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就静静看着你们秀》一壶花雕

15、荆桑

　　本君回到玉清宫去，推门进屋，见桌上放着一个小罐，小罐底下压了张纸条。本君哑然，抽出纸条细看，居然是紫薇仙君的笔迹。

　　「取丹砂百盒，以此罐甜汤助帝君清修，聊表谢意」

　　纸条背面密密麻麻填满罐中甜汤的配方，各类用料皆精准至几钱几分，细瞧之下，的确有些静心除燥的作用。

　　一定是绿水把本君心神不宁的事声张出去了。

　　本君细细摩挲这张纸条，心中百感交集。紫薇仙君说的百盒丹砂，一定不止一百盒这么多，没准得有九百多盒，更没准……更没准本君的存货已被他给搬空了。

　　毕竟，若是五百盒以内，紫薇仙君大抵想不到要留这罐“聊表谢意”的甜汤。

　　罢了，知足者常乐，最要紧的是心意。

　　本君尝了一点价值九百多盒丹砂原石的甜汤。清清凉凉的，有点酸，还有点桃汁味，挺像那天在紫薇仙君府中喝到的蜂蜜水。

　　本君咂咂嘴，又把纸条背面的配方看过一遍，心情很复杂。

　　这就是罐掺了蟠桃汁的蜂蜜水，要不是本君喝过，怕真信了他的邪。话说回来——紫薇仙君喜欢从本君手里顺东西这个毛病，倒是真像三百年前的陆疏也。

　　元安神君被指点怕了，说什么都不肯出关。本君又打定主意冷落紫薇仙君，一连几日没有消遣，空虚之下，跑去和司命一块查仙典。

　　还别说，真被我俩瞎猫碰见死耗子了。

　　一本巴掌大的破烂小册子，封皮被烧出几个窟窿，没有年份。司命小心翼翼地翻开它，道：“帝君，您看这两行小字。”

　　本君略微眯眼，颇艰难地在书册夹缝中认字：“昔有仙人慕魔，育一子……”

　　司命道：“简单点说就是，曾经有个地位很高的神仙喜欢上一个女魔，俩人还搞出一孩子。神仙答应女魔陪她回魔界，但不知什么缘故反悔了，没去赴约。女魔等不到神仙，心灰意冷之下，大着肚子率众魔来仙界大开杀戒了。”

　　本君道：“率众魔大开杀戒？”

　　司命点头：“此事大概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了。”司命翻过一页，指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对本君道：“帝君您看，那女魔名唤荆桑，是当时的魔界之君。”

　　居然是个来头这么大的女魔。本君恍惚地道：“那神仙是叫南坤么？”

　　司命摇头：“仙典上没写。只说那神仙因一己之私酿成大祸，是个罪仙，大伙儿都对他的名字忌讳莫深。”

　　难怪从未听人提起过。

　　狠起来的女人真可怕。本君在叹息中又想到：“孩子都有了，古往今来独一份，这神仙为何不去赴约？”

　　司命眨一眨眼：“或许是他刚开始不知道荆桑的魔君身份，忽然知道了，怕别人说他是个吃软饭的？”

　　本君缓缓点头：“有些道理。但也不会窝囊成这样，连面都不敢见。”

　　司命道：“或许他变心了，不想要那女魔了。”

　　变心么？本君想了想，斟酌道：“姑且就当这个不守信的神仙是本君在幻境中听到的南坤吧。但，为何仙典对他的去向只字不提？为何他的残魂会嵌进往生门中？”

　　司命皱着眉摇头：“往生门上嵌着仙人魂魄。若非亲眼见到，我一定当它是个笑话。”

　　就算亲眼见到，都觉得这事荒谬的像个笑话。

　　司命按下书册，以征询的目光看向本君。“仙典上还说，两族交战，仙族原本处于劣势，但荆桑在战场上生下孩子后，无故死了，仙族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带兵将群龙无首的众魔驱至地底，大获全胜。”

　　本君道：“最倒霉的就是那小孩儿了。”

　　司命赞同道：“仙魔之子，天地不容。据说是个通体乌青，睁着眼睛的死婴。”

　　本君颇唏嘘地摇头：“那他俩这恋爱谈的可真够惊天动地的。南坤也是个蠢蛋，即是喜欢那女魔，为何不干脆堕魔跟她在一块？”

　　司命瞥一眼书册，迟疑地道：“看这本仙典的年纪……大约……大约那会儿还没有什么不许仙人动情的规矩。”

　　倒也是。“这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意外。”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南坤别再闹了。”

　　当晚，本君又去到那片荒芜之地。司命跟在本君身后，惊奇道：“居然生出这么多小花，还挺漂亮的。”

　　本君点头，确实挺漂亮的。

　　本君阖眸，再次试图以神识窥探这缕残魂的记忆。大约是刻意为之的缘故，所见幻境比上回清晰不少——本君不止看到那女魔，还看到了那名不守约的神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南坤果然正是仙典中记载的那名罪仙。

　　本君敛起神识，有些想笑。居然是这样。

　　司命好奇道：“帝君，您看见什么了？”

　　唔，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概就是南坤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知仙魔之子的存在有违天道，而他的妻子荆桑一定会为这个孩子耗尽魔气，力竭而死。南坤知道荆桑是个死心眼，更知道她有多宝贝自己腹中的胎儿。他不愿自己的妻子丢掉性命，无奈之下，脑子抽筋，索性便没去赴约，偷偷地入了这扇往生门。

　　南坤觉得荆桑是个很拿的起放的下的女人，遭此背叛之后，定然不会再要腹中那个孩子了。而他自己，却在迈入往生门的下一刻后悔了。

　　原本是想重新开始，但他舍不得忘记荆桑。

　　至于荆桑后来发狂，率众魔杀到仙界的事，被困在往生门中的南坤压根不知道。这倒霉神仙觉得自己已经保住荆桑的命，又因为不想忘记荆桑，踌躇不前，仗着高深修为在黑暗中滞留许多年，最后七魄尽散，三魂与往生门融为一体。

　　总之这个南坤阴差阳错变成门神了，不……确切点说是门灵，也不对……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这许多年来，因着三魂虚弱的缘故，南坤一直在沉睡。

　　本君无比惆怅地和司命倒完这盆狗血。司命拿袖子揩揩眼角，正色道：“南坤这神仙，是个傻缺。”

　　简直太傻缺了。

　　荆桑也是个想不开的。不就是被一个神仙给“抛弃”了么，也至于把这份仇恨上升到整个种族的高度上？本君还被人捅过仨血窟窿呐，本君说什么了？本君带人杀到凡间去了么？

　　唉，这误会闹的。

　　本君叹道：“现在南坤醒了，寂寞了，意识混沌，记忆残缺，仅仅依着本能捉弄那些走入往生门的仙魔。”

　　对荆桑的强烈愧疚与思念，让南坤恨自己不是魔，恨荆桑生而为魔。他借着往生门的一点神力，让仙魔颠倒，让大伙儿带着记忆转生。

　　司命恍惚地点头：“所以，头些天的太平，压根就不是因为岔子被修正了，而是……那会儿南坤还没有真正的苏醒……”

　　大约是这样。

　　本君沉吟道：“往生门原该是个死物，进去的一律要做人，至于日后如何，各凭造化。但，如今有了南坤这变数……”

　　司命缩着脖子转眼珠：“且慢。他都睡这么多年了，怎会忽然醒了？”

　　呃。好问题！为啥会醒？因为本君往下扔了太多的神仙，吵到他休息了。

　　本君在司命的深情注视下，一本正经胡扯道：“这个……大概是睡久了，把三魂养壮了。”

　　司命将信将疑地点头，皱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本君磨一磨牙，拍板道：“还能怎么办，尽快帮他抽三魂，补七魄，助其转生，绝对绝对不能放任他这般胡闹！”南坤这么闹，让本君往后还怎么放心地往下扔神仙……！

　　司命搓着手笑道：“这……帝君，恕我直言，您现在的这个模样，实在不像要帮他补七魄，倒像是……要灭他余下的那三魂……”

　　……有么？

　　本君和蔼地道：“胡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君定然尽全力救他。”

　　司命依旧很踌躇：“可是，这南坤既然拼死也不愿转生，显然是个一根筋的。您把他救活了，他也未必肯走呀。”

　　本君眯眼：“一缕残魂罢了。”

　　司命瞳孔一缩，跃跃欲试：“可以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