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戍西凉

20、第二十章

　　伴随“咔嚓”一声脆响，那条手臂弯曲出一个诡异的折角。
　　断了一条胳膊的少年发出痛苦的嘶喊，同时，未成年人瘦小的手掌无法单手掐住成年男子的脖子，近乎窒息的警员终于从少年手中跌落在地，重获呼吸，趴在地上痛苦的咳嗽起来。立刻有人冲上前去，将警员从少年的身边拖到了安全之处。
　　这时候，少年已经完全不在意手中的猎物被救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砸断他一条手臂的何素身上。他可怖的白瞳牢牢锁定何素，一边咆哮，一边挥舞着那只完好的手臂向她攻去。何素不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女孩，她挥舞着手中那根砸断少年一条手臂，又粗又沉的臂力健身棒，一次次挡开少年的攻击。然而，臂力棒的重量加之少年的怪力让她的体力渐渐跟不上动作的需要，格挡的动作开始迟缓起来。
　　就在何素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从而防御的动作也出现一个短暂的空缺的时候，少年势大力沉的拳头已经抓住了这个漏洞，虎虎生风的砸向了何素五官精致的脸蛋。何素呆住了，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更何况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不符合常理的敌人，之前砸断少年手臂救人的行为更多只是一时热血上头的勇气，而后面与他的周旋却让她切实体会到了对手的恐怖。此时，体力勇气双双耗尽的何素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最后看了一眼在办公室的另一端，带着焦急，悲痛与不忍与她遥遥相望的同寮，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何素感觉的自己的身体被包裹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并不算健壮的胸膛仿佛一道墙，挡在了她和可怕的敌人中间，为她隔开外界的狂风骤雨，就连少年的嘶吼和其他人的惊呼似乎都遥远的虚无缥缈起来。
　　还没等何素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前方的人群里又传来一声呼喊，却比刚刚多了几分明显的兴奋和雀跃。
　　何素终于忍不住张开了眼睛。触目是一件看起来格外眼熟的浅灰色衬衫，顺着衬衫的纹路向上看去，视线经过没有扣好的第二颗纽扣下露出的一小块锁骨，脖颈上突起的喉结，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紧抿起的薄唇，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汤言那双仿佛总是包含笑意，此时却痛苦的紧闭着的眉眼上。
　　之前汤言被甩飞出去撞在墙上的那一下伤的有多重，何素不清楚，却也大概能够猜到。汤言一直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与他亲切随和的外表不同，他的性子其实固执又坚韧，认定的事情，无论多难都一定要做到，认定的对手，无论多强大都一定要战胜。这一点，从在学校时就这样，到现在也丝毫没变。

　　何素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汤言时的情形，那是刑侦学大二的实战考试，何素因为与这门课的老师熟悉而被委派参与监考。就是在这场考试中，何素遇到了比自己小两岁的汤言，从此沦陷。
　　那场测试被称为J大历史上最恐怖的实战考核。从场景设计，敌人数目，到达标要求，无一不是变态至极，何素作为提前知道考核内情的旁观者都难免不寒而栗，对那些即将亲身体验的学弟学妹们充满了同情。起初，何素并未给予汤言太多关注，诚然他的外表十分出众，但何素从来都不是外貌党。然而，当考核进行到中段，何素就彻底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汤言的身上挪开了。
　　汤言仿佛一颗闪亮的星，在群魔乱舞，状况百出的测试中散发着夺目的光。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皱眉思索，无奈苦笑，在何素的眼里都带着些别人没有的魅力。更不用说他缜密的思维，野兽般敏锐的直觉，矫健的身手和一颗柔软的心。
　　说不清具体是从那一刻起，因为汤言的哪一句话，哪一个表情，何素无法控制的对他动了心。
　　默默暗恋了他大半年，毕业离校的前一天，何素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汤言的宿舍门准备表白，却不走运的刚巧错过了当天有事离开学校的汤言，告白计划腹死胎中，直到两年后，二人在警局重逢。
　　两年的时光，汤言褪去了曾经的稚嫩青涩，却依旧如昔日一般耀眼。何素一直觉得，能够再次见到汤言便是上天给她的暗示，于是她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契机，像重返十六岁的少女一样，揣着一颗扑通扑通跳的失去了节奏的慌乱的心，挡在了汤言的面前，看似镇定的说出了迟到了两年的心声。
　　被汤言拒绝时，何素竟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和失望，好像这本就是注定的结局，无论在两年前还是两年后。她淡然，甚至可以说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拒绝的事实，仿佛她的表白并非源于对汤言的爱恋，只是为了完成自己一个未竟的心愿。反倒是汤言，在拒绝了自己之后，每次偶遇都会露出一丝掩饰的很好的不知所措的尴尬，这个时候的汤言好像又变成了那个青涩害羞的大男孩，那个让何素念念不忘的，耀眼的青年。
　　而此时此刻，被汤言牢牢地护在怀里，看着他因为伤痛而紧锁的眉头和顺着眼角滑落的汗水，想象着他是如何强撑着身体从墙角爬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自己的身边，用血肉之躯替她挡下那带着可怕力道的一拳。
　　这一刻，何素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了汤言。

　　拳头带起的破空之声骤然间消失，紧接着，身后响起一阵夹杂着惊叹的欢呼。汤言似有所感的睁眼回头，时玖熟悉的高大背影出现在眼前。他左手前伸，手掌将少年的拳头牢牢包裹，右手随意的垂在身侧，手中还提着那个与他气质十分违和的，与饭盒同款的粉嫩布兜。时玖轻松的姿态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将整个治安组搅得天翻地覆，甚至险些收割两条人命的疯子少年，而是一个张牙舞爪撒泼打滚的熊孩子。
　　这样的反差其实是对汤言之前怀疑的有力佐证，只是此刻的汤言早已顾不上去考虑这一点。
　　又一次，时玖在千钧一发的险要关头救了自己。
　　“你怎么样？”
　　似是感应到了汤言专注的目光，时玖微微偏过头，露出了他线条完美的侧脸。
　　“没……唔……”
　　汤言刚刚想要摇头说自己没事，才发出一个音节，胸腔就感受到一阵闷痛，忍不住呻|吟出来。
　　“你受伤了？”时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刚刚被甩到了墙上，可能伤到了脊椎和内脏。”
　　一阵清脆的女声响起，何素从汤言的怀里探出了头。
　　“我……没事……小心！”
　　趁着时玖的忧心于汤言的伤势，无法挣脱时玖手掌束缚的少年竟然咧开嘴，呲着牙，野兽一样的向时玖的喉咙咬来。
　　完全不需要汤言的提醒，在少年刚刚有所动作时，时玖已经手臂一挥，将少年甩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墙上，画面与之前汤言被甩飞时迷之相似，力道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在为自己复仇吗？
　　汤言莫名的想笑。
　　原来时玖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时玖转身，随手将装着饭盒的布兜塞进何素手中，然后一把将汤言打横抱起。
　　“喂！”汤言条件反射的揪住时玖胸口的衣服防止自己掉下去，同时嘴里发出了微弱的抗议：“咱能……换个姿势吗？”
　　“这样安全。”
　　时玖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抱着汤言大步就朝着门口走去。然而，当二人经过少年摔落的那面墙时，少年竟然拖着残破的身体再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两人靠近。
　　时玖神色不愉，眼神中流露出凶光。
　　“他不太对劲。”汤言拉着时玖的衣襟让他低下头看向自己，“下手别太狠。”
　　时玖抿了抿唇，尽管不甘愿，却还是顺从的“轻轻”一脚将走到身前的少年再次踢飞出去，这一次，少年没能再爬起来。
　　“……”
　　没有了阻拦，时玖抱着汤言风风火火的冲出来治安组的办公室大门，穿过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的走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贴着墙壁给他让开了道路，于是两人就这样一路招摇的走出了大楼。
　　汤言捂脸。
　　这下子自己的脸算是彻底丢光了。

　　两人离开之后，治安组内众人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直到瘫倒在地的少年再一次抽搐着想要站起来，大家才如梦初醒般一拥而上，联手压制住了他。之前就被喊来救场的法医及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给少年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少年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直到一动不动。
　　何素站在原地，从汤言离开的方向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中抱着的饭盒，脸上表情复杂。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汤言。这样柔软，虚弱，全心信任和依赖着另一个人的汤言。
　　女人敏感的直觉让她对那个带走汤言的男人产生了排斥，顺带着连手里这个可爱的布兜都看不顺眼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对饭盒做什么，一双手已经将布兜从何素的怀里夺了过去。
　　“警花姐姐辛苦了，这个就交给我吧！”
　　何素愣愣的看着吴畏抱着饭盒乐颠颠的回到了刑侦组的办公室，又低头看看自己捧着空气的双手，彻底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