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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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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床边趴着一个葱绿发色眉眼清秀的少年,他闭着眼睛,大概睡着了。我不敢乱动,只用眼睛打量他的头发,和卡妙很像呢,我忍不住用手轻抚少年的发丝,却惊动了他,他慌忙站起身向我行礼,嘴里还说:
“米罗将军,您醒过来了,我去禀报陛下。”
接着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问:
“等等!你是谁?我在什么地方?”
少年怯生生的回过身,双手揉着自己的衣襟,低着头小声回答:
“我叫瞬,是哈迪斯陛下派来专门照顾米罗将军的,这里,这里是朱狄迦的后殿……”
“朱狄迦的后殿?”
我惊讶的叫出来:
“那不就是……那不就是……”
瞬很自然的点头:
“陛下的寝宫就在隔壁啊。”
我无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
“瞬,我睡了多久?”
少年眨眨眼睛,掰着手指头说:
“米罗将军你睡了四天啊,陛下一共砍了十五个医官,每天都比前一天多一倍。”
我觉得自己要虚脱了,无奈的点点头:
“瞬,你去禀报陛下吧。”
少年连蹦带跳的跑出去了,我在心里数数,刚数到三,陛下就出现了。
“陛下。”
我想起身下床行礼,被他一把按在床上。
“躺着别动!”
还是那么严厉的语气,我心里却涌过一丝暖流,乖乖躺回床上,我望着陛下劝道:
“陛下,放过那些医官吧,我不希望陛下被认为是草菅人命的君王。”
“他们都查不出你的伤。”
陛下沉声说着,坐在我的床沿上,我只好对他讲明:
“陛下,这不是那些医官的错,我的伤很特殊,但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
陛下的声音陡然提高:
“并无大碍你昏迷了四天四夜!”
我看着他有些失态的样子,摸摸鼻子解释:
“请陛下放心,真的没有什么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他思索了片刻,用手整理了一下我的被子,低声说:
“我让人给你煎了滋补的药,这两天你就先在这里休息。”
“可是……”
我惦记军团的事情,特别是我的战马,黑曜石脾气烈的很,几天见不到我就会发狂。
“陛下,我已经睡了四天,不能再休息了,请让我回到府邸。”
“米罗,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
陛下的声音寒冷的就像我后心的那片冰凌,我心中焦急,忽略了他省去我名字后的‘将军’二字。
“可是陛下,第八军团……”
他抬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已经批准你的副将可以随时进宫来见你,有什么事务就在这里说清,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朱狄迦。”
我真想翻着白眼再次昏过去,是不是王座上的人都有这种压迫别人的嗜好,我还想再争取一下,瞬端着一个碗走进来,行礼道:
“陛下,塔纳托斯大人想见您,说有要紧的事。”
坐在床沿上的黑发男人起身,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向外走去,经过瞬的时候,我听到他说:
“小心服侍米罗。”
“是,陛下。”
少年偷眼瞄着陛下离开,才露出顽皮的笑容端着碗来到我床前。他先放下手里的碗,将我扶起坐好,才重新端起碗,举着勺子望着我,支支吾吾的说:
“米罗将军,我……我来喂您喝药吧……”
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每一次我生病,卡妙都是这样端着碗喂我喝药。摇摇头,我伸出双手想去接过瞬手中的碗,少年却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好像要哭出来一样。他这副样子我是一点办法没有,只好在心里叹口气,柔声说:
“你愿意喂就随你吧。”
瞬的眼睛焕发出光彩,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少年小心翼翼的喂我喝光碗中的液体,我握住他的手腕问:
“瞬,你能不能见到撒加?”
少年的身子一抖,险些将碗摔在地上,瞬面色粉红的点头说:
“能……能见到……”
“拜托你现在就去告诉他,让他带着黑曜石来朱狄迦,可以帮我这个忙么?”
“可……可以……”
瞬不知为什么结巴起来,我松开手,拍拍他的肩膀,他撒脚如飞的跑出去了。周围安静下来,我躺在床上瞅着天棚上华丽的雕刻,心里觉得有些累,后背隐隐作痛。胡思乱想间,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富有韵律的马蹄声,忙睁开眼睛去看,撒加跟在瞬的身后,将烦躁不安甩着尾巴的黑曜石栓在殿外花园里的石柱上。
“撒加……”
我掀开被子想下床,身体又被撒加按回床上,副将满面担心的说:
“将军,军团一切都好,到是你现在应该好好静养。”
“撒加啊,”
我拉开撒加的手,支撑着站起身:
“我要出去看看黑曜石,它这两天是不是又不吃东西了?”
撒加这才明白我的意图,忙搀住我向殿外走去,瞬紧随不舍。花园里的黑马正在狠命刨着蹄子,我在心里笑道,黑曜石啊,这可是陛下的御花园,你要是刨光了我可要受罪了。想着,伸手抚上战马的脊背,黑曜石猛然转回身,嘶鸣着用鼻梁一个劲的蹭着我的前胸。我动手解开栓马的绳子,牵着黑曜石和撒加站在花园里。
“撒加,你恨我么?”
我冷不丁冒出一句,把撒加和瞬都吓了一跳,我动手制止了黑曜石要啃食花朵的动作,继续道:
“撒加,我知道你和艾俄洛斯大哥情同手足,却下令绞杀,你恨我么,撒加?”
“不,将军。”
撒加上前一步,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
“我爱你,米罗。”
我听到瞬倒吸冷气的声音,望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少年,小声对撒加说:
“撒加,你吓到孩子了。”
副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只是如实回答。”
“唉……”
我对撒加的这种回答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每次我问些很严肃的问题时,他都会这样把我的话搪塞回去。我问的是你恨不恨我,没有问你爱不爱我,这两样同时并存不算矛盾。
“撒加,让费伊他们不要松懈,我没估计错的话,帕特农公国灭亡的消息一传开,很多人都会闻风而动,到时候我们就有事做了。”
“将军,的确如此。”
撒加平静的肯定了我的猜测,我才醒悟到自己缺少了四天的时间,忙问:
“这几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亚特兰提斯公国首先发来文书表明友好,其他的邻邦也已陆续修来亲善文书,奥林帕斯王国的回信迟迟未到,原帕特农公国范围内发生过一次暴动,已经被拉达曼迪斯将军镇压。陛下预定在下个月接见各国使节,趁机摸清他们有些什么计谋。”
撒加一口气说完,我摸着黑曜石的脖子沉思。陛下要接见各国使节是个非常明智的举措,醉翁之意不在酒,从使节的言语态度就可以看出谁是真心臣服,谁还可能挑起战事。至于奥林帕斯王国的回信,哼,我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回信,他们的国王朱庇特刚愎自用,狂妄自大,早在五年前就想着要一举收掉帕特农公国和亚特兰提斯公国,然后和海因斯坦帝国“共分天下”,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想要独霸天下。
“瞬,喜欢黑曜石么?”
我扭头问站在一旁的少年,瞬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我牵过黑曜石,将正在愣神的瞬抱上马鞍,把缰绳交到他手里,对黑曜石嘱咐道:
“不要把他摔下来,听到没?”
黑曜石不屑的打了个响鼻,瞬在马背上有些害怕:
“将军,您还是放我下来吧……”
我笑着安慰他:
“放心吧,黑曜石很聪明的,和它说话,它能明白你的意思。”
“真的么?”
少年用手轻轻按了一下黑曜石的脖颈,又迅速收回手,我拍拍战马的脑门:
“去带他四处转转吧。”
黑曜石昂首挺胸的迈着四方步走远了,我望着瞬在马背上欢天喜地的身影,对身后的撒加说:
“撒加,你回去推测一下奥林帕斯王国可能采取的战略,他们一定已经等不及了,眼下只差一个恰当的导火索,我希望你能想想这导火索都可能会是什么样子,我们要做到有备无患。”
“是,将军。”
撒加点头答应:
“我拟好了之后就拿来交给你。”
我摇头否定:
“不用,撒加,记在你的脑子里,说给我听就可以,我不想留下任何证据,这对陛下来说十分不利。”
副将的动作顿了两顿,才低头应道:
“是,我明白了,将军。”
我出了口气,看看渐暗的天色,对撒加说:
“你先回去休息吧,只要有事情,不论大小,马上过来报告我,我会再向陛下禀明自己的情况,好早一点回到军团,这几天,就先有劳你了。”
“米罗,”
撒加罕见的没有叫我‘将军’:
“你一定要多休息,我看见卡妙他……”
“嗯,是啊,纪念品。”
我微笑着挺直后背:
“没事,又不会要人命。”
撒加还想说什么,眼中的光采随着天色一起暗了下去,我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一字一顿的说:
“放心吧,撒加,没有为陛下扫除所有障碍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收回手,我望着自己的战马,又看看被它啃得参差不齐的草地和花丛:
“我看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就把黑曜石留在这里吧,我会请求陛下原谅的。”
“是,将军。”
我听到撒加在身后行礼,脚步声由近至远,消失了。心里还是会对撒加感到愧疚,我叹着气吹了声口哨,黑曜石在瞬的惊呼声中大跑了两步来到我面前,用鼻子蹭我的脸。我伸手将瞬从马上抱下,存心逗他:
“吓着你了?”
“还……还好……”
瞬惊魂未定的看着兀自又去吃草的战马,突然兴奋的抓着我的衣摆叫着:
“将军,它好神气啊!”
“那是自然。”
我望着黑曜石由衷的微笑,这匹马是我捡回来的,多年前的一次出征,我在沙漠里偶遇奄奄一息的黑曜石,秃鹫在它上空盘旋,可它乌黑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不服输的倔强,我不禁被那种眼神感动,在它身边留了足够的水囊,而后率军前行。等我从战场归来,路过那片沙漠的时候,瘦骨嶙峋的小马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我的队伍后面,漫漫征程,它从未掉队。我和它对视了两个小时,它不但没有被我的眼神吓跑,反而主动去啃我的鼻子,我这才亲手给它刷了毛,喂它吃了草料,精心护理了有大半年的时间,黑曜石的体形才丰满起来,皮毛抹了油一样的光亮。本来我没打算让它成为战马,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要成为第八军团的战马都是九死一生,可它表现的实在太过出色,无论是承重力还是耐力,又或者弹跳力和爆发力,它轻易就能拔得头筹,每次完成了训练科目,黑曜石总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向我炫耀,于是我对它说,好,既然你想成为我的战马,我到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说完我就跃上马背,骏马撒开四蹄驰骋在伊利西亚城外的平原上。那一次它没有间歇的跑了一天一夜,还要再跑,是我先绷不住勒住了它。我认错一样拍着它健美的脊背,对它道,从今以后,你就随我而战吧。
想想黑曜石跟着我也有三年了,我不知道是它生来脾气就大,还是被我惯的性格暴烈。我骑着它上街从不栓马,老是有不知情的人想要偷偷牵走黑曜石,因为它的外形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可想而知,我为此掏了不少医药费。有一次我正听着被黑曜石踢伤的人发牢骚,陛下的心腹大臣之一,修谱诺斯带着一群卫兵呼啦啦跑过来说陛下急召,顺带看了一眼怨声载道的伤者,那个人就一命呜呼了,害的我再也不敢骑着黑曜石在伊利西亚城内逛街,只得改为步行。
“将军,将军?”
瞬张开五指在我眼前晃动,我这才回过神:
“啊,对不起,想起一些往事。”
少年故作老成的点头,拉着我回到屋内。
“将军啊,晚膳送来了,你快吃吧,要是让陛下看见你一口没碰,非杀了我不可。”
我被瞬按在椅子上,看看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挑了挑眉毛:
“这是我一个人的晚饭?”
“是啊,陛下还觉得将军寝宫的餐桌太小了,已经命人重新打造一张更大的。”
瞬不以为然的为我捡菜:
“这个不错,这个也很好吃……嗯,这个更有营养……”
我用手擦把脸,脱力的对瞬说:
“瞬,我想见陛下。”
“啊,那将军你等我去禀报一下。”
少年放下手里的餐具飞跑出去,很快陛下的身影就出现在餐桌前,瞬没有跟过来。
“为什么不吃?”
他的声音微带怒意,我仰头望着深潭一样的湖水绿色眼瞳说:
“陛下,我是军人,我吃惯了粗陋的干粮,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没有说话,拾起瞬放下的餐具,重新捡了一圈儿菜,递到我手里,沉默的看着我。我觉得后背的那片冰凌有要发作的态势,只好狼吞虎咽的把饭菜扒拉进自己的肚子。等我撑的半死,坐在椅子上起不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还够我的副将和那些指挥官们饱餐一顿的。
“陛下……”
我胃里饱胀的直打嗝,捂着胸口说:
“别再让我吃这么多了……黑曜石会驮不动我的……”
“米罗……”
他踱步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声音低沉:
“你的身上,很多伤……”
我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谨慎的答道:
“陛下,我是第八军团的最高统帅,战场上受伤在所难免,陛下不必挂心。”
他不说,我自己都忘了身上有多少伤疤,反正这么多年来,什么样的兵器我没“尝试”过,其实不只是我,撒加,穆,费伊,修罗还有加隆,哪一个不是遍体鳞伤,尤其是修罗和穆那两个一打仗就狂热的家伙,身上的伤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重又坐在我对面,仔细看了我一会儿,便从自己的腕子上褪下一个物件,拉过我的右手,将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物件套了上去。我疑惑的低头去瞧,霎那被惊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跪在他面前,陛下及时出手扶住我,我内心慌乱的扯着那个物件说:
“陛下,请您收回去,我不能戴!”
陛下套在我手腕上的是传说中的“天佑手镯”,是传承每一位海因斯坦帝君的护身符,蓝绿色的翡翠带着旋涡状的纹路缠绕在细细的金丝上,三条这样的金丝又编织在一起,组成一种图腾式的花纹。手镯并不宽,戴在陛下的手腕上却完美的几乎量身定做而成。
他用一只手阻止了我想要摘下手镯的动作,轻声命令:
“戴着它,我说了你可以私自摘下它么。”
“可……可是……”
心跳变快,哪怕在最残酷的战场上都不心乱的我,现在却呼吸急促。陛下微垂眼睑,继续说:
“戴着它,米罗,这样我才放心。”
我无言以对,甚至都忘了该说些感恩的话,气氛有些微妙,我忙岔开话题:
“陛下,听说您准备下个月召见各国使节?”
“不错。”
他拿起一件披风罩在我肩膀上,我请求道:
“请陛下让我也去吧。”
“你?”
绿眸诧异的看着我,我解释说:
“我只是在一旁站着就可以,请陛下恩准。”
他思量了一会儿,点头说:
“好。”
我行了个礼:
“多谢陛下。”
他微微颔首,一甩衣袍就要离开,我追问道:
“陛下,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府邸?”
陛下收住脚步,背对着我说:
“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接着就出了我所在的寝宫,瞬一步三回头的走进来,跑到床前为我铺开被子,我问他:
“瞬,你有绷带么?”
“啊?”
少年紧张的上下瞅着我:
“将军你受伤了么?要不要叫医官?”
“没事没事……”
我觉得自己这阵子好像总在说“没事”:
“我要缠点东西,拜托。”
瞬明显松了口气,轻快的奔出去又奔回来,将绷带交给我:
“将军,早点休息吧,我就在外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好,你也休息吧,瞬。”
少年腼腆起来,帮我吹熄了灯,关上门到了外间,没多一会儿,外间的灯也灭了,顿时一片漆黑。我摸索着爬上床,握着瞬给我的绷带,用它缠绕右手腕上的手镯。这么招摇的东西,我可不敢明目张胆的戴着它,用白色的绷带仔细将手镯包裹在腕子上,我才安心倒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