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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氏大单于的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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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过的很慢,可我还是过来了。我虽然心里难受,不过父王、大阏氏还有白姐姐一直陪着我,我也坚强地过来了。
那一天,终于来了。
天朝的公主已经到达了月氏,修遣了人来请我父王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大单于非常震怒,因为修像是在挑衅。
我自告奋勇:“父王,让我代表我们突厥去吧。”
大单于很是担心:“筝,你……”
我微微一笑:“父王不要担心我,我没事,有些事情我总要面对。只有让我亲眼看到他们成亲,我才会死了这条心。”
月氏大单于的婚礼自然是十分隆重的,整个月氏都笼罩在一片喜庆之中。按照月氏的礼法,我作为突厥的代表,本来应该随着月氏的使者一起去参见月氏大单于的,可是我一到月氏王宫就没有见到修。
我原来想所有的子民应该都在欢庆之中,我随便找一个人问一问就知道修在哪里了。可是王宫里面出乎意料的安静,我一直找了一个下午,直到到了晚上都没有遇到人。我只觉得又累又饿,我都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难道月氏又在耍我吗?我不禁疑惑起来。
今日不是修与中原的公主的婚礼吗?晚上应该是婚礼的正式进行,怎么现在王宫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正在纳闷,总算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一堆石头上面,好像很惬意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一堆石头上面很惬意地发呆,所以我走过去也学着他坐在了石头上。
“喂!你知不知道大单于与新阏氏在哪里?”我忍不住问道。
他回过头来,我吃了一惊,居然是沐然!
我张大了嘴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笑:“我在这里等你。”
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突厥要派我来呢?我本来以为月氏的婚礼他是不会来参加的,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我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以前和我在一起时候的一脸正经,就觉得好生奇怪。我们突厥的人总是一个样子的,心里在想什么脸上也差不多可以猜出来。可是这个沐然不一样,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们虽然认识了这么久,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我只知道每一次我遇到困难他都会出现,然后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一个巧合。
我于是打算不理他,继续去找月氏的守卫或者别的什么人。
“筝!”沐然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困惑地望着他。
他笑起来:“我带你去月氏大单于的婚礼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哭鼻子。”
我大声抗议:“你可不要胡乱担心!我才不会哭!我们突厥的女子,从来不轻易哭的,如果真的悲伤,那就抬起脸,迎着风,这样眼泪就不容易掉下来了。就像这样。”我抬起脸,看着天空中耀眼的繁星,那样辽阔的星空,曾经修陪我看过无数个夜晚的星星,他总是说沙漠里的星空格外辽阔,没有一丝的瑕疵,那是中原不可能有的壮阔。可惜这个时候没有风,我突然感觉眼里一阵湿润。
我眨了几下眼睛,说道:“我可没有哭!我只不过是眼里进了沙子。”
沐然没有笑我,只是沉默着拉起我的手缓缓向前走去。
我这是第二次碰到他的手,与第一次不同,这次他的手是那么温暖,令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我再次抬起脸,这次总算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月氏的婚礼,所以从来不知道草原上的婚礼可以那样热闹。他们燃起了篝火,红色的火焰照的整个黑夜如同白昼一样。我看到修端坐在众人之中,他身边是那个中原的公主,火光映的她娇羞的脸那样明艳动人。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我的,可是现在,却是她的。她很漂亮,我想她是配得上月氏大单于的。
“好热闹。”我看着那些围着篝火跳舞的女孩子们,她们的小皮靴扣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们西域的每一个人都是能歌善舞的,只要有乐声响起,我们就会不由自主跟着节拍跳起舞来。沐然,我们去跳舞吧。”我努力地微笑着。
我没有告诉沐然,我想在修的婚礼上为他跳舞,这恐怕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跳舞了吧。
沐然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道:“我为你弹奏。”他说着便拉起我的手,轻轻将我一带,我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旋转了几个圈,停在了众人中央。
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在跳舞的女孩子们也统统退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我的身上。
我想那个时候火光一定衬着我的脸特别特别红,因为我一接触到修的目光,我就感到脸上一阵发烫。他的目光中满是惊讶,可是我却并没有能够想那么多,因为沐然已经不知从什么地方取来了马头琴,缓缓地弹奏起来了。
我的脚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随着音乐慢慢地跳起来。我原来很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在无数黄沙粒之中红色显得那么耀眼,那么好看。所以我长长的红色裙摆随着我舞动的节奏也跟着飘动起来。我喜欢我的小皮靴叩在地面上的声音,配合着沐然弹奏马头琴的乐声,竟是那样天衣无缝。我不停地旋转、旋转,在篝火旁起舞,在沙漠上清丽的月光下起舞。他们见到的,一定是一抹红色在夜色中翻飞。
我对自己的舞非常的有信心。因为我原是整个突厥跳舞顶好顶好的舞女的后人,我遗传了我阿娘的一切优点,包括跳舞。
跳到一半的时候,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沐然,他虽然弹奏着马头琴,可是却一直注视着我。我觉得他的眼神有一点奇怪,可是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的眼神里,满满的是深深的遗憾。
他并不是我们突厥的人,我一直想他可能是我们邻近的其他族的人吧。可是我那时候又怎么会将他与中原的人联想在一起呢?
终于当一曲终了的时候,我喘着气停在众人面前,大家依旧沉浸在我的舞姿里深深不能自拔。过了好久好久,他们才想起来给了我特别特别热烈的掌声。
可是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掌声,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修。
我知道我跳舞的时候他的目光根本没有离开过我的身影,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我移动。可是当我停下来的时候,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却根本没有看我。我看到他温柔地冲那个中原的公主微微一笑,直教她原本就绯红的脸更是红透了。他笑起来是这样好看。我记得他对我露出的每一个笑容,可是他并不轻易对别人微笑,他常年都是冷冷的,高高在上的。而如今,这个天朝公主,竟如此轻易地让他露出了笑容。我突然感到心口一窒。
从前的从前,他只对我笑,他对我是那样温柔,那样与众不同。我一直以为,我对于他,便是整个西域的一个例外。所有人都不得做的事情,惟有我可以。他纵容我的任性,他给我绝对的自由,让我在沙漠里尽情地做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差遣我,没有人敢欺负我。可是难道,这么久以来,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痴人说梦吗?
修并没有表示什么,可是他身边的中原的公主对我微微一笑,端着酒杯缓缓站起来,她看着我说道:“筝,你的舞跳的真好看,你们突厥的姑娘都是这么热情么?既然你是大单于的妹妹,那么如今也是我的妹妹,我先干了这一杯。”
她的声音细细的,我顶不喜欢这样的声音,觉得好不舒服。我们突厥的人的声音都是很爽朗的,扯开喉咙就可以唱起歌来,歌声又嘹亮又好听。我觉得她这样细细的声音唱起歌来肯定像蚊蚋一般,一点儿也不好听。
可是谁说我是修的妹妹?是修说的吗?我将目光投向修,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我觉得胸腔里仿佛郁结了一股气,难受极了。他把从前和我的一切都抹去了,现在,我只是他的妹妹,多么可笑!
但是我并没有质问他,我只是回给那个公主一个笑容:“这样好的月色,这样好的夜晚,筝就在这里祝福月氏的大单于与新阏氏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这样文绉绉的句子我原本是不会说的,可是我见过我大阏氏与父王的婚书,那里便有这样的八个字。烫金的两个成语,刻在大红色的婚书上,那样甜蜜,那样温暖。
我一想到这样的婚书上会记刻下修与他的新阏氏的名字,我的心就开始疼。正想找什么借口离开这里,却见沐然走到我的身边,他取下腰间别着的水袋,扬起脸喝了一大口,然后冲我微笑:“这样好的夜色,突厥的女子酒量须是顶好的,不如喝个痛快吧。”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水袋:“你若是以水代酒,也太没有诚意了。”
他放肆地笑起来:“我这水可不是普通的水,你大可以尝尝看。”
我狐疑地接过去,只觉得我与他的交情不够深,所以并不能将他看透。我们的每一次相处,我都觉得,他今天是一个样,明天又是另一个样子了。既然看不懂他,我便也不去深究了,一仰脸就将他水袋里的液体都喝了下去。
“好酒量!”他赞叹道。
我却并不以为意,他给我的酒虽是烈酒,可是我们突厥的人,向来喜欢喝烈酒,那样烈的酒,配了烤羊肉,格外有味道。我正要遣人去取酒来,打算与大家一起不醉不归,修突然说话了。
“筝,今日你不宜喝醉。”
我望见他深邃的眼神,虽然有那么一秒钟的愣神,但随即便笑起来:“为什么呢?今日是大单于的婚礼,大家理应痛快地玩一个晚上,普天同庆不是吗?”我用那样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可是他却并不为之所动。
他对着众人道:“大家自便,今晚玩得开心即可。来人,将新阏氏迎入宫殿休息!”
我微微皱眉,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走上前来:“你跟我过来一趟。”
以前我们也不是没有单独待在一起过,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十分古怪。好像这一次,便是他最后一次单独见我了吧。
我低下头去,却还是慢慢地跟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