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心》欧萝

11、遇袭

　　药园中，露珠从一片鲜红的叶子上滑落，“叭”的摔入朦朦晨雾中。

　　偌大的地阁内，四角架着烧的正旺的火盆，地面画着一个暗红的五芒星阵，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阵的五角各放着十三个透明罐子，罐子里是悬空的内脏。

　　沈城站在角落里看着阵中心的男子，道：“这些内脏都已被我处理过，你现在就可以炼了。”

　　男子温文尔雅的笑着：“多谢了，沈医师。你想要什么回报？”
　　沈城：“人，我需要尽可能多的人来精炼御魂散，也需要足够多的人来实验它。”
　　“御魂散，”男子说，“你的御魂散还不够精纯吗？”
　　“控制一般人自然没问题，”沈城说，“但若是修为高强的，就没那么管用了。”
　　“我会给你人，不过，不是现在，毕竟我的计划才刚开始。”男子说。
　　“你最好快点，”沈城淡淡道，“若是旁人知道了，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那是自然。”

　　沈城话锋一转：“听说你请了温言来集英会？”
　　男子：“不错，我和你一样，也需要足够多的人，而且是灵力高强的少年人。”
　　沈城一挑眉：“这也是祭祀的要求？”
　　男子：“是，而且要求不止这一点，还多着呢。想知道？”
　　沈城漫不经心道：“不，没兴趣。”
　　男子笑了：“你果然只对医和毒上心啊。”

　　风拂草舒，树影斑驳，温言一行二十几人行在幽静的山间。

　　今年集英会由衡山派主办，而衡山的掌门正是现届仙盟盟主尹修哲。温言等人在距离集英会还有半月时便出发前往衡山，从鄞州御剑至衡山只需要十天，之所以走的这么早的主要原因是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弟子们想游玩一番。

　　溪边，众人坐在大大小小的圆石上歇脚。

　　温言把手放在清可见底的溪水里，溪底石缝中一直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螃蟹顺着她的手指爬到掌心，爬的温言手心痒痒的。

　　坐在她身旁的容笙指着水底：“阿言，看那条鱼。”
　　温言望过去，那只鱼的尾巴好似戏子宽大的水袖，却又如轻纱透明飘逸。
　　容笙感叹道：“这鱼游在水里可真好看。”
　　温言却对这条鱼起了歪心思：“我觉得，它躺在盘子里应该更好看。”
　　容笙白了她一眼：“不许吃它。”
　　温言不太情愿的答应了：“好吧，看在你这么喜欢它的份上。”

　　这时，树上爬下来一条青色尖头的蛇，容笙尖叫一声后退数丈，温言被她一脸惊恐的样子逗的直笑。

　　“师兄，那边有条蛇，帮我赶走。”容笙向一个师兄求救道。
　　不过，还不待那个师兄走过来，温言便向蛇伸出手。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的青蛇滞了一下，它看着温言，片刻后确定对方没有敌意，便吐吐信子，顺着温言的手指往上爬，一圈一圈的缠上她的手腕。

　　容笙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温言起身：“我现在把它拿远点。”

　　她向林子深处走去，小青蛇觉得很奇怪，眼前这个女孩明明是人类，可它却感觉到她身上似乎有一部分不属于人类的。事实也的确如此，温言在龙宫喝了那杯去除仙力的茶后就一直处于三分龙七分人的状态。

　　过了一会，这条小青蛇吐出信子“嘶嘶”的一声——它在自言自语的嘀咕：这姑娘好奇怪啊，感觉有点不是人。

　　温言听见它这句有歧义的蛇语，哭笑不得。

　　小青蛇又吐了下信子：可也不像是妖。

　　拿着它的温言笑道：“我本就不是妖。”
　　小青蛇大惊：“你能听懂我的话？”
　　温婉的手指摩挲着它：“嗯。”
　　小青蛇：“你不是妖又怎能听懂我的话？”
　　温言笑笑，不答，心道：那是因为咱们算是半个同族。

　　小青蛇见她不说了，又道：“说话啊，不能告诉我吗？”
　　温言看它一眼：“不能。”
　　小青蛇：“那好吧。”

　　温言把它放到一棵树上，摸摸它的头，转身回去。

　　小青蛇竖起上身看着走远的温言，其实它刚看到这个姑娘时，最本能而直白的反应是惊慌与恐惧。它能感觉到温言身上似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就像以前见过的那些嗜血嗜杀的大妖们一样，不，比他们更盛，更可怖。可她偏偏还有一股子亲和力，让小青蛇觉得她就是个普通人，几种对立的情感交叠下，它一时不知该留还是溜，竟僵在原地。下一刻，这姑娘朝它伸了手，小青蛇想了一会，还是壮着胆子缠上了她的手腕。

　　“不是妖……身上暖和和的，肯定也不是鬼，”小青蛇绕着往上爬，“难道是……魔？”
　　小青蛇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哆嗦了一下，魔远远比妖与鬼可怕，它听同伴们说过，一旦有妖堕为魔，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上上任妖王便是被一只堕魔的妖所杀。那只妖全无神智，大杀四方，一路祸害到了北原，而后被北原的狼王所杀，狼王也因此成为现任妖王。

　　“肯定不是，哪有这么弱的魔。”小青蛇想。

　　正往回走的温言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见四下无人，腾空而起，直接飞回去，快到溪边时，却神色一变，轻轻落在树梢上。

　　太安静了，一点人声都没有，可他们一行二十几人叽叽喳喳的老远就能听见，不应该这么静，除非……出事了。

　　温言心头一跳，疾风一般掠过草木，飞回落脚点。

　　刚刚还热闹的溪边，现在却一个人影都没有，溪水被搅得浑浊，四周的石头与树木上满是锐利的剑风和真元留下的割痕。

　　温言看着一地狼藉，猜测他们可能是被什么人袭击了。真是少见，什么人会跟修者过不去？从现在的情况看，能将她的二十几个同门抓走，恐怕还修为了得不好对付。

　　温言沉吟片刻，捏个诀召来一只温家的传信斑雀，用心音将现在的情况封于斑雀体内，让它回鄞州告知温珏。而后迅速下山问路，向距离此处最近的修仙门派杨家求救。

　　杨庭木正和几个刚入门的貌美女弟子搭话，忽见家仆匆匆走过像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

　　正厅内，杨宽神色肃然问道：“人在哪？”
　　家仆道：“就在前厅。”
　　杨宽：“速速请来。”
　　家仆转身出去，和刚要进门的杨庭木擦肩而过。

　　杨庭木懒洋洋的坐下，问道：“什么事儿啊，爹？急成这样”
　　“参加今年集英会的温家弟子遇袭失踪，温少主前来求援。”杨宽说。
　　杨庭木神色一变，坐正了：“在哪遇袭的？”
　　“还不知，”杨宽说。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足音，温言进厅向杨宽见礼道：“杨世伯。”
　　杨宽扶起她：“贤侄，你们遭袭的地点在何处？”
　　温言：“贵府南两百里处的一座山里，我已向父亲传信，只是远水不解近渴，我不敢耽误太久，故向杨……”

　　“庭木，”杨宽打断她的话，“集结弟子。”

　　温言来的时候怕自己忘了来路，一路上做了不少记号，眼下只需跟着走就好。
　　杨庭木溜到她身边，双手叠在脑后：“为什么其他弟子都被抓了，你没被抓？”

　　温言把自己单独去放蛇的事告诉他。

　　杨庭木点点头：“我之前听说这附近来了不少南疆的邪魔歪道，抓了一些修士，你的师兄们有可能就是落到他们手里了？”

　　温言微微蹙眉：“邪魔歪道……是魔修吗？”

　　“不不不，魔修是指堕魔的人，他们一般都会丧失心智且修为极高，极难对付，一旦出现就是一场浩劫，”杨庭木转了个身，倒着走，“而南疆的邪魔歪道不过是一群杀人放火的魔头罢了。”

　　温言不解：“他们抓修士作甚？”
　　杨庭木漫不经心道：“这谁知道呢，可能是吃饱了撑的吧。”

　　“你当时有没有用神识看看那附近有何古怪之处？”他问道。

　　温言几可查的楞了一下，随即掩饰过去：“我当时太心慌，没顾上就走了。”

　　真正的原因是她没有人类才有的神识，她甚至连真元都没有。

　　杨庭看着温言，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而后挪开视线。温言那一瞬的不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他感觉温言没有说实话。邺城第一次交手时，杨庭木就发现她的灵力异于常人，只是他也说不出具体的差别在哪。在妙音坊守株待兔的那几天温言似乎已经拿他当朋友了，可杀了猫妖后，杨庭木觉得她对自己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有礼，但无形中又仿佛多了点戒备，似乎在刻意的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想着想着，目光漫无目的的乱逛，最后落在温言腰侧的溯风剑上，饶有兴味的盯着剑看了一会。

　　他道：“温姑娘，你的剑可否借我看看。”

　　正在担心师兄们的温言回过神来将溯风递给他。杨庭木手指一弹，剑身出鞘，看清剑身末端的那只有些滑稽的龙头后，忽然哈哈大笑。

　　温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怎么了？”

　　杨庭木指着龙头问道：“这是你刻的？”

　　温言有些尴尬：“不是，此剑是友人所赠，不是我自己铸的。”

　　杨庭木点评道：“这是少有的陨铁剑——温姑娘的友人倒是很大方，就是品味有点清奇。”

　　他翻转剑身，就见另一面也刻着一个龙头，只是这只龙的角很短。

　　“反面这只龙的角是断了吗？这么短。”杨庭木说。

　　温言：“……”
　　不是断了，是还没长好。

　　“我朋友说，这是一只幼龙。”温言说，“所以龙角还没长全。”

　　杨庭木感叹道：“真是一柄好剑。”

　　温言：“今年集英会的灵物就一块天外陨铁。”

　　杨庭木把剑递给她：“嗯，你是不是想着得了这块铁铸剑给我？”

　　温言实话实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杨庭木长眉一挑：“那如果最后是我赢了，这天外陨铁归我了，你怎么办？”

　　“那就……”温言无奈的说，“只能再去找一块了。”

　　“其实也不用再找，”杨庭木坏笑着，“你说几句好听话讨讨哥哥欢心，我就送你。”
　　反正温言铸完剑还是要给自己的，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温言自然明白他心里的算盘，不过如果真输了，这样做也没什么，不久说几句好话吗。

　　杨庭木见她没说话，道：“要不我现在教教你，就比如……”

　　温言见这个人有些忘形，道：“杨少主，我还没输呢，不用这么着急。”

　　“我这不是在帮你准备吗。”

　　“不需要现在就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