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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95 ...


  •   傍晚下起了大雪,但依然挡不住喜气洋洋的年味。

      陆川赶在天黑之前挂上灯笼,贴好对联,然后回到屋里把家门掩得严严实实。陆奶奶一早就把电视机调成了中央一台,腾出了几个干净的小笸箩装着瓜子、花生、开心果、奶糖和狄然想吃的小橘子。

      陆川和陆呈安在地下做饭,奶奶拉着陆婶和欣月在炕上说话。狄然第一次在农村过年,兴奋得窜来窜去,一会在炕上坐着吃零食看电视,一会下地去找陆川说话,看什么都好奇。

      六点刚过,村子里就放起了鞭炮,先是最老式的挂鞭,晚一点是大片的烟花。狄然趴在炕上的窗玻璃上朝外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间,夹糅着绚烂的红光与绿霞。

      屋里飘着陆川葱花喷锅的油香味,外屋油烟缭绕,狄然从灯窝子上探出去半个脑袋:“今晚吃什么饺子?”

      陆川抬头,帅气一笑:“你说了算。”

      奶奶拍拍手上剥花生的渣渣,穿上棉鞋下去接管了陆川手里的锅勺:“包三鲜和肉馅,我来炒菜,陆川去包饺子。”

      陆川调好馅把面板搬到了炕上,狄然凑过来搞破坏。陆川哄小孩似的揪下块面团给她玩,狄然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抹满面粉,她跃跃欲试学擀面皮包饺子,笨手笨脚弄坏了好几块面

      往年春节,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别墅里,外面天空烟花再璀璨她也没心情去看,春晚开到最大声,除夕夜没有人送外卖,饿了就去煮点速冻饺子。她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李东扬在家里吃过晚饭后匆匆赶来,然后带她去海边放上半宿的烟花。

      狄然很久没有过真正过年的感觉,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年夜饭,更很久没有过在这样温馨的环境里静下心去看天上那绚烂的烟火。比不上李东扬买来的高级,也没那么多花样,可狄然觉得,这分明是她见过最美的烟花。

      “你们俩真闹腾。”陆婶冷不防被狄然甩了一脸面粉,无奈地笑,“我和欣月两个人包,陆川带你女朋友去放烟花吧。”

      她看着狄然笑得一脸深意:“我嫁过来三年多,就没看陆川笑过几次,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活泼。”

      陆川洗了手,带着狄然这个惹祸精出去放烟花。

      顺着厢房外的楼梯上去是宽敞平坦的屋顶,积雪半个晚上已经堆得没过了脚背。陆川小心地拉她爬到了平房上,站在村子的高处,可以看到下面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远处宽阔的大场中间种了一棵粗壮的大柳树,叶子随着季节凋零,树干上堆了白压压的厚雪。

      成片的烟花腾空,无非简单的柳树状,看多了也没什么新意,但狄然还是很喜欢,一直仰到脖子酸疼才肯低下。陆家的老屋在半腰,地势高,脚下那腾腾而起的烟花就像在身侧左右一样相继炸开。

      陆川点了一个三十六响的烟花箱,抱着狄然。
      雪依旧不停,把他们的眉毛和头发沾染得全白。

      “嘭————”一阵阵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炸开,狄然捂着耳朵靠在陆川怀里,满脸笑意。

      陆川护着她冻得冰凉的脸,把她凉到扎手的小耳朵捂暖:“冷不冷?”
      狄然点头,陆川笑了笑:“我给你暖暖。”

      他刚拉开衣服拉链,狄然就钻了进去。
      “还不够暖和。”她笑嘻嘻看着他。

      陆川低头吻住她,成日在陆奶奶眼皮子底下,他很久没和她接过这么缠绵的吻,舌头深深缠着,狄然嘴里是核桃与橘子的味道,他呼吸间,觉得自己嘴里也染上了味道。

      晚风在耳边呼啸,洋洋的细雪落在脸上,陆川忘情地吻她,狄然手臂忍不住环抱住他劲瘦的腰。

      她手臂刚搭上去,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眼,是李东扬打来的。

      她接了电话,李东扬嗓音淡淡的,问她:“你人在哪?”

      他这么问,狄然忽然有种想直接告诉他的冲动,想告诉他她和男朋友在一起,让他不用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无聊。可今天是除夕,好好的气氛,她不想迎接李东扬的爆炸,于是心想最后骗他一次,回了滨海一定要和他把这件事说清楚。

      “在家。”她心虚地说。
      “在家?”李东扬重复了一遍。
      她嗯了一声。

      李东扬站在狄然家楼下,身上沾满风尘仆仆的雪花。
      他漠然看着家里漆黑的窗户,挂了电话。

      ——

      晚饭气氛很融洽,一桌菜看得狄然眼花缭乱,她坐在陆川身边,陆川不停给她夹菜。

      她苦着脸:“我吃不下了。”
      奶奶笑道:“吃这么少可不行,尝尝奶奶做的饭好吃不好吃?”说着又夹给她一块排骨。

      陆奶奶一直看着家里的座机,她等了一晚上,电话也没响起来,她忽然叹了口气,放下碗:“你爸两年没往家里打过电话了。”

      陆呈安:“好好的气氛,打什么电话?他打电话回来,您又得哭一晚上,这样看看春晚吃吃饭不好吗?”

      电视上放着春晚,陆川心不在焉地看,没说什么。

      陆呈安:“你回来前欣月一直说要找你聊聊,明年你也该上大学了,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姐姐。”

      欣月低头吃饭,插了句嘴:“陆川肯定能考上重本,我那学校不入流,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呈安笑笑:“陆川将来念金融吧,这年头金融吃香,你当年理科那么好,让你学理你非要跑去学文,学文科有什么出息?要是学理科,就业面还要更大一些,毕业机会也更多,我战友的儿子就是学理的,大学毕业就月薪两万。”
      陆川说:“我学法。”

      席间安静下来,陆奶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呈安:“别想这些没用的,你爸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就算他减刑出来了也还是顶着杀人犯的名字,这对你影响多大啊?还不如在里面待着呢。你犟什么?偏要跟自己过不去?”
      陆川放下碗:“那是我的事,不用您管。”

      他穿上外衣出去。
      狄然喝了口饮料,也跟着起身:“我吃饱了,出去吹吹风。”

      她跟在陆川身后跑出去,陆川出了家门沿着山腰的坡道向下走去,她一路跟着他,走到村头的水泥场上。前方一片黑漆漆的影子,那里矗着一颗粗大的垂柳。

      陆川站在树下。

      狄然站在他身后,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柳树的枝条飘摇在严寒的风里,随着风飒飒摇摆。

      “川哥。”她小声叫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堆安慰的话,又觉得说出来太生硬,陆川能对别人的闲言碎语面不改色,可陆呈安不是别人,是他亲人。他现在一定很难受,狄然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她正纠结,陆川开口了。

      “我小时候爱吃甜,每次赶集,我爸都给会我买串糖葫芦。”
      柳树盘根错节的根系随着土壤延伸到脚下,他目光落在树梢一颗鸟巢上。

      他掏出口袋里的钥匙串,狄然送他的那个糖葫芦挂坠好好挂着。

      “他在滨海服刑,我从县上的初中保到三中,到滨海的第一天,我去看他,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走之前他还好好的,我问他,他不肯说,一米八的个子瘦得只有八十斤。”

      “那天回来后,我总做噩梦,梦到他浑身是血躺在那,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他。”

      陆川神色平静,像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柳树枝条垂在他脸上,他伸手折断在手里圈成一个环。
      狄然站在腊月的冷风里,浑身冷得颤抖,陆川从来不对她说这些话,也不在她面前露出哪怕一点脆弱的表情,她不知道也没见过他也有软弱的一面。

      她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律师不是你真正想做的,对不对?如果叔叔好好的,你想做什么?”

      陆川抬头看天,天上烟花的光晃眼,遮住本该存在的星星:“小时候我爸晚上带我在这颗树下看星星,他教物理,给我讲恒星和星系,夏天的晚上给我指北斗七星。”
      他转头看着狄然:“我想做个老师。”

      “那等叔叔出来了,你去做老师,我去学校门口卖煎饼果子。这样以后我们有了孩子,白天在学校听你讲课,放学来找我吃煎饼。”狄然一脸兴奋的表情,粉碎了他此刻难以言说的心境。

      他问:“什么?”
      “你想生男孩还是女孩?”

      狄然眨眨眼:“现在你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等叔叔出来了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做什么都行。不过说好了,现在我陪你,将来你得陪着我,我想做什么你陪我做,我想吃什么你陪我吃,我想卖煎饼果子,你也得陪我。”

      陆川沉默片刻,问:“不叫爸爸了?”
      狄然说:“叫爸爸也行。”
      她看着陆川手里的柳条,突发奇想:“要不你娶我吧,当着你爸当年带你看过星星的柳树起誓……”

      陆川把那柳条朝她脖子上一套,指尖勾着向后扯。
      狄然扮出一副要被勒死的表情,吐着红艳艳的舌头。

      陆川被她逗笑了,嘴贴过去咬住她的舌头,狄然痛得嗷嗷叫。她推开他一点,看了看他俊朗的脸,又抱住他。

      “我不想看你难过,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我也相信你能做到,就算你做不到。”狄然想了想,“我去求狄俊华,他总得给我几分面子,他要是不给我面子,大不了我跪下求他……”

      她凝视陆川:“但我还是信你,你一直都很厉害,你会平平安安,百事顺遂。”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陆川抬手,搭在她头顶,纷飞的小雪落在他手背上。

      “别去。”他凝望着她,“你陪着我,就比世上所有的事都好。”

      ——

      陆呈安一家吃过年夜饭就走了,剩陆奶奶一个人在家收拾碗筷。

      “二叔走了?”陆川接过她手里的碗,用炉子上的热水泡着。

      “你别和他置气。”陆奶奶叹了口气,“这些年因为你爸的事,他脸上也没光,背后没少被人说闲话,他叫你去学经济,也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一点,你铁了心去学法去当律师,可你不想想自己的家庭?就算去当律师,你也会被人笑话。”

      “我不在乎。”陆川淡淡地说。
      “你别犯倔,这些年要没你二叔,你能好好读完书吗?你得听他的话。”

      陆川站在水槽边洗碗,脸隐匿在黑色的阴影里看不分明,他声音低低的:“别人说什么我都无所谓,也可以装不在乎,但你和他,是我爸最信任的人,你们不能那么说他。”

      陆奶奶正在收拾桌板,拿擀面杖抽了他胳膊一下:“犟驴。”
      狄然心疼:“奶奶您别打他。”

      陆奶奶不理陆川了,转身上炕铺被子,今晚家里人闹得不愉快,她也没心思看春晚守夜了。陆奶奶小花被一铺,把炕头最热的地方腾出来给狄然,招呼她来睡觉。狄然看了眼陆川,乖巧地换上薄袄子,钻进了被窝。

      陆奶奶正要拉灯,陆川洗完碗撩开帘子进来。
      他走到电视柜前拿了一盘小橘子,然后出去了。

      陆奶奶在身后喊:“你晚饭没吃饱啊?谁让你自己跑出去?没吃饱锅里还有饭,睡觉前别吃那么多水果,晚上要起夜的。”

      她刚要拉灯,陆川再次进来了。
      他进来后径直走向电视柜,转了两圈看了看,犹豫着拿走了一把水果糖。

      “大晚上吃什么糖?别看你长大了,蛀牙该长还是会长。”陆奶奶终于把灯关上了,嘀嘀咕咕道,“你还要什么一次性拿走,别打扰我睡觉。”

      半分钟以后,陆川第三次进来:“狄然去不去厕所?”
      刚关上灯的屋里漆黑一片,陆川站在炕边,手伸进狄然被子里碰了碰,试探温度。

      狄然把身体团成一团,小声说:“不去。”
      “你快回去睡觉,今晚怎么屁事那么多?”陆奶奶困极了,翻个身留给陆川一个背影,“把门带上。”

      狄然睁开眼眼,在黑暗里炯炯有神。
      她睡不着,竖起耳朵听着一旁陆奶奶由浅至深,慢慢浑厚的呼吸声。

      屋里的挂钟敲了一下,十二点整了,陆奶奶翻了个身打起呼噜。
      狄然悄悄坐起,慢腾腾把自己从厚重的棉被里抽出来。

      “然然——”
      陆奶奶突然一声惊呼,吓得狄然扑腾躺回床上,捂着胸口。
      陆奶奶说完这句就没动静了,不安地动了下身子,呢喃道:“别冻着……”

      原来是梦话。
      狄然平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天突然变成了纸糊的大猫,畏手畏脚的,强压着自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
      她不敢动,也不敢闭眼,怕就这么睡了过去。

      陆奶奶呼吸再次平稳下来,狄然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看到陆川给她发了条短信。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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