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路世界》马克东米安

11、第11章

　　在宋奎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的讲述中，梁祎也了解了大概。
　　“所以你和他一起坐在看台上的感受是什么？”梁祎像一个尽职的观众一样发问。
　　“就是……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
　　“他也喜欢你吧？”
　　宋奎点头。那时候，她隐隐感觉到李成洲可能是喜欢自己的，至少对自己很特别。下午听到李成洲亲口说出自己曾经的倾慕，宋奎依然感到震动，她当时平静地说“我也是”，其实是要假装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曾经也喜欢他。
　　“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其实很简单，因为李成洲没考上七中，而是去了很远的一中。新的生活让他们很快忘记彼此曾经的恋慕，后来甚至失去联系。而那时的宋奎还没意识到，她弄丢了一个心里敬佩她、爱慕她的男孩子，错失了一次开始一段纯真的校园恋爱的机会。
　　梁祎感慨：“真可惜啊。”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爱情不是全部。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在上自习的时候偷跑出去玩，没挨骂吗？”梁祎坏笑着问。
　　宋奎作势要把梁祎推下赣江，梁祎顺势揪一把她的辫子。触手冰凉，果然和想象中那样顺滑。
　　“没有，因为那天一晚上老师都没来。”宋奎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江边吹着江风赏着夜色的聊天总是会让人格外有倾诉欲，梁祎和宋奎就这样边走边聊，很快，两个人都可以大致拼凑出对方的三观和经历了。
　　宋奎给梁祎讲自己对现在所读专业的无奈，“因为走的政策，只有少数专业可选。可是学了才发现我其实并不适合。”
　　梁祎摸摸下巴，“我是因为化学竞赛保送，只能选择和化学相关的专业。我倒不排斥这个专业，只是现在也有点迷茫，因为我身边很多人都打算研究生转专业。说不定以后我因为太纠结做什么而真的去当个理发师呢？”
　　宋奎想起来，他在理发店兼职。如果不是梁祎用肯定的语气诉说自己对理发的深厚感情，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男生竟然会喜欢给别人理发，当时看见他挽起袖子给客人耐心地洗头发，他以为他是挥霍了生活费才去兼职的。
　　“你也觉得我的这个癖好很奇怪吧？”梁祎笑叹。
　　宋奎摇头，“没有。我也很喜欢做饭的，感觉做饭、理发都是很生活的事情，喜欢很正常啊。你也是因为父母的影响才喜欢的吗？”
　　无论宋奎是不是想安慰他，听到这样的话，他依然觉得很受用。“并不，我爸好像不怎么关心我发展成什么样，他觉得只要不发展成他那样就行。”
　　“所以，你爸爸是什么样的呢？”宋奎好奇。
　　他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梁祎也问过自己很多遍。如果不苛求的话，那么他爸爸其实算得上一个事业有成的人。
　　他是职业经理人，自从大学毕业以后一直从事企业管理相关的工作。他最后一次跳槽到在现在所在的企业中，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多年，终于成为企业高层。虽然他只持有这个公司相对而言很少的股份，但是对于许多人而言依然是难以企及的高度。然而讽刺的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职业，尽管他从事了二十多年。当时梁祎挑选专业时，如果费一番心思，转去学经济也不是不可以，但梁父却坚决地表示：“你随便去学哪个专业都好，只要不是经济管理。”得知梁祎坚持选择化学，他终于放下心来。
　　梁祎大致讲述了情况后感慨：“能有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是件幸福的事。”
　　宋奎很赞同这一点。正准备说什么，看见梁祎一直望着自己，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还好晚上黑，看不出来，宋奎搓搓自己的脸想。梁祎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机按下快门，宋奎吃惊地睁大眼睛。
　　梁祎连拍好几张后大笑出声，宋奎羞愤地去抢梁祎的手机，奈何梁祎太高，他稍微抬手举起手机，宋奎跳着都抢不到。可她偏偏不死心，一次又一次起跳，梁祎看着窘迫的宋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宋奎跳着跳着忽然停了，不是因为她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傻，而是看到了梁祎的侧脸。他的背后是滔滔江水和千万点灯火，他的短发在江风中前后翻飞，光影在他的脸上交错，更显眉目疏朗。他的脸上满是灿烂至极的笑意，这样的开怀大笑让他温暖又意气风发。就连他的笑声，在这缠缠绵绵的江风中都比平时更有磁性。
　　宋奎急急转过脸，掩饰自己的失神：“年轻真好。”
　　梁祎一愣，既而更放肆地大笑起来。

　　回程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剩下的七个人玩得太嗨，导致第二天一早，他们踏上回x市的火车时，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七个人的座位被分成三个区域，卢晓悉和刘思齐坐在一起，宋奎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一边，剩下人的座位则挨在一起。宋奎的座位和大家离得远，回程需要八个小时，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火车上的空调开得很冷，她的胳膊上泛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她不得不抱紧自己，把书包放在身前挡风。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点社交，如果能和其他人聊聊天，可能这八个小时就能好熬一些。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有些困乏，便靠在车窗上打瞌睡。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头歪得太厉害而醒过来后，竟然在朦胧间看见了一个高瘦的人影。是梁祎。
　　宋奎想不明白梁祎出现在这里的缘由，看到他的大长腿忽然灵光一现，清清嗓子说：“你……腿太长了。”
　　饶是梁祎这样善解人意，能一下子猜出当时她没头没脑的“节流很重要”“晓悉没和社长联手过”所指的人，现在都无法参透她此刻心中所想，因此梁祎为这句话感到摸不着头脑。
　　看到梁祎脸上露出的疑惑的表情，宋奎赶紧解释：“你不是因为腿蜷太久腿麻了才起来走走的么？”
　　梁祎一听她解释立即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看来她以为自己过来是想到处走走，因为腿麻。她似乎总是这样，凡事喜欢想太多，有时候想得不对，有时候想得没错。可是她的表述那么笨拙而小心翼翼，即使猜对了也容易被人误解，因为一般人无法将她看似跳脱的思维补成合理的形状。这么一想，能懂她的人似乎确实很难得呢。梁祎轻笑，这样也挺好，而且好像自己还挺懂她的。
　　“大家派我来慰问一下你，”梁祎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宋奎旁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嘛。”
　　宋奎惊恐地望向梁祎，表示：“这个位子有人。”
　　她总是一副很容易受惊的样子，但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却不轻易地、真正外泄。这让梁祎即使看透她的心思，也很想假装不知道，顺着她的意思演一段。每一次见到她，她似乎都能引出他体内的捣蛋分子，仿佛第二次见面的逗弄就奠定了他们相处的基调。
　　“没有人。”梁祎笃定地说。
　　“真的有人。”宋奎坚持。
　　“那就等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人来。”梁祎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奎。
　　等了好一会儿，宋奎玩手机玩得脖子都酸了，原本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回来。她明明记得她身边的人站起身去上厕所，可是现在却不见踪影——该不会遇到什么险情了吧？宋奎想也没想地打算起身去卫生间看看。她刚站起来，就被梁祎抬手随随便便地轻轻按倒在座椅上。
　　“你身边的座位没有人，只有一个叫梁祎的上神。”梁祎歪在座椅上，懒懒地说，嘴角还有明显可见的笑意。
　　宋奎这才反应过来，梁祎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和身边那个人换了位置。这次不是白衣少侠了，转眼飞升成上神。又被耍了，宋奎懊恼地挠了挠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梁祎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到宋奎一个人坐在远离大家的地方，头脑一热就和她身边的人换了位置。到她身边发现她正以高难度的睡姿坚持不懈地睡着，瘫在座椅上像棵歪脖子树。而他身边原本应该坐的是常晚樱，可是她提前离开了，退的票正好被旁的人补上。
　　有一个人可以讲话，时间过得比之前快很多。宋奎兴致颇高地给梁祎展示自己沿途拍的照片。翻到其中一张时，她指着那张照片，得意地笑起来：“看，我抓拍的松鼠！简直眼疾手快！”
　　梁祎不服气地掏出手机也开始翻照片，口中说着：“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高水准！前几天路过一个宠物市场，里面有只乳猪冲我打了个呵欠，正好被我拍个正着。”翻到之后，他把手机屏幕塞到宋奎眼前，气定神闲地等着宋奎惊叫夸赞。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手指不小心划过屏幕。
　　宋奎看着屏幕上的图片愣了半晌，不知他的用意。看到梁祎期待的眼神，宋奎咽了口唾沫，缓缓说：“这乳猪……确实挺高水准。”
　　梁祎知道宋奎说得不情不愿，见达到目的，笑呵呵地拿回手机。可他定睛一看，手机上显示的竟然是常晚樱的自拍，还以手掩唇，像是在打呵欠，他当场石化。偏偏宋奎还追加一句，“是真的。”
　　他陷入沉默。他的眼前浮现那天的宠物市场旁常晚樱一定要用他的手机自拍的场景，她对着自己的手机巧笑倩兮，嘟嘴卖萌，他在一旁耐心地看着。真教人忍不住感慨一声，曾几何时啊。
　　短短几十秒，梁祎脑海闪过的画面拼凑出他们认识到交往，再到分手的整个过程。他想起得知自己分手的消息的江唯，大呼不信并断言：“晚樱她肯定离不开你的。”
　　怎么会呢？她这不就离开了。
　　沉默总是会让人感到尴尬，宋奎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想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随便承认个错误：“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晚樱很美的，一点也不像乳猪。”
　　梁祎还是沉默。宋奎见状，识趣地乖乖闭嘴。
　　本来以为梁祎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忽然小声地问：“你想知道我和晚樱的故事吗？”
　　宋奎当然很想知道，毕竟八卦是她的本能，但她担心梁祎会越说越伤心，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她可劝不住。她摇摇头，“别，你别难过。”
　　“可是我就要告诉你。”
　　这句话，说得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