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路世界》马克东米安

17、第17章

　　零点时分，梁祎还在实验室忙着写实验报告。他还算聪明勤奋，专业课绩点很高。像他们这种理科院系，只要学懂了，拿高分很容易。他需要用这些看起来不错的绩点去申请国外的学校。
　　但其实他们寝室平均绩点最高的是史旬堪，直到大学毕业梁祎也不能理解一个人是如何做到连所有的自由选择的通识课和体育课都能达到90分以上的。史旬堪就是一个连总分二十分的体质测试都能拿十九分的变态，梁祎只能拿十四分，因为他坐位体前屈推不到三厘米。
　　对于未来，梁祎并不是从来没想过。化学学院很少有本科毕业直接工作的同学，大部分人选择出国或保研、直博，剩下一部分人转专业去其他学院读研。X大的化学专业在全国排名还不错，但是在世界范围内就很难有立足之地，所以梁祎更倾向于出国。
　　对于化学这个学科，他没有放弃，或者说现在暂时还不打算放弃。
　　对着电脑写了很久，梁祎有点饿，他想宋奎了。他轻车熟路地给宋奎发消息，虽然现在已经有点晚，但是他知道宋奎一定没睡，毕竟临近期中的宋奎必然在赶论文。
　　等了很久也没见宋奎回复，他有点失望，一遍遍地看手机，担心是不是来消息但手机没有提示。
　　再一次无意识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放下后，他惊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手机轻轻震动一下，梁祎赶快欣喜地拿起手机，却发现是白舫发来的消息，问他在不在实验室。
　　化学学院的女生少，漂亮女生更少，白舫这样的女孩子在一群饿狼中间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一样娇艳，迎风盛开。
　　自从游学回来之后，梁祎就没怎么见过她了。以前他和常晚樱还在一起的时候，只要牵涉到白舫的事情，晚樱就会格外警觉和慎重，他以为只是女生普遍都不喜欢比自己漂亮的女生。他们一起去游学之后，梁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白舫似乎对自己真的有一点意思，于是他有意识地疏远白舫。本来还想着要做得更绝一点，结果因为事太多忘记了。
　　没有等来想等的消息，梁祎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扔在一边。过了一会儿，想起白舫可能有事，他拿起手机告诉白舫自己在实验室。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梁祎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笑容甜美的白舫，她手上还提着炸鸡。
　　“我在实验室觉得有点饿，就点了炸鸡，没想到点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正巧你也在实验室，帮我分担一点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是挺渣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宋奎说过的话。
　　才不渣呢，只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好。梁祎犹豫片刻，笑容中带了坚定的拒绝意味：“不了，谢谢，我刚吃过夜宵，现在很饱呢。”
　　白舫一愣，用有点撒娇的语气说：“可是一个人吃炸鸡好寂寞的，你可以陪我一起吃吗？”
　　“我有一个实验报告明天交，现在还没写……”说罢，梁祎挑眉，摆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他这么一说那就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在化学学院，一般“我明天要交一个实验报告”等于“我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了别跟我讲话”。白舫垂下眼睑，失望又委屈地离去。
　　白舫走后，梁祎长舒一口气，暗下决心找个时间和白舫说清楚。
　　手机又震了一下，梁祎拿出一看，发现宋奎给他发了两张图，一张是在深夜冒着腾腾热气的酸辣粉，一张是夹着碧绿的生菜金黄的鸡排的手抓饼，问他想要哪个。这一眼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刚刚他随手给宋奎发消息：爷饿了。小二，给爷来份野味！可她居然——在大晚上的，发这种很能勾起人食欲的图来逗弄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自己！
　　你学坏了！梁祎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点击发送。
　　他几乎可以料想到宋奎看到这条消息时候的样子，一定是撇撇嘴，然后有一点点委屈又有一点点狡黠地在心里想：还不是你教坏的。屏幕一下子暗下去一片漆黑，梁祎清晰地看见了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那笑容灿烂得像一朵向日葵。他摇头，危险危险，实在太危险了。
　　没过多久，梁祎忍着饿回到寝室，却见寝室剩下三个人都没睡。江唯嘴里塞满食物，见梁祎走近，就用食指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递给梁祎。梁祎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犹有余温的手抓饼。
　　他正感动于江唯对自己深厚的室友情，听见江唯说：“宋奎送来的。”
　　他震惊地忘记了咀嚼，原来宋奎是真的打算给自己买夜宵，心中一股“真没白疼你”的喜悦油然而生，与感动一同生成一种让人有红了眼眶冲动的情感。她总是这样，说的话、做的事都给人一种类似于“欲扬先抑”的强烈冲击感。
　　他打开相机，将手抓饼放在明亮的台灯下给它凹了半天造型拍了无数张照片，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这个手抓饼。他饿狠了，但还是以奇慢无比的速度吃着，他从未如此秀气地品尝其他任何东西。味道真不错。
　　江唯在梁祎耳边念叨：“宋奎真是个大好人！我刚在朋友圈嚎饿，宋奎就给我送了酸辣粉，还顺便给你捎了手抓饼。”
　　梁祎：“……”
　　他的眼神向江唯射出恶毒的冷箭：滚，分明是因为我喊饿，她才给我送了手抓饼，顺便给你捎了酸辣粉！

　　第二天宋奎起了个大早，吃饭的时候感觉有人拽了一把她外套的帽子，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发现梁祎已经在自己的对面坐下了。她记得他昨天睡得很晚，没想到今天还是起那么早。
　　梁祎懒懒地说：“论文还没赶完？起这么早。”
　　这是我的台词好嘛，宋奎无语。
　　“我去上课，今天得去早一点，抢一个近点的位子。”宋奎耐心地解释。
　　“什么课让你这么热情？”梁祎好奇。
　　“涉外民商事争议解决。”这是宋奎这学期最喜欢的课，不是课程本身有多好玩，而是上课的老师实在太吸引人了。
　　这是法学院开的课，属于社会科学类的平台课，宋奎所属的新闻传播学院也属于社会科学类，她正好可以选法学院开的平台课。这门课的教授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名叫张婷。张婷教授爱好唱歌，尤擅女高音，据说还得过很厉害的奖项。每年新年晚会，张教授都会上台唱歌，同学说，她的钢琴伴奏的正是她的爱人。
　　张教授头发烫成温柔的大卷，打扮简单利落，很有气质。她一走近，气场强大，清新自然又爽朗。时光在她的脸上刻下皱纹，也让她整个人如陈年美酿一般越来越迷人。刘婉霜女士也是极有魅力的，刘美人举手投足都优雅美好，教人移不开眼；但张教授则是风风火火，她一颦一笑都让人感到身心舒爽，浑身来劲的那种。
　　宋奎进教室后，梁祎随后进来在她身边坐下。知道有这样的教授之后，梁祎非要跟着来见识一下。
　　张婷教授大步走进教室踏上讲台，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始讲课。她的声音高亢嘹亮，不见一点浑浊，一听就教人精神一振。她在讲国际货物买卖合同公约，条理清晰层次清楚，即使她语速快，可讲得深入浅出，不会给人造成任何不适，就连梁祎这种从来没学过法律的理科生都大致听得懂。果然名不虚传，他不由感叹。
　　“啊啊啊啊啊~~”几句高音响起，让梁祎吓了一跳。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每当教授觉得大家昏昏沉沉精神不佳的时候，就会突然来几声女高音，把大家吓醒。
　　“我昨天半夜睡不着，就去楼下练歌。我那么晚睡今天不照样精神百倍，你们年纪轻轻就老打瞌睡咋行。来，给你们听听我录的歌。”张教授一点也不见外，拿出手机摆弄摆弄，把话筒对准扩音器，一曲百转千回的叹咏调就这样进入大部分都不懂女高音的同学耳中，掌声如潮。
　　即使不懂，但依然很好听。宋奎和梁祎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放完音乐，张教授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我大学那会儿参加了不少大型歌唱比赛，得奖根本不在话下。我爱人一直是我的钢伴，从最初到现在和将来。我英语歌儿唱得溜，因为当时我是学外语的。”她刚说完，大家都“哇”的一声抒发羡慕之情。
　　“你们问我一个学外语的怎么来了法学院？哎，我那时候不是觉得英语没啥用嘛，就想学个实用的学科，想想觉得法律实用，就跑来法律系读了研究生。当然，我不是否认一些看起来不那么实用的东西存在的价值哈，只是想真正做点我认为有用的事。那时候中国的法治建设刚起步没太久，你说法律重不重要？当然重要啦！我就来学法律了，我以前又学了英语嘛，正好可以学国际法，后来又学了国际私法和国际经济法。”
　　“老有同学过来问我以后要做什么工作。你们呀，做什么都行，反正都可以转业，瞧我不就转了行嘛。但有一个原则，就是你做的工作必须是你认为有用的。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它的价值，那就别做了，做下去只会让你越来越迷茫。”
　　“你要是觉得法律工作做着没意思，就换个别的试试。总得试试，要不你怎么知道不适合你呢？反正你们还年轻，找到想做的事情会让你受益一辈子的。我就是，试了好几种，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讲讲课，带带学生，做做研究，唱唱歌。很多人就怕呀，不敢去尝试，你们年轻人有点勇气行吗？”
　　……
　　讲台下爆发出热烈的呐喊和掌声。待掌声停息后，张教授把跑出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拉回CISG，这样一个插曲让台下的同学们立马来了精神，齐刷刷地盯着黑板和PPT。
　　宋奎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梁祎。梁祎仿佛感受到了宋奎的目光，转过头，四目相对。
　　“咱们以后每节这个啥课都来蹭课吧。”梁祎戳戳宋奎毛绒绒的帽子，低声对她说。
　　“只有你在蹭课好吗？还有，这门课叫涉外民商事争议解决。”宋奎拉正帽子。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梁祎露出一个贱贱的笑容。
　　其实，只要是和她一起上课，上的什么课也不那么重要啊，更何况还是这么可爱的老师上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