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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晴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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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裁判手中的那只用来计时的秒表外,这里,她向周围看去,这个头顶的白炽灯光亮的晃眼,脚下的木质地板嘎嘎作响的地方似乎是不挂时钟的。而站在这个比篮球场还要大上几倍的空旷场地上,只有那些被白色线条分出的条条框框还能给予她恐慌的内心稍微的安慰。
不过少女很清楚,这安慰也只是一点而已,其余的,都已经通通化作了厌恶之情,厌恶这样为了使训练师们尽情战斗而刻意布置好的像布满荆棘的牢笼一样的地方。
可现在,利箭已经搭到了弦上,她只有硬着头皮的看向自己的对手,那个站在自己对面的披着曦光的紫发少女,只见对方自信满满的从口袋中拿出了红白相间的神奇宝贝球,而周围也适时的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以及充满赞美之意的欢呼声,好似一场胜负已定的战争后,喜悦的人们向归来的英雄表达自己崇高的敬意一般。
这一刻,面对自己光芒万丈的对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的她想逃跑了,就那样不顾一切的离开这里,就算是被说成逃兵也好,失败者也好,只要能离开这里,她什么也不管了。可实际上,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尊严或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使少女只是像个破败的路牌那样了无生气的站在原地,等待着一场倾盆大雨来将自己最后的那层生锈的铁皮剥落。
我……她迟疑的看向那枚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手中的神奇宝贝球,不知所措,真的不知所措了,冰凉的金属以及周围此起彼伏的唏嘘声都让抬不起头来的她惊慌不已。不安涌上心头,就在下一刻,她如同触了电般将红白色的圆球甩出。
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白色的光芒已经褪去,蓝白色的身影转过身来,使错愕的她能够真切的看到他脸上那道可怖的刀疤。不!吃惊的捂住嘴使自己没有尖叫出来,她吓得连连后退,可更令她恐惧的是,那道身影在蔑视的看了她一眼后,离开了战斗场地。
之后,整个场地内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接下来,还不等其实已是无话可说的她开口想要强行解释些什么,观众席里响起了一声好似嘲笑的轻咳,然后面红耳赤的她就听到,人群像多米诺骨牌那般发出了浪潮般的爆笑声。
“君主蛇,【绿叶风暴】。”
熟悉的声音穿过几乎将她吞噬的嘲笑声传来,但这却不是为了拯救她。看起来,她的对手要将她推入真正的深渊了。
再次看向对面,紫发少女俏丽的身影已经隐藏于那呼啸而来的巨大飓风之后,而她目前能够看见的,就只有那些正在高速旋转的,将空气生生撕裂的绿色锯齿状叶片。不!她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跑,可飞沙走石间,那双森森闪现的猩红色蛇眼却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听起来或许很可笑,可实际上,她的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披着耀眼的绿色盔甲的巨蛇离她越来越近。巨蛇姿态优雅,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她,随后甩甩尾巴,亦如初见时那般毫不犹豫的回到了自己的主人身边。而在巨蛇走开后,她满眼恐惧的看向那道即将到来的绿色风暴。
不,不要!她崩溃的跪倒在地,歇斯底里的朝着那本就不是活物的飓风喊道,不过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这骇人的攻击依旧威力不减的向她袭来。
正当她绝望之时,金色的闪电破空而出,化作一道利剑,直直打向了那道由飞扬的叶片所构成的飓风。随后,剧烈的强风之中,两股一经碰撞便分裂开来向周围散去的力量将木质的地板划开了一道口子。她想惊呼,声音却消失在了咽喉处,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破碎的木屑落了满场,看着地板上裂开的缝隙向她蜿蜒而来。
救……跌落的瞬间,她是看到了那只黑色的飞鼠的,她期待他来救她,可黑色的影子只是悠悠掠过了裂缝的上空,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什么!
眼前的景色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并破裂成了无数的碎片,绝望的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结果却是徒劳而已,她只能看着它们向上飞去,而她自己,则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拽去。
深渊……无尽的黑暗……
南末是在压抑中醒来的,面对那场噩梦,彼时的她面无血色的坐于黑暗之中,那张位于墙边的,刚好落了一片清冷月光的单人沙发上。在她的怀中,则是那颗墨绿色的神奇宝贝蛋,浸泡在月影之中,反而让人有些看不真切了。
褐发少女大口喘息着,尽管汗流浃背,但她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那颗温暖的来源。起初,她的目光滞留于那些在月色中起舞的细小尘埃上,它们似乎很虚弱,只留下点点残影,数量也不及阳光下的一半。
就这么呆坐了一会儿,少女浅粉色的眸子渐渐变得潮湿,雾气在其间弥漫开来,掩盖了之中的阴霾。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仍然未动,只是等着,等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角处凝结,随后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突然,感觉到有水珠滑落到脖颈间的少女哽咽了一下,随后竟哭了起来,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被不谙世事的孩子所打开,她从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接下来的放声大哭,似乎已经不再顾及自己的声音有没有打破了这宁静如水的夜晚。
不过好在这里的房间是隔音的,直到自己饥饿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咕噜声为止,都没有人来敲门诉说南末的哭声打扰到他们了。少女虽然哽咽着,但她的瞳孔里开始有了焦距,她看着晚风将半开着的窗帘带起微小的弧度,然后她又转头看向那置于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以及一杯还未喝完但早已凉透了的水。
今晚的天气很好,没有密布的乌云,抬头便能看到清冷的弯月,如果去寻觅,还可以找到几颗散落在夜幕里的星子。尽管它们闪烁着的光是微弱的,但这光芒是它们自己的,是它们内心的真正力量,即使隔了亿万光年,也不会消失。
南末想起来了,自己在带着蛋仓皇回到房间后不久,乔伊小姐让塔布奈送来了感冒药以及一点儿糕点。粉色的人形神奇宝贝露出微笑,弯成半月状的蓝色大眼睛里盈满了善意,这也使得刚刚平复了心情的她下意识的接过了对方手中的东西。神奇宝贝中心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啊。将门关起来的时候,南末悠悠叹了口气,不过不想来到这里的理由,却不尽然……
索然无味的吃完了那些糕点,南末又喝了几口水确保自己不会将它们吐出来后,再将手中两颗圆圆的白色药片和着杯中的温水一并吞下。随后,在将实况接收器拿去充电后,正准备看会儿书的她又考虑到了博士托付的这颗墨绿色的蛋是否需要晒晒太阳,于是便去将窗帘拉开了些许,破天荒的抱着这颗椭圆形的神奇宝贝蛋坐到了能晒到几分阳光的那张米色沙发上,说是破天荒,也确实没错,南末很少会主动去晒晒太阳什么的,面对明媚的阳光,如面对洪水猛兽般的她是能躲则躲的。
至于为什么,就像这次,正午的阳光正是最为炙热的时候,它将吹过的风晒得暖暖的,即使不能完全晒到阳光,款款走来的柔风也已经打开了怀抱,将他们包围其中。可南末面对这样的温暖却是诚惶诚恐的,她一直觉得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不应该走在阳光下的。所以真的是世事难料,今天的她竟然也可以享受这份温暖而不觉得心慌,这还得感谢这个孩子啊。
少女将脸颊贴到蛋的一侧,紧皱的眉头有了松动。不知是阳光太暖,还是风太柔,又或许只是感冒药的作用,一直以来紧绷神经的她开始渐渐的放松下来,直至陷入了浅浅的梦境当中。
可不想,这次竟然梦到了她最不想面对的人,那只君主蛇……南末黯然的起身,她有时候也会感到迷茫,姐姐的梦想是成为冠军,可自己呢,她不知道,出来旅行也只是想离开那个家而已。有朝一日,她相信北初一定会变得很强大的,而那时的她又会在哪里呢?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南末才发现手中的蛋竟然滴到了自己的眼泪,在月光下,泛起绿色的雾气。毛巾!她赶忙慌张的去翻找自己的背包,然后再用饮水机里的温水打湿后细心将蛋的表面擦净,最后再用纸巾擦干。
看着蛋上浅色的花纹,南末还是忍不住的用脸颊蹭了蹭,亦如之前那般,如果以后的日子里都有他的陪伴,那应该不会太糟糕吧。哭过之后心情好了很多的少女有了难得的乐观,她在洗了一把脸后,还是决定去神奇宝贝中心的餐厅里吃点东西,今天上午为了吃感冒药而咽下的糕点实在无法果腹。
整理了一下衣衫,南末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这样子的穿着了,所以这次抱着蛋出门的她少了那些不适感,再加上深夜时分的走廊走动的人很少,要显得轻松不少的南末加快了步伐。走进因为白炽灯光而亮如白昼的大厅,虽然疲倦但依然微笑着的乔伊小姐对南末打了个招呼,然后满眼笑意的看着少女向餐厅走去。
比起大厅来,餐厅里的光线要显得柔和不少,暖色的灯光倾洒到了玻璃窗外,照亮了花圃里嫩绿色的枝桠。隐约的,南末看见街对面猫儿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倒影在保护着精致服装的橱窗上。有路人走过,孜然一身,看得少女心里一窒。
而这个时候的餐厅里,也是没有什么人的。少女拿了软软的靠垫,并将蛋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后,才放心的走去摆放着自助宵夜的长桌上选了一些看起来还算可口的糕点。
有了吃的,南末考虑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去拿一杯果汁,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些甜甜的饮品,但如果只吃糕点的话,实在还是难以下咽。
“樱谷?”悠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碰到这个白天给他留下了深刻映像的褐发少女的,他本想来拿一些吃的,却正好看见南末兴趣缺缺的将一块咖啡色的缀有樱桃的圆形蛋糕放进盘子里,然后又转身向摆放果汁的地方走去。毕竟白天的时候,自己实在是不太礼貌,悠便不假思索的走到少女身边,试探性的问道。
“你是。”南末显然是认出眼前这个紫发少年来了,她紧张的拿着果汁,一时有些犹豫。对方早间并未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所以此时她不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连少年的名字都无法接上。
“悠,鸣堂悠。”看起来比白天有精神多了的悠察觉了南末的顾虑,他拿着一个同少女款式相同的玻璃杯,有光影在刻意做成神奇宝贝球的样子的纹路间流转,而少年的唇边则扬起了在这漫长黑夜里让人感到心安的微笑。
见对方友好而又礼貌的消除了自己的困窘,似是想到什么的南末松了一口气,虽然那有了一些血色的两颊上同样不带笑意,但她起码还是对悠回以了问候:“晚上好,鸣堂君。”
“晚上好。”面对南末礼貌而疏远的问候,悠并未在意,事实上,即使眼前的少女与白天的她相比似乎多了几分生气,但若说突然变得热情起来,悠觉得还是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况且不知为何,他敢肯定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场景,一定会令人感到非常违和的,就像母暴鲤龙与公沙奈朵那样听起来就非常奇怪的组合。
想着,悠随即回了褐发少女一个更为热情的笑容,尽管带着厚厚的镜片,夜晚的星子似乎也能掉进那双玫红色的眸子里,显得熠熠生辉。他拿起手边的水壶,干净利落的倒了一些白开水进杯子里,只见无色液体与透明的杯子相接触,溅起小小的水花来,而并没有液滴飞出杯外。这点,到是和少年那头因为微卷而显得凌乱的紫发不太一样。
不过当悠做完这个动作后,却发现少女并未离开,站于原地的她发丝落到耳边,衬得本就不大的脸颊更显小巧。而柔和的光晕将那些散落的雀斑抹去后,到是显得其五官变得精致了。
南末之所以未动,那是因为看到了悠所倒出的水不是甜腻的果汁而是白开水。尽管没有明说但少年依然有种她就是一脸竟然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的错觉,于是便顺手拿起一旁倒置的玻璃杯来,熟练的倒了一杯递给少女:“要吗?”
“谢,谢谢。”将手中的果汁放到桌上后,南末客气的接过水来,而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对于眼前的少年的好感度又提高了不少。接着,就连她都没有发现的是,在悠拿了糕点后,两人竟一起走到了先前放着神奇宝贝蛋的座位上,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kabu,kabu”
巧克力的味道刚在口腔里融化开来,南末就看到了一道橘红色的身影在过道间跑动着,并一路向这边过来。于是她抬头看向听到声音后同样抬起头来的悠,四目相对间,少女发现镜片后,少年瞳孔的颜色竟意外的与自己的父亲很是相似。
而悠这边却是不适应与人这样相视的,他佯装咳嗽了一声,以打破这让他感到尴尬的时刻。不过还未等背坐着的少年转头察看刚才的声音来源,熟悉的身影就已经跳到了坐椅上,再钻进了他的怀里。
“kabu”
“饿了吗?”摸着小家伙的脑袋,悠没有责问其为什么跑出了房间,反到是戳了戳小家伙肉肉的肚皮,笑着说道。
这时,南末才看清这只有着黑色兔子耳朵的神奇宝贝是之前见过的初始御三家之一的暖暖猪,小家伙的额头处有着一撮黄色的绒毛,映衬在黑色的毛发间很是惹眼,而那双大而圆的眼睛则滴溜溜的转着,看起来可爱极了。如果当时选的是他的话,结果应该会不一样的吧,南末不无羡慕的想道,因为神奇宝贝蛋就是悠送来的,所以她很确定眼前的这只暖暖猪就是当初的那只。
可现在再说这样子的话,未免显得太迟了,南末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却是愣神起来。先前吃的太急,还未细细品尝就已下肚,而这次虽然依旧是浓浓的巧克力味,化开后却夹杂了些许苦涩的感觉。
“鸣堂君,为什么选择暖暖猪呢?”
话才出口,南末就后悔了,这算什么问题呢?
“我啊,很怕冷,”悠拿了自己的糕点递给暖暖猪,看着小家伙举起前肢接过并像仓鼠似的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他并无多想的回答了少女的问题,“而恰好这家伙总是暖呼呼的。”
少年也开始吃起了自己的糕点,不过看到褐发少女抿着嘴,手中并未放下的叉子还残留着巧克力的碎屑,一副应该不仅如此的表情,他只得暗自惊讶南末敏锐的直觉。扯了扯暖暖猪的尾巴,又在对方不满的眼神下讪讪收回了手,悠还是诚实的回答:“不过也是我因为睡过了,到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个家伙了。”
听到回答,少女的表情有了松动。其实悠想错了,这并不是什么直觉,南末心里很清楚,当时姐姐和自己分别拿走了叶藤蛇和小球獭,前田真二没有要初始神奇宝贝,那么就只剩下暖暖猪给姗姗来迟的第四位新手训练师了。而她之所以故意这样说来引导对方亲口说出来,还是因为少女接下来想问的问题。
“那如果……剩下的不是其他神奇宝贝呢。”上帝啊,请原谅她的狡猾以及稍有恶意的言辞吧。南末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他的神奇宝贝?”悠没有明白南末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
“就是,假如是你不喜欢的神奇宝贝呢。”
“那就尝试着去喜欢上他啊。”问题范围缩小后,悠回答的毫不犹豫,颇有点本应如此的感觉。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那么大的世界,偏偏是那个家伙和你相遇了,想想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啊。”
面对少年的一番话,南末不置可否,可对于缘分这种东西,她还是无法相信的。手边放着尚还温热的杯子,那些未喝完的水正静默无声,在赞同的点头而又下意识的摇头后,她又问道:“那,如果那只神奇宝贝不喜欢你呢。”
察觉到南末的声音有些颤抖,悠奇怪的向她看去,眼前的少女神色里似乎多了一些迫切,就像临近着火点的白纸,稍一用力便破碎开来。这种感觉使得少年无法开口,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这样的问题如果换作平常的话他肯定会说那就各走各的路啊,但在今晚,这样的答案却不再是他想要的了。
见少年一时无语,南末惊觉自己有些过分了,不自觉的,她将手放于怀中那颗暖和的神奇宝贝蛋上,光滑的触感令她渐渐冷静下来。少女为自己的咄咄逼人道歉道:“对不起,问了这样的话。”
“没,没事。”尽管不太明白少女为什么要道歉,但不用再回答这样的问题也让悠送了一口气,他拿起水杯,眼角的余光落到了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明天应该也是晴天吧。”少年喝了一口水。
“嗯。”看出少年是想转移话题,南末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应答道,随后她匆忙的喝完杯子里的水,起身说道,“鸣堂君,我先回房间了,再见。”
“嗯,再见。”悠并没有挽留,只是笑着对南末挥了挥手,而吃得满嘴都是的暖暖猪见此情景也抬起头来,对着少女挥动着自己短粗的前肢。
后悔吗?有的啊,看到暖暖猪乖巧的样子,南末抱紧了手中的神奇宝贝蛋,并未言语的离开了餐厅。过道两侧,漂亮的花儿却是毫无生机的,南末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花而已。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又或许是,自己到底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