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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和亲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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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月氏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中原派遣了使者过来。我很是惊讶,因为中原与我们西域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的。
大单于命人好生招待了中原的使者,还把烤全羊都给他们吃了。我瞧着可真是羡慕,也不知道中原的人懂不懂品尝烤全羊的美味,可不要白白糟蹋了这么好吃的东西。那使者缓缓道明了来意,原来他们中原要与我们突厥和亲,要将他们的公主嫁到我们突厥来。
我们突厥一向很看不起中原人,因为他们文文弱弱,只会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连弓也拉不开。而且我听说他们的心眼可多了,肚子里全是坏水,什么时候算计了你你还蒙在鼓里呢。所以我是很不赞成和中原和亲的。
大单于以自己年岁已高,怕白耽搁了公主,公主适合更好的驸马为由委婉地拒绝了和亲。可是那使者却不放弃:“大单于若是无心再娶阏氏,那么将公主嫁给突厥的王子也是一样的。此番和亲,我们中原惟愿你我两邦永缔万世之好,还望大单于谨慎考虑。”
我们突厥的王子才不要娶中原的女人!要是答应了这门和亲,简直要被突厥上上下下所有人瞧不起了。
大单于笑笑,转移了话题,慰问了使者一路的艰辛和舟车劳顿,给他安排了住处,叫他放心住下,还好酒好肉地招待他,可就是绝口不再提和亲之事。
我对那个使者可没有什么兴趣,而且我相信父王一定会想个办法将他打发走的,我们突厥可不要娶中原的女子,哪怕她再好看,再尊贵,我们也不稀罕。
所以我就骑着“闪电”去找修了。
他最近特别特别忙,因为父王已经找了祭司为我们两个定下了婚期,现在整个月氏都在忙着准备婚期。
修特别准许我可以自由出入月氏,所以我一路畅通无阻,而且我还知道了昨天那个叫我大阏氏的人原来叫亦难赤。他一看到我就说:“大阏氏,大单于在王帐里休息,你去看他吧。”
我十分不好意思,也没有理他,径直去找修了。
他倒是没有骗我,修果真在王帐里面。
我看到他正在看文书,就不敢打扰他,悄悄地走进去,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他可真是认真,连我坐下来这么久都没有感觉到。我突然想起来从前白姐姐给我念的书上好像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我当时还不觉得,现在想想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好,因为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明明我们昨天才见过,可是我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一样。
修终于看到我了,他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一撇嘴:“怎么,我就不能来吗?”
他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发:“傻丫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随着他坐了下来,然后说道:“修,你知不知道,中原的人来向我们突厥和亲了呢,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们突厥的人哪里就会和中原的人和亲!”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他的身体一僵,我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修摇摇头:“没事,只是累了。筝,你早些回去吧,这几日我很忙,没有时间陪你。”
我觉得有些失望,可是我不想无理取闹,只好回去了。
那使者只在突厥住了两天,这两天他想尽办法游说我父王要与我们突厥和亲,可是大单于不是引开话题,就是干脆不见他,他终于放弃了。于是他向大单于告别,要回中原去了。大单于又为他饯别,好生招待了他。
可是我听说,那使者刚刚走出突厥,就被月氏的人请走了。
我不知道修把他请过去干什么,我可一点儿也没有怀疑他。我每天都盼着和他见面,盼着我们成亲的那一日快些到来。
所以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相信。
父王告诉我,修取消了和我的婚约,他要迎娶中原的公主为大阏氏。
这叫我怎么可能相信呢!那个中原的公主有什么好啊,他都没有见过她,万一她长得比那个脱斡里勒还要丑,那可怎么办?我觉得父王在骗我,修明明说他喜欢我,他要娶我的。父王连良辰吉日都给我们选好了,他怎么可能说不娶我就不娶我了呢?他还在我帐篷外面唱了一夜的情歌,他为了我向脱斡里勒挑战,他还花了三天时间去寻找沙漠玫瑰,我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好难受。
我定是要去月氏去问个明白的!
父王知道我的性格,所以他并没有阻拦我。我去马厩里牵了“闪电”就急匆匆地向月氏赶去了。我可是一秒钟也不想等了,我一定要去问他,他一定是骗我的,肯定是我从前太喜欢捉弄人了,所以这次大家要惩罚我,也来捉弄我了。
我想起来前几天修还和我一起骑着我的“闪电”去看他的月氏,他那个时候还告诉我,是“我们的月氏”,怎么才几天而已,他就变卦了呢?
也许是我太焦急了,所以跑错了路,当我发现我跑进了沙漠里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迷路了。
我觉得非常的焦急,我还要去找修呢,我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能在沙漠里迷路呢?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鸾铃的响声,扭头一看,沐然骑了高头骏马,瞬息来到我面前。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说:“沐然!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快带我走出这片沙漠!我迷路了。”
他皱眉:“你怎么会到沙漠里来?”
我说道:“我要去找月氏的大单于,可是我迷路了。他说他喜欢我,要娶我的!可是他现在又反悔了!他要娶中原的公主了!我一定要去问他。”
我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充满了轻蔑:“筝,你简直是一个傻瓜。月氏的大单于说喜欢你,你就相信他了吗?他不过是因为你是突厥的小公主才要娶你。”我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气来,猛地抬起头去瞪着他,却见他冰蓝色的瞳眸深不可测,犹如突厥王宫里的那一汪湛蓝色的冰洋,好像多看一眼都会教人溺毙。我又转过脸去,犹自带着怒意:“算了,我自己回去!你居然说修的坏话,他说喜欢我,那便是喜欢我!”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揽在我腰间的手一紧,用力将我搂进怀里。我惊呼一声,抬起头去看他,他蹙起的眉间竟有睥睨天下、藐视苍生的桀骜与风发的意气:“听着,筝。这世间还未曾出现过能让我俯首称臣的人。你的修,不过是沧海间的一粟。在我眼中,他与草原上手持弯刀的男子唯一的区别便是:他存在在你的心里。”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听他又继续说:“他现在正在准备迎娶天朝公主的聘礼。传闻天朝公主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我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只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我哆嗦着双唇,好久才能发出声音:“你胡说……他怎么会与天朝公主成亲?”
他随意把玩着我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天朝公主能给他无上的权力,能让月氏与天朝和平共处,能让月氏多接触和学习天朝,能将沙漠的浩瀚、驰骋的自由、蛮荒与神秘带给天朝。筝,你能为他做什么?你只知道闯祸,他先前要娶你,不过是想和突厥打好关系,可是现在他有中原做后盾,他要你做什么呢?况且天朝公主温婉可人,筝,你又如何?”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咬着下唇。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沙漠,我感到一阵眩晕,昏昏沉沉的,汗水慢慢淌出来,但是不消片刻已经蒸发在空气里。
我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到达月氏王城的。整个王宫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剪纸,红色的玛瑙……红得那么刺眼。我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掉了,只能拖着步子缓缓向宫中走去。
龙纹柱、琉璃瓦、紫檀香,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出乎意料地,心中突然平静下来。修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天朝的宫殿里必有龙纹柱和紫檀香,筝,等到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便叫他们赶制出来,用琉璃瓦做映衬……”我的脸上似乎还有他修长的手拂过留下的痕迹,恍若轻纱擦过脸颊的那般温柔,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沙漠的气息。原来他这些话不过是在哄骗我罢了,这些话他再也不会同我说了,也许这些话他又要说给那个天朝公主了。原来他说的这些话都不可信。
眼前突然蓦地一黑,一只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沐然的声音冷冷地:“别再看了。心里难受,不妨哭出来。”
“我不难受。其实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本来就不受人待见,我们突厥的好男儿都没有一个喜欢我的,他来提亲的时候我就在想修一定会娶一个顶好顶好的姑娘,她必定是我们西域最好的姑娘。我以为会是白姐姐呢,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可是我没想到会是天朝的公主。”我拉下他的手,勾起唇角,“其实我该开心,修找到了他要娶的人,她虽然一定没有白姐姐那样好,也许也没有我们突厥的任何一个姑娘好,可是她只要好好待修,这样就可以了。”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修说过,我回眸一笑的瞬间,是他最初心动的时刻。而此刻,我忍不住想象着他成亲的那一刻,他身着大红喜服,他身边明艳的女子,用喜帕遮掩了娇羞,祭司念着世间最美的祝福……
不过沐然打断了我的想象:“筝,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心里很难受,我看得出来。”
我的微笑僵在了那里。我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呢?不错,我很难受,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待我。我恨他,我比那一日他不来向脱斡里勒挑战还要恨他。他不要我了,他曾经那样追求我,可是现在他不要我了。”
沐然垂下了目光:“他不值得你伤心,你忘了他吧。”
我没有见到修。曾经他说我可以自由出入月氏的大单于庭,可是他现在叫人把我拦了下来,拒不见我。我觉得很是伤心,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失望地回突厥了。
父王满是歉意地看着我:“筝,父王没有看出来他是这样一个人。你不要难过,父王会给你找一个比他好不知道多少倍的男儿。我的筝这样好,他不懂得珍惜你,是他的损失。你放心,我们突厥遍地都是好男儿,不差他这一个。”
可是我还是伤心,父王难道不知道,我们突厥的男儿再好,可他都不是修啊。
中原来的使者写了一封信回去,然后中原的皇帝就选了一个好日子让公主出塞了。我想着那个中原来的公主,那么娇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住塞北大漠的苍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