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路世界》马克东米安

21、第21章

　　经历了大三的期末后，宋奎发现大二的期末简直是天堂，和卢晓悉一起在美食节蹭吃蹭喝的时候甚至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待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到家了，把请梁祎吃饭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
　　宋爸爸自然地接过宋奎的行李，宋奎无奈：“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家，不用来接我的，天这么冷。”
　　宋爸爸拍拍宋奎的脑门，“出来走走就暖和了。”
　　宋奎想说的其实是，爸爸你不用来接我的，赶紧回家做饭，千万别让我妈插手！
　　梁祎竟然在寒假的时候学起了做饭，每天缠着她教他做各种菜式，她看着梁祎发过来的成品图气得直翻白眼。可是梁祎好像深谙套路，每次就在宋奎到达爆发的临界点的时候，亡羊补牢地发过来一个红包，堵住宋奎的嘴。宋奎心满意足地收了红包，毕竟拿人手短，只好看了一假期梁祎做出来的能让人把大前天吃的饭都呕出来的菜品。
　　对此，梁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毫不要脸地表示：“肛|门呕出大前天吃的饭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噢，可能呕出昨天的饭菜会更正常一点。”
　　宋奎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梁祎在熟人面前越发无耻了。
　　在看到大年初一零点的第一条消息的时候，宋奎觉得自己能原谅梁祎做出的一切出格的、不出格的无耻举动。那条消息正是梁祎发来的，只有一句简单的“新春快乐！我一定是第一个送祝福的对不对？”
　　在家过了一个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后，宋奎回到学校后，看着一堆没洗的冬衣直发愁。春天这么快就到了呢，校园里一片欣欣向荣。

　　过了四五个月，梁祎催了七八次，宋奎终于请梁祎吃了香锅。梁祎打扮得很是小清新，还有点骚包，可是宋奎特别吃这一套，吃饭期间看呆了三四次。
　　“我带你去花的精灵住的地方。”吃完饭后，梁祎笑得神秘，不由分说地拉起尚一脸木讷的宋奎，向北边快步走去。
　　宋奎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心底有隐隐的期待，步子也变得轻快。
　　人间的四月天果然是至美，难怪才女林徽因最著名的那首诗说什么“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暮春之初，阳光照得人浑身温暖，处处好风光。
　　走了近十五分钟，渐渐绕进了学校最北边的区域。这片区域是学校建校时最有名望的一批教授的住处，每栋老房子都是独门独户，还带个小小的院子。现在多开辟为研究中心或被废弃，但是院子篱笆上的爬山虎依然带着一百年前文雅又古朴的气息。古旧的灰色、洋红色、黑色的墙壁和砖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出新一轮的生机，屋舍错落而有致，植物杂乱却有章，树木都笔直且参天。
　　跟着梁祎七拐八拐，走在窄小的石板路上，宋奎觉得自己的心都安静地快要在午后的暖阳中沉睡了。这迷人的暮春的午后啊。
　　“你看！”
　　宋奎随着梁祎的声线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种满二月兰的颇具规模的院子。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想必真的是精灵居所。
　　低矮古旧、爬满爬山虎的屋子，屋檐倾斜45度角，波浪纹的砖瓦上铺满绿茸茸的青苔；浅紫色的二月兰花海在篱笆中摇曳；篱笆的中央是一棵巨大而嫩绿的平基槭树，浓密的绿荫遮住小屋；篱笆中还有木架，一枝细长的葡萄藤蜿蜒而上。
　　独株二月兰不见得有多美，可是这样一大片盛放的二月兰却美得令人心醉。它们比其他地方的更茂密，每株大概齐膝，花朵呈现浅浅的紫色到白色的颜色深浅不一。阳光照下来，把空气都染成了带着香味的浅紫色。它们开得那样好，那样繁盛，每一朵上面都有一个在跳舞的纤细的花之精灵。
　　逆着光，能看到被染成悦目的荧光绿色的叶片，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还有四处飞舞的小蚊子与小飞蛾。剩下的是飘在四月天空中的柳絮，白色的一小团，每一条纤维都被阳光映得散发温柔的白光。
　　万籁此都寂，但余鸟鸣音。梁祎拉着宋奎靠着篱笆席地而坐，眼里是紫色和绿色的波涛，鼻尖是无休止的醉人香气。
　　在这样温暖的春风里，梁祎和宋奎都兴致高涨，讲了一箩筐话却完全不觉得口渴。宋奎看着梁祎沐浴在温柔的斑驳的阳光中的侧脸再次入了迷，他的头发被阳光涂上金黄色，根根分明。
　　你在篱笆外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身旁看你。

　　四月底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不那么怕冷的女孩子都穿上了夏天美美的短裙争芳斗艳，而宋奎还裹在外套里不能自拔。周末有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但这从来不是宋奎关心的事情。她也不觉得这会是梁祎关心的事，她记得梁祎引体向上一个也做不了。
　　梁祎教训她：“你不要觉得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就行，这样想就是以偏概全。虽然我引体向上一个也做不了，但是我一千米能拿满分。”
　　宋奎点头如捣蒜。
　　梁祎清清嗓子，“所以你要不要来看我跑五千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报了五千米呀。”
　　虽然语气很笃定很强势，但实际上梁祎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对于宋奎是否会抽时间去看他比赛完全没底。
　　“五千米很难跑啊……”宋奎不置可否，只若有所思地感叹。
　　梁祎心里更虚了，弱弱地表示：“那个，我体力很好的。”
　　他瞄了一眼宋奎，宋奎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他赶紧凶巴巴地说：“你想哪儿去了？你太污了，我只是个纯洁的少年。”
　　宋奎无辜地说：“我，我什么也没想啊……”是你自己太污了好吗。
　　“那你放句话吧，来还是不来？”
　　看梁祎的神色，宋奎觉得如果自己说“不来”的话，他可能把自己强行押解去看他比赛。
　　“应该有很多人愿意去看你比赛的吧？”她迟疑地说。她不是不想去，只是担心那样的场面她应付不过来。
　　“我找过了，一个人都不来。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吗？我跑得还不错。”梁祎的语气变得软糯，有点恳求的意味。
　　梁祎说的其实是真的，运动会的比赛项目除了运动员本人其余几乎没有人会关注，根据以往的经验，对所有人开放的看台上从头到尾根本不会有一个人去观看比赛，真正关心比赛的同学一般会在检录处帮忙。
　　“来来来，当然来。”
　　宋奎果然如梁祎所料那般心软，梁祎在考虑要不要在比赛的时候表现得更惨一点，博些微的同情。
　　五千米比赛在运动会开始后的第一天下午。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五，白色的墙面和天蓝色的座椅全都沉浸在旁边白色建筑的阴影里，而被养护得极好的青绿色草地和红白相间的跑道则全都暴露在暖阳里。宋奎一个人穿过室内的跑廊，走上狭窄的楼梯，到达空无一人的看台，感慨梁祎说的果然是真的。
　　广播里通知男子五千米的决赛即将开始，广播员温柔的声音在空旷的看台和操场上回荡。宋奎在主席台边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梁祎说，一般的田径项目都是有预赛和决赛的，但由于报五千米的人过分少，所以只有决赛，也就是说所有参加五千米并且坚持跑下来的人基本都有一个安慰性质的奖励，而女生那边因为没几个人报而直接取消了这个项目。
　　宋奎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蓝色的塑料巴掌，梁祎可怜巴巴地说没人来看他比赛，她担心梁祎玻璃心，就买了“活跃气氛”的塑料巴掌。
　　五千米的起点在离宋奎很远的对面，终点在主席台附近。她听到主席台的老师让所有的运动员“各就位”、“预备”，看到对面某个点飘过一阵烟，她知道比赛开始了。参加五千米的一般是体育特长生，他们能保持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跑完全程，到最后，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差距可能达到六圈。
　　参加五千米的只有十几个男生，他们在枪响后紧贴着最内层的跑道排成一排向前跑。他们慢慢地接近宋奎，她看清了，梁祎跑在中间的位置，穿着黑色的运动短袖和运动短裤，衬得他秀颀修长。
　　宋奎只能看见梁祎的侧脸，他的侧脸线条优美，尤其是下颌线——在他微微仰起头的时候干净利落，连着突出来的喉结，又美好又性感。他皮肤很白，逆光的时候膝盖上下那一截腿简直白得发光。阳光把他的身影勾勒出来，肌肉的形状、手臂和长腿划出的弧线都清晰可见。
　　宋奎抓紧他接近主席台的时机，卖力地摇晃两只手上分别拿着的塑料巴掌，一边喊“梁祎加油！”，期望他能听见，可又担心他听见后会嘲笑。她没料到慢慢跑着的梁祎竟然突然偏头，朝看台看去。他和宋奎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宋奎看见他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宋奎心里一暖，再也不藏着自己的声音，大声喊：“梁祎加油！”
　　他又逐渐远离主席台，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背影。过了几分钟，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主席台附近，宋奎又摇晃起小巴掌，大喊加油。
　　一圈又一圈，梁祎不停地跑，宋奎间歇性抽风似的摇晃巴掌喊加油。
　　梁祎知道自己肯定赶不上体育特长生，安心地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跑。他唯一的动力就是坐在主席台附近的看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他会在远离主席台的时候跑得更快一点，靠近主席台的时候又蜗速爬行，为了多看她一眼。
　　那个女孩子呀，一见他靠近，就奋力地挥动巴掌想制造点声音，幸好运动场上足够空旷足够安静，他离得不算太远，支起耳朵能听见一星半点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女孩子用细细的声音喊“梁祎加油”，他有时候听得到，有时候听不到，但他能看到女孩子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有狰狞的表情。他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她会挥挥手，露出很傻的笑容。偌大的看台，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女孩子呀，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傻透了，真该拍下来好好嘲笑一番的。
　　可是他还是很想看到她，听到她制造的噪音，因此他只能更加努力地跑到她身边。
　　她扎起的马尾像活蹦乱跳的小麻雀，她红红的脸蛋看起来像她做的菜一样可口，她崇拜的表情像随时会有爱心从她眼里冒出来，她细细的声音像一阵从身后吹过来的作为助力的顺风，她挥动的蓝色巴掌像两条忠实的尾巴。
　　梁祎再次看见宋奎笑脸的那一刹那，宛如千百道电流穿体而过般，宛如任督二脉被打通般，轻轻地对着风说：“再笑我就对你动心了哦，好吧，我早就动心了。”
　　“我喜欢你啊，宋奎。”
　　这五千米，我是为你跑的呀。
　　让我试一试好吗？我会比努力地跑五千米更加努力地对你很好很好，好到你舍不得离开我，好到你忍不住喜欢我。我不想管我是不是懂得爱一个人了，让我祸害你吧，宋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