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江湖依旧风平浪静》西折

2、贰

　　二
　　如果没有看那些山水游记，顾人间还不会生出离开这方院子的念头。可惜他看过了，翻过了，甚至于提笔偷偷画过，可心底那股念头怎么也消解不去。送货的一时好心，却成了顾人间的心结。
　　顾人间开始想办法离开这里。可顾人间对外面的江湖一无所知，从来只有下人口述，譬如前几年正邪两派的大战，魔教落败，终于安分；譬如江湖上近日出了个神偷，专偷各门各派秘境圣物，将上头装饰的珠宝玉石卸下，又将光秃秃的圣物归还，让人看不明白他究竟求的是名还是利，抑或只是求个刺激。
　　诸如此类的趣闻很多，可趣闻里没有行走江湖的忠告。街面话本里倒是有说，但总归寥寥，顾人间记在心里，也不曾真正用过。再者说了，不良于行这一点，已经足够阻碍顾人间下山。顾人间得细细思量一个万全之策。这同给那些送货粗人使绊子不一样，这世上能识破顾人间把戏的人定然很多。庄主必是其一。
　　这天，又到了下人上山的日子。顾人间收好前几日习字留下废纸，还有一段旧布条，要下人送下山丢了。
　　“这布条是？”
　　“前几日屋里许是闹了耗子，打房梁上掉下这么张布条，能烦您丢了它么？”顾人间说得很是小心翼翼。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些年可不就是替您跑腿的，毕竟您腿脚不便啊是吧？”那人听顾人间这么说，早就对布条生了好奇心，一边阴阳怪气地明褒暗贬，一边举着布条翻看，对着日头一照，竟真看出点端倪来，连话都忘了说下去。
　　顾人间假意疑惑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忙将布条顺手塞进怀里，“看什么看，没吩咐我可就走了。”
　　“您走好。”顾人间低下头，温顺道别。
　　那人看见，布条夹层里有字，蝇头小楷，工整得很，和顾人间丢掉的习字又有不同。那人识字不多，只好去问熟识的账房先生上面写了什么。账房先生一看，可不得了，布条里写的是一桩等闲山庄的密事，说是等闲山庄内藏着一件惊天秘宝，秘宝有灵，护了等闲山庄百年基业，若那秘宝久未见天日，灵物自会易主。联想到日渐衰颓的等闲山庄，竟正好应了布条所言。
　　本来这事儿真要传起来，也只能是市井之间的闲话，结果许是江湖太平了太久，众人闲得发慌，这事越传越远，越传越邪乎，竟成了得秘宝者得江湖，等闲山庄的庄主坐不住了，连忙派人上街市查流言的源头。可是传开了的话又要去哪里查呢？就是查到了，也不会有人说实话的。也怪等闲山庄的威慑力大不如前，就算庄主要市井噤声不论此事，也没人买他的帐，好歹还是个名门正派，庄主又不能干杀鸡儆猴的蠢事。
　　很快，庄主也没精力去查来源了，江湖上各路人士都借着各种理由要来拜访等闲山庄，庄主赶人也不是，不赶人也不是，等闲山庄的客房都要人满为患了。
　　人一多，就容易乱。
　　等闲山庄和别的门派一样，都有外人止步的地界，在这种情形下，这些地方偏偏是外人盯上的最多。
　　顾人间住着的院子也是一样。
　　等庄主想起要顾人间的存在，再要处处派人看守，藏木于林，却为时已晚。
　　第一个发现顾人间存在的外人，是魔教的手下。魔教的安分让武林正邪两道的气氛和缓了不少，只要魔教不杀人不放火，不为非作歹，还是能在正道门派里争得一席容身之处的，如今的江湖就是这样平静。
　　那天顾人间在院子北边柳树下的石桌前同自己下棋，魔教人突然出现在顾人间面前，吓得顾人间指尖的棋子滚进尘土里，又不敢捡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顾人间颤声问道。
　　那人见顾人间惊慌，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倒是你，你是什么人？”
　　“庄主吩咐，我不、不能说。”顾人间偏过头，双眼紧闭，做足了恐惧的样子。
　　魔教人有点不耐烦，从腰间抽出匕首，拿匕首拍了拍顾人间的脸以示威胁，“说！”
　　顾人间觉得差不多了，便惊恐道，“我、我说，我说！求您放过我！我是等闲山庄秘宝的守门人！庄主弄坏了我的腿，特特让我哪儿也去不得。”真是唱作俱佳。
　　魔教人顿时眼睛都亮了，“守门人？那你说秘宝放在哪儿了？”
　　顾人间快哭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做个屁的守门人啊？你当我傻么？”魔教人说着把匕首抵上了顾人间的喉头。
　　“我、我虽然不知道，”顾人间立刻辩解，“但我有钥匙……”说着自袖袋里掏出一只铜钥匙。
　　魔教人信以为真，夺过钥匙，扬长而去。其实，那钥匙是顾人间屋里锁柜子用的。
　　魔教人走远后，顾人间理了理衣服，俯身艰难地捡起掉在尘土里的棋子，落子棋盘一隅，正好解了这一方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