位的,自然是叫世子。称小王爷,也是客套虚贵。只是这袁家是特例,广平王三十出头,算起来正直壮年,却偏偏早早卸任,把爵位给了儿子。今上竟然也允准了。所以这袁牧之还是小孩年纪,倒成了一点水分不掺的正头广平王。为了区分,大家称呼他父亲为袁王,便叫他小王爷。因此在这上京里,说到小王爷,不必带封号,大家也知道是讲哪个。袁牧之趋进来,铿然一拜:“参见圣上。”皇帝笑着让他起来:“这一跑出去,就跑了小半年,可是又长高了些。那外头可好玩吗?”袁牧之笑道:“陛下的花花世界当然精彩,可我还是想念陛下您,就赶在年前回来了。”

      明德帝昂然大笑,对身边老大人道:“看来长进的不止是身高,还有口才。可见过太子没有?”

      “没有,才刚回来,换了衣服就来看陛下了。不是您叮嘱的要我早些回来吗”

      “没白疼你……”正说笑着,忽有小中人在外面探头探脑。明德帝挥手道:“门外何人,何事张望?”

      那人便跪着道:“翠微宫丽妃娘娘请陛下过去一趟,奴婢看陛下正忙着,不敢打扰。”

      “哦,既然这样,那董相,我们改日再议论”明德帝又回头对袁牧之笑:“等有了时间,就把那外头的故事给朕好好说说,朕爱听”遂一挥手,当先离开。

      那老大人深深叹息,摇头道:“妖妃妖妃啊陛下竟然为女人着迷”袁牧之情知这老丞相正心烦,却还偏要问出来:“为女人着迷不好吗?哈哈,等陛下为男人着迷,老大人您就没地方哭了”老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拿巴掌拍他:“小牧,你既受陛下恩宠,就该多劝劝,把个妃子捧上了天,将中宫之主放在何处?后宫不安,乃朝纲乱相之先兆啊。如今这齐丽妃又有了身孕,她若产下男丁,那太子危矣”

      袁牧之知道这董相是太子师傅,算是早早被明德帝赶上了皇储争夺的船,他如此紧张悬心也是情有可原。他幼时也跟各位皇子一处玩闹,如今年岁见长,便有了距离,他,可是一点都不打算趟这浑水。

      只是那小女子如今一门心思要斗齐国公,仿佛一根绣花针去怼石狮子,他却做不到袖手旁观。董相看他面显深思,眼睛一亮,这小孩或许作用不大,但他父亲可是名镇天下的广平王,如今虽已离了朝堂,这朝堂里却还满满都是他的传说。先侍奉先主南征北战定鼎大夏,后又在非议中拥护今上登基,平定叛乱,迅速稳定政局,那些故事至今都是传奇,他如今虽已恬退颇有归隐之态,但在朝在野的威望,在圣上心中的地位,都无人能及。他若能出来说句话……然而这个念头刚产生就被打消了。

      袁牧之下一刻就瞎声叹气道:“我半年前出去的时候,我爹不知身在何处,我好容易归来了,他老人家还神隐呢,董爷爷,你说我爹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儿子了?”

      董相:……

      袁牧之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哀声叹气:“幸好,幸好,若非陛下待我好,跟凤子龙孙放一起养着,我就是没爹没娘的草啊,随风飘呀随风飘……”

      董相:“……节哀节哀。”

      老大人使劲把自己的袖子从他爪子里抽出来,仓皇走人,袁牧之庆幸躲开一劫躲开一劫。他不到万不得已时刻,是不想去惊动他父亲的。而且自己放手折腾,反而可叫王府在明德帝面前进退更加从容。

      “齐丽妃竟然有了身孕。”袁牧之叹了口气:“愈发难办了。”先给齐姑娘准备好甜滋滋小饼干,不爽了就啃两块。她这前途一片惨淡。

      实际上,柔佳此刻尚未亲身体会到国公爵位皇亲国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她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进行的颇为顺利。佳佳表示,干掉齐国公是个终极目标,她目前是先有小目标。比如,活下去,然后活出如日中天的名气。

      京城裁云坊,乃是顶顶有名的制造店,各色绸缎布匹应有尽有,活计应用南北俱全。这种大店并不像有些门脸,旁边放着大纸牓,上面写着招杂工帮佣之类,但对各种手艺精妙的师父,却是常年寻求,多多益善。这天,裁云坊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段窈窕头戴帷帽的姑娘。店家见怪不怪,因为本就有不少名媛贵妇到店里来,亲自挑选布料和花样。

      柔佳初来乍到,以安身立命为上。她敢只身一人到上京来,绝非莽撞,而是有技艺傍身,添了我行四方的勇气。

      “姑娘,您看上了哪款?这蜀锦料子是新进的,颜色清新亮眼,摸着光滑柔和,就像那九江的水波。”

      这开门做生意都有一双毒辣的眼,上下一打量,你通身多大气派,能给多大价钱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所以柔佳特意穿了自己最能压人的一套。这便是女孩子心思机敏之处,她早在进京前,就跟袁牧之打探清楚,如今京城的娇小姐们都如何装扮,爱的是什么花样。免得自己大眼一望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一下子叫人看低了。

      袁牧之果然用力回忆了一番,极尽所能给她分说,柔佳还做了笔记,他说的雾里看花柔佳听的醍醐灌顶,遂笑道:“小公子讨小姐姐小妹妹的喜欢,否则怎会连这姑娘身上的边边角角都知道?”袁牧之佯怒:“我又不瞎,又不蠢,姑娘穿什么样子好看,我当然知道。”大约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没错,他一怒之下,送了两套成衣过来。

      “好看吗?好看吧”

      柔佳穿着夹袄和颇为厚重的银鼠裙,轻轻转了一圈,对着葵花镜仔细看了看。自付艳若桃李,赛过梅花。“好看”她扭头笑,轻轻吸了口气。冬日衣服厚重,码子上比较客气,她俏皮的眨眨眼:“小牧,你这样叫我好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呀”

      袁牧之笑道:“我只为自己养眼,你不过是我撑衣裳的架子。”柔佳笑道:“感谢的虚辞我就不讲了,你早晚有用到我的时候,只管说一声。”

      “真的吗?”袁牧之凑着腮帮笑,大模大样翘起一条腿:“既然这样,小衣架,转个圈圈给爷瞧瞧。”

      砰!柔佳又对着他胸口给了一拳拳。

      事实证明袁牧之的眼光确实不错,再加上柔佳的天生丽质,活脱脱一个京城仕女,这店家一照面,便以为自己来了笔大生意。柔佳却不看布料,只往另一边走去,那里,都是新展览出的绣样,从极为华丽的金凤朝阳共牡丹,到清新秀丽的湖光山色,从花草鱼虫,到狗猫人物,应有尽有。绣法更是复杂,双面绣,螺丝针,色色齐备,柔佳大开眼界。

      店家瞧她看得专注,便道:“姑娘看上了那个花样?”

      柔佳笑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老板是行家,也见过大世面,瞧瞧这活计”

      “哟,姑娘这是要寻财路啊”店家本不当回事,但他接到东西的那刹那,神色却变了,他立即客气多了:“姑娘且等等,容我去问问我们主针师傅。姑娘且先做,用茶,用茶……”

      柔佳轻轻点头,很有耐心的在堂里坐着,不消片刻,一个身材微胖,眯缝眼的男人从后厢走了出来,一见到柔佳,眼中便冒出一道精光,他问道:“姑娘愿意把这手艺卖什么价?”

      柔佳淡定一笑:“老师傅愿意开什么价?”

      老师傅:“我交给你东西儿,按尺算,十两。”截在她开口之前,老师傅又道:“不少了,县太爷的俸禄才多少。我给姑娘良心价,只为姑娘长久合作,也为姑娘一句实话。”

      柔佳好奇:“什么实话?”

      “这绣品是姑娘亲手所绣,还是只卖这一个。”

      柔佳抬起手指给他看,白细细指尖多的是针刺痕迹。“每一针,都出自己手。”

      大师傅与店主对视一眼,又问:“那姑娘跟蕙娘是什么关系?”

      柔佳一愣,那不是母亲的名讳吗?她心思一转,便猜到了头尾。外祖母李家原本贫寒,全是靠着老太太一手针线养家,不仅养活了一家老小,还供出了读书郎。后来那特有绝技便传给了娘亲。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母亲当初和父亲进京,初来乍到,应该也是靠的一手刺绣绝技,所以这帮人才会有“似是故人来”的表情。而她自幼生活在老太太身边,李文娇娇气没定性,不肯上心,老太太没奈何,传不了亲孙女,传外孙女——这也成了日后张氏和李文娇总攻讦老太太偏心的最大理由。“我——我们师出同门”柔佳不算撒谎。亡母在上,女儿无奈,先不敬了。柔佳默默在心里赔罪。

      听了这回答,店家和大师傅又交换了个眼神。当初蕙娘的手艺带着一股特有的鲜活,还被先帝亲口点评“靓绝艳霞”一时间满京城争要蕙娘绣。她本人慢工出细活,还会写上自作的简单诗词,那更了不得,价钱被炒得一高再高。可惜后来死于兵变,红颜薄命,如今谁家里还能有一两样东西,那是极有面子,又极为可贵的事情。如今这手艺,有价无市,难道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蕙娘?店家和大师傅看着柔佳,仿佛看到了宝。

      当天柔佳回到府中,对着山城的方向,拜了三拜:“老太太,佳佳谢谢您。还有母亲,也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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